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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俄边,俄国因见中国朝廷,对于伊犁地方,鞭长莫及,早有觊觎的念头。及见白彦虎忽然占据伊犁,俄国皇帝立即命了一位大将,统率十万大兵,决计逐走白彦虎,要想坐收渔人之利。白彦虎虽有一些小小邪术,倒也禁不住外国的炮火;白彦虎既要设法抵敌俄将,他还能够腾出一万八千的回兵,去救哈密,还算有点战略的呢。
无奈那个熊飞龙,太没胆量,一见一万八千的援兵去到,便将对敌的责任,要想他们完全承挡;这个援军的主将呢,又是一个不肯喧宾夺主的人物,他们两方,正在雍容揖让的当口,不防刘锦棠确有一点大将的本事,走去一把火,早将熊飞龙连同援兵主将的所有队伍,烧得焦头烂额,各自纷纷逃生,不及溃散的兵将,统被火神菩萨收去。刘锦棠既克哈密,自然乘胜进攻乌鲁木齐去了。
左宗棠这边,既得这个信息,军食方面,虽不必忧,军饷方面,当然更加要紧。因为打仗的老例,凡得一城一地,本可就地筹饷,无如哈密地方虽得,若要筹措军饷,更比甘省为难,那里虽非不毛之地,可是本同化外,不然,左宗棠也不必亟亟然办理屯田之事,以及议借洋款的了。
左宗棠到了此时,只好函知北京的总理衙门,老老实实,说出要向英国借款,以作军饷,否则功亏一篑,此责谁来担负。
总理衙门的那位恭王,接到此信,不敢怠慢,便与英使威妥玛谈。那时威妥玛已知俄国在和白彦虎开战,照着国际公法的例子,只好中立,不能借款,当下绝口阻止英商借款中国。恭王没有办法,只得老实告知左宗棠知道。
左宗棠见了那信,便对一班文案说道:“我自奉了那道恩谕之后,心里本在打算缓借洋款,但是前方连获胜利,各省的协饷,却又缓不济急,所以只好违心办事,议及洋款。现在威妥玛既是阻止他们本国出借款子,本在我的意料之中。”
左宗棠说到此地,又把他们的眼睛四面一望,似乎在找从前说过英国不肯借款的那位文案,可巧那个文案出差去了,不在营中。左宗棠找了半天,方才想起,便又接着说道:“我们用兵而至借饷,借饷而议及洋款,此等仰人鼻息,无聊的举动,原属可耻之事。但是各省的协饷,又靠不住。巧妇本是难为无米之炊,我姓左的难道真有点金之术不成!”
左宗棠说着,似乎已动真火,复又厉声的对着一班文案说道:“你们赶快替我拟本奏稿,老实问两宫一声,各省的协饷,只要能够解到八成以上,我就可以不借洋款,否则只有商借洋款。但是决计不向英国去借就是。”
一班文案,当场拟定奏稿,左宗棠看过发出。
只隔半月,上谕尚未覆到,又接刘锦棠的两份公事,一份是,又将乌鲁木齐、玛纳斯一齐克复,前来报捷请饷;一份是报知俄人已把白彦虎逐走,占了伊犁。
左宗棠看完两份公事,不觉一喜一忧,喜的是刘锦棠果是将材,连战皆捷,收回失地;忧的是俄人占了伊犁,若与俄人打仗,恐怕朝廷不肯答应。
左宗棠一个人筹划半天,忽又想到一事,亲自提笔写了一封信给刘锦棠去。信中大意,说是安集延本敖罕所属,其国都号塔什干。俄人前此因其国内讧,遂入据之,降其三部。上年腊月,敖罕之旧王子,以其余众,复取塔什干,悉杀俄军之留守者,俄人发兵复围之,破其城,擒其王子,以此不与帕夏通。帕夏能战,相貌甚伟,自同治四年,窃踞喀什噶尔以来,颇有别开局面之意,其子亦傲狠凶悍,因土耳其结交英吉利,多办洋枪洋炮,虽俄人亦言其难制。此次我兵进攻伊犁而英吉利不借洋款,意或在此。但得如天之福,能因其前来助逆,一痛创之,后来诸凡交涉,便易著手的那些说话。
左宗棠发了此信,忙又飞向朝廷报捷,并奏请对于俄占伊犁,如何办理之旨。不久奉到上谕,说是俄人不讲邦交,竟占我国国土,业经明降上谕,着景星以都护衔率兵收复伊犁,着左宗棠督率所部,保守已克玛纳斯、乌鲁木齐等处,紧防回人复叛,而免景都护有后顾之忧等语。
