四海鲸骑1(下)_第四十五章 斩舰 (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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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他厌恶战争,厌恶夺取别人性命,可为什么战争总是不愿离他而去?
老何在一旁提醒:“太子爷,是否向蓬莱发信号?”
“嗯!”建文睁开眼,用力点了一下头,现在他别无选择。
从前线判官郎君的狻猊船上腾起定位炮火的信号弹。
短暂的宁静后,空中响起类似数十匹马拉着巨型石碾滚动前进的破空声,四枚巨型石弹拖着长长的白色尾迹越过蓬莱军的船队,飞向明军。这石弹正是由梼杌、穷奇、饕餮、混沌四门蓬莱巨炮发射而出。
被火墙迟滞了行进速度的明军想要躲闪已然太晚了,四枚石弹落入船阵中,借着火药爆炸飞行造成的冲击力滚动跳跃。大福船和艨艟的坚固船身在这种力量之下像是纸糊的,一艘艘被击碎,有的船只则因为相互碰撞而受创。
这强大的冲撞仅仅持续了一盏茶的工夫,等石弹用尽力量沉没到海里,带动着巨大浪迹的攻击已令海面上的明军船只减少了将近四分之一。
“混账,还是着了道。”眼看到手的胜利功亏一篑,还造成如此大的损失,郑提督气得咬紧牙,“敌军的蓬莱主炮再射要过一小时,叫前面不要乱,我军主力未损,敌人已是强弩之末。”说完,他朝着亲随手里捧着的自鸣钟看了眼,时针正指向九点半。
明军毕竟平日训练有素,在郑提督下达命令后,逐渐恢复秩序。队官们整理部队,清点受损的船只,将完好的船只重新组队。
然而,蓬莱军显然不愿给他们重整旗鼓的机会。几艘大型划桨炮艇作为前锋直冲过来,用船头的铁冲角将阻挡在两军中间燃烧的船只直接撞开。当先一艘船头雕刻有狻猊头的白色战船率先冲出火海,用狻猊口内的主炮对准一艘中型明军划桨的蜈蚣船射击,这艘倒霉的船正好在掉头,船腰部位结结实实挨了一炮。炮弹在船舱内爆炸,蜈蚣船被炸成两段沉没。
紧随着这艘由判官郎君指挥的狻猊船,冲在最前面的蓬莱划桨炮艇一面冲锋一面用主炮射击。正挤成一团重新组队的明船都成了靶船,炮弹或者击断它们的桅杆,或者把吃水线下的船体打出大洞。
由于许多船只正在转向,明军完全无法用主炮回击,只好用侧舷的轻型小炮和火铳还击,但效果平平。敌人的划桨炮艇直冲到眼前,铁质冲角插入他们松木或者橡木的船身,趁着船身被撞得倾斜,人员站立不住,蓬莱船上的掷弹兵朝着他们投掷点燃的爆破弹,然后近战水兵手拿各式各样的武器跳上船来格斗。
明军看到蓬莱的船只不再以三拨队形进攻,而是全线压了上来,连远处的破军宝船也开始移动。
“敌军要最后一搏。”
洞悉蓬莱军心意的明军船只不再组队,将官们指挥着各自的船只加入乱战,现在队形已不再重要,能靠上去战斗就好。
此时,大炮、火铳和手掷炸裂弹都派不上用场
,双方都努力用手上的刀、铁锤甚至其他什么抄得上的武器战斗。不断有人倒下,不断有人落水,同时不断有人加入。
判官郎君带着几名战士在敌船间跳来跳去,哪里有自己人处于劣势,他就杀过去帮忙。忽然他听到靠近身后的破军宝船上尖锐的口哨声,这口哨声悠远刺耳,在喊杀声震天的战阵里也听得格外清晰。
“奶奶的,真是吵死人了。”判官郎君骂了一句,不经意地朝着海上看去。只见几十个三角形的背鳍正划破水面朝着战场快速接近。
“鲨鱼群?难道是贪狼?”他揉揉眼再看,虽然也是三角形背鳍,仔细看却和鲨鱼不甚相同,“虎鲸吗?难道这就是建文那小子所说,正在赶来的一万精兵?”
破军宝船上的腾格斯呼哨着跳下来,背上的双翼扇动着帮他减缓下降的速度,他越过众多战船,到了虎鲸群上方。一头小虎鲸似乎心有灵犀,“啵”地跳出水面,蹿起一丈多高,刚好接住腾格斯。腾格斯骑在小虎鲸背上,发出兴奋的叫声。
几十头大大小小的虎鲸同时跃出水面,然后一起落进水里,激起几十朵大小不一的水花。船上的人都放慢战斗的节奏,看着这奇异景象。虎鲸们转眼冲进交错的船阵,用头、身体撞击,或者用尾巴拍打挂着明军旗帜的战船。这些船或者被撞角撞伤,或者被炮弹击中,根本无法经受这群庞大海兽的撞击,或沉或覆。
破军宝船狼犺的身躯缓慢推进,它所依靠的巨型风帆并不能为它带来更多的动力。对面郑提督的宝船似乎也侦察到了目标对手,朝着这边相向而行。两艘巨船要进行大将的对决,两军都看出了苗头,纷纷调整方向,让出一条足够两船行进的道路。
离宝船越近,建文的心情越忐忑。他知道郑提督的剑术,自己这把转轮火铳显然是不会有什么作用,他也没幻想过用火铳子弹能杀死他。
“那我为什么要和他对决?我凭什么和他对决?”建文双手攥成拳头,死死盯着迫近的宝船不敢眨眼。
他曾经想过依靠佛岛上不知名的力量为父报仇,但当他见过七杀、老阿姨和破军后,却觉得自己过去只是在逃避。他要面对郑提督,也许自己无法打过他,但一定要面对,而不是像之前那样总是用后背对着他来逃避。
想着想着,建文站了起来,他对老何还有其他人说道:“你们莫要跟来,我自己去见他。”
说完,建文头也不回地走下船尾楼,朝着甲板的中部走去。
郑提督的宝船眼看靠近破军宝船,对面船头穿着一袭金线绣的白色蟒袍、披着黑色披风的身影像空中飞翔的水鸟,越过几丈宽的海面,落在破军宝船的船头,轻巧得像猫一样毫无声息。建文停下脚步,看着这熟悉的身影,他赤手空拳,并没有拿着任何武器。
对面的人终于看清了建文,剑眉倒立,瞪圆双眼,露出惊诧的表情:“如何……如何是你?”
此时,郑提督站在船头高处,建文站在低处船身甲板上,郑提督看建文要俯视,建文则要仰视。
“是的,是我。”建文扬起头,他原本忐忑的心忽然变得平静了,在面对这个他一直不敢面对的人时,变得异常冷静,“被叔父燕王篡夺皇位的大明朝太子建文。郑提督,你好大胆子,见了我如何敢立而不拜!”
建文的声音极为洪亮,郑提督竟然觉得膝盖不自觉地弯了一下,差点跪倒。他赶紧定定神,对着建文深施一礼,说道:“太子爷,小臣此次前来,乃是为了迎接你归朝。”
“呵呵,归朝?”建文冷笑道,“归朝做什么?难道你想说我那位贤良的燕王叔父是当世周公,只是代我这不成器的成王主政?带我回去了,还要将皇位还给我不成?”
“太子,请听小臣一言。当今皇上一代圣主,天命所归。陛下委我来寻你,虽不能还位与你,裂土封王总还是会的。小臣近年来苦苦寻找太子踪迹,就是不忍太子继续漂泊海上。”
“漂泊海上,也比一杯鸩酒或者三尺白绫要好。哦,对了,你大约是要像对我父皇那般,给我来个痛快的。”建文故意用眼睛瞟向郑提督腰间的佩剑,这剑正是刺向父皇的那一把。剑柄上拴着一枚小小的护身符,当年自己专门去天后宫为郑提督求来这符,想到此处建文忽觉心酸。
“太子,你且随我回去,我自在船上将那日之事的原委细细说与你知。”郑提督的声音平缓,就好似那日之事与他并无关系。
“那日之事的原委?”建文想到那日郑提督刺死父皇的狰狞嘴脸,胸中怒火喷涌,声音也提高了许多,“你这叛臣贼子弑君逼宫,现在又要杀我向新主子邀功吗?你这等猥琐小人,我又为何会惧怕你!”
“此地不是说话所在,太子请随臣前往宝船。”
“要杀便杀,何必又来骗我。只是你杀我之前,必要告诉我,那日为何杀我父皇!”
“事情紧急,莫要怪我动粗。”
郑提督忽然面色阴沉下来,他的手伸向腰间拴着天后宫护身符的那把剑,提着蟒袍前襟纵身一跃跳向建文。
建文紧握双拳,盯着扑向自己的郑提督,他决心即使死,也绝不再逃避。
眼看郑提督就要落在建文身前,他握住带护身符佩剑的手已经将宝剑抽出一半,忽然听到一股风声。一只手伸到他腰间,将他抽出一半的宝剑轻轻推了回去。郑提督大惊,在半空中急忙抽身后跳,落在几尺外。
“这船建得太高,风大得紧。贤弟将披风还我可好?”
建文眼眶忽然湿润了,他的嘴唇颤动着,终于说出话:“你回来了!”
那人从他身上解下红色披风,顺风一抖披在自己肩上,回转身挡住建文,对郑提督说道:“提督大人,我破军才是你的对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