同月又奉到上谕,左宗棠克复失地有功,晋锡侯爵。左宗棠奉到此谕,非但再三奏辞,而且深以景都护似非俄敌为虑。
又过几时,刘锦棠派了一个名叫缪甸丞的委员,亲从玛纳斯行营,来见左宗棠,面禀经过军情。左宗棠正因所得军报,不甚详细,即令缪甸丞进见,并命坐下,问着缪甸丞道:“刘总统和张先锋克复玛纳斯、乌鲁木齐等处之事,是你亲见的么?”缪甸丞答应了一声是,方才细细的禀说道:“委员到此,方始听说爵相已有指示刘总统的信札发去,委员动身的时候,刘总统尚未接到爵相的那封信札。不过刘总统久隶爵相迹稍学爵相的一点韬略,所办之事,很与爵相指示之事相合。”左宗棠听说,先一喜道:“毅斋本能办事,凡有所为,确能先获我心,你快择要讲来。”
缪甸丞道:“刘总统此次乘胜进攻,先规北路,首复乌鲁木齐,旋克玛纳斯,数道并进,又规复吐鲁番,力争南路要隘,鼓行而西,势如破竹,南路八城,一律收复。第一是仰仗爵相的声威。第二是白逆彦虎,因被俄人逐走,各地叛民,遂致蛇无头而不行,所以有此胜利。那知俄人竟敢乘人之危,逐走白逆彦虎,占了伊犁,坐收渔翁之利。刘总统虽将那个帕夏,连同其子,及其逆党金印相,余小虎等等,全行诛戮,可是白逆彦虎,单身逃往俄边,尚未就擒。照刘总统之意,原想立即进攻伊犁,与俄开战,因未奉着爵相军令,不敢造次。”
左宗棠一直听到此处,方始接口答道:“毅斋此次之功,真非平常,他在拼命打仗,老夫倒得侯封,很是讲不过去。好在朝廷已令景都护率兵规复伊犁,只命我等紧守克复诸地。这种国际战争,莫说毅斋不敢自己作主,就是老夫,身膺督帅之责,也须请旨办理。”
左宗棠说着,又自摇其头的接说道:“老夫还怕景都护的兵力单薄,似非俄人之敌,因为缺额既多,粮饷两乏,恐怕没甚么把握吧。”
缪甸丞道:“这是朝廷体恤将士,业已久战沙场,换个主帅,以均劳逸的至意。”
左宗棠道:“照老夫退一步的主张,我们现在,只须安抚回部,办理屯政,以为持久之谋,然后再与俄人开战,明示伊犁乃我疆土,不能尺寸让人。否则遣使致奉国书,与其国王,明定要约,酬资犒赏,令彼有词可转。彼如知难而退,我们何又多动干戈,就是他们奸谋不戢,先肇兵端,主客劳逸之势既分,我国立于不败之地,他虽国大兵强,未必不为公理所屈。”
缪甸丞连声称是道“爵相此论,真是攻守兼备之策,何不速即请旨定夺呢?”
左宗棠道:“老夫本在统筹全局,且俟伊犁规复,一定改为行省,设道置县,以作一劳永逸之计。因为设省之后,本省物力,足了本省饷需。古人所云,人存政举,人亡政息,此言并非欺我。”
缪甸丞听完,又和左宗棠谈上一阵,方始辞出。
不到两月,俄人倒不怕那个景都护的队伍,独惧左宗棠和刘锦棠、张朗斋等等,似有软化之意。左宗棠一得此信,立即奏请朝廷迅派英法德意出使大臣曾-刚,与俄交涉,奉旨允准。左宗棠又函知总理衙门道:俄人现称代为收复伊犁,一时似难遽起衅端。荣侯1此去,彼自将以索兵费为要挟之计,如所欲无多,彼此明定地界,永不相犯,自可权宜允许,俾其无所藉口。若志在久踞,多索兵费,故意与我为难,此时曲意允许,后难践诺,彼反有所藉口以启兵端。纵此时收复伊犁,仍虑非复我有也。俄最称强大,其国境东西广于中国,南北较中国稍短,又偏于北方,寒凝之气多,和煦之气少,其生齿蕃滋,不如中国,人文亦逊焉;其战阵与奉西各国相同,火器亦复相似。苟非衅端,自彼先开,亦未可横挑肇衅。盖彼己之势均,而我国家当多难之余,如大病乍苏,不禁客感也。古云:圣人将动,必有愚色,图自强者,必不轻试其锋,不其然乎。
正是:
老谋深算书中语
灭越沼吴纸上兵
不知总理衙门接到此信,如何办法,且阅下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