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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面拿着人头,只在手上乱甩,一面忽又血呖呖的叫了起来。高师爷一见那种怕人施施的形状,早已双眼一个乌晕吓得死了过去。
不知过了几许时候,方才被人救醒,睁眼一看,他的身子,已经躺在床上,又见天已大明,他的二爷,连同那班轿班、挑夫,统统围在他的身旁,高师爷至此,方始放胆问道:“姓李的灵枢呢?”
二爷接口答称:“早已走了。”
高师爷又问道:“我的身子,哪个把我弄到这个床上来的?”
二爷又答称道:“家人天亮醒来因见姓李的灵柩,已经上路,赶忙上楼,一眼瞧见师爷绑在树上,便将他们大家喊上楼来,帮同先将师爷抱到床上,方用姜汤灌醒。”
高师爷听毕,又问二爷道:“我昨天晚上,拿钱给你们大家去赌,原是要你们大家闹它一夜,免得有鬼出现,为何到了半夜,竟会陡然之间的声息全无起来的呢?”
大家一齐答称道:“回师爷的话,我们大家正在赌得输赢很大的时候。不知怎样一来,吹来一阵冷风,就把大家吹得迷迷糊糊的睡熟过去,等得醒转,天已大亮的了。”
高师爷听完,觉得身子已会动弹,急命快快动身,离开这个险地才好。后来高师爷虽然离开险地,不到半月,依旧呕血而亡。那位田大令和首府两个,不久也因另案革职充发新疆。
护督文祥听得那位高师爷,住到高升客店,竟真个会高升到陰间去了,却也有些害怕,虽在自行奉请失察处分,还以为军机处里,必定不究,乐得大方一点,谁知刚刚碰见左宗棠新入军机,真的要办他的处分,当时一班军机大臣,听见左宗棠主张如此,只好稍稍给了文祥一些处分,左宗棠方始无话。
及至再看第二本奏章,见是汴抚奏保剿匪出力人员的,他又大发议论起来,说是这样一点小小土匪,本是武官应办之事,如何可以奏保上来。说着,又把他在甘陕剿平积匪的事情,从头至尾,细细的讲给大家去听。
恭王因见左宗棠久任外官,不懂军机处的诀窍,这样的看一本奏章,议论一本奏章,几个钟头之内,能看几本奏章,停刻太后叫起的当口,又拿甚么说话前去奏对,岂不大碰钉子;只好一边仍在口头是是是的敷衍左宗棠,一边暗暗的递了一个眼色,给与那位领班章京,教他想法拿开那些奏章,省得左宗棠讲个不休。
那位领班章京,倒底有些能耐,便去捧上一大叠不要紧的例行公事,送给左宗棠去看道“侯爷且请先瞧这些公事,因为立待去办。”左宗棠果然不知那位领班章京,用了一计,不知不觉就去看那例行公事去了。
那位领班章京,忙将那些左宗棠未曾看过的奏章,换了下去,这样一来,到军机处散值的时候,左宗棠只得将那例行公事,交给一班章京去办,即同恭王等人,出了军机处,回他湖南会馆午餐。
及到里面,只见那个讨赏赐的内监,还在那儿守候,不禁有些发火道:“你这个人,怎么还在此地。这个赏号,又非甚么大事,怎么这般认真。”
那个内监,却也板着脸的答道:“这笔赏号至少也得十万八万,侯爷固是不当大事,小的们却当它是大事呢。”
左宗棠一听十万八万四字,不禁大吓一跳的,问着那个内监道:“你这个说话,究竟还是真话呢,还是玩话?”那个内监又正色的答道:“小的怎敢来和侯爷说着玩话。”
左宗棠不待那个内监说完,早已把他胡子气得翘了起来道:“我做了二十年的督抚,也没落下十万八万呀。一副眼镜的赏号,竟要这般多法,我却未曾听见过。”
左宗棠还待再说,忽见一个家丁将那曾纪鸿领入,向他道喜,他就指着那个内监,问着曾纪鸿道:“栗-,你做京官多年,可曾听见过一副眼镜的赏号,竟在问我硬要十万八万。”
曾纪鸿听说,先向左宗堂道喜,又谢了三百银子借款之后,始朝那个内监拱拱手道:“请您暂时回宫,明天可到敝寓等信。”那个内监又和曾纪鸿轻轻的咬了一会耳朵,方才告辞而去。
左宗棠又问曾纪鸿道:“栗-,这个没的浑蛋,叽叽咕咕的讲些甚么?”
曾纪鸿只好含笑的答道:“老世叔,现在时世真的一天不如一天了。”说着,又低了喉咙接说道:“太后都在要钱化用,难怪这班内监这样胆大。老世叔这副眼镜,确是显皇帝御用过的,一二万两的赏号,照例应该给的,不过他要十万八万,自然多了一点。”
左宗棠听了一愣道:“怎么,真有这个规矩么?这事我得奏参,此风如何可长?”
曾纪鸿又轻轻的说道:“李连英很蒙太后宠用,小侄倒要劝劝老世叔,似乎不必这般风厉,倘若得罪了李连英,老世叔不好办事。”
左宗棠听说,仍旧不以为然的答道:“这件事情,莫说我姓左的没有这些闲钱,就是有了这些闲钱,我也不肯送钱去给没的用的呀。”
曾纪鸿复又再三再四的劝上左宗棠一阵,教他拿出一万银子,了结这个赏号。左宗棠哪里肯听,单和曾纪鸿叙了半天世交,出门拜客去了。
曾纪鸿弄得没有法子,第二天一个人躲到朋友家中,不敢回寓。左宗棠何曾知道,单是拜客之后,又将赏号之事,前去请教几位同乡京官,大家都在异口同声回复,说是万万不可奏参,只有赏给一二万两银子了事。左宗棠听了同乡京官的说话,虽没有前去奏参,可也不肯拿出一二万两银子的赏号。
又过几天,并未瞧见那个内监去到他的会馆,正在有些不解的当口,又见曾纪鸿高高兴兴的前去向他报信,说是那个内监,已把此事老实告知恭王,恭王生怕弄出事来,业已私挖腰包,赏了那个内监八千银子,1那个内监瞧在恭王面上,总算认吃大亏了事。左宗棠听完,只是摇头慨叹而已。曾纪鸿又说道:“先君在日,天津的那场教案,办得并不算错,竟遭御史奏参,幸得圣眷尚隆,没有得着甚么处分。总而言之一句,现在做官真难。照小侄的意思,就是老世叔和那官中堂,既为一殿之臣,似乎也只好弃怨修和,不必再提旧事。”
左宗棠听了,却盯上曾纪鸿半天,方始逼出一句说话道:“如此说来,老夫这个京官,怎样做得下去。”
曾纪鸿也和左宗棠相对欷s[一番,告辞而退。
第二天左宗棠上朝时候,本想狠狠的奏参几个人,自己也拟奏请开缺回家;谁知那位慈禧太后,仿佛似有先见之明一般,说话之间,很是劝着左宗棠须得任劳任怨,为国办事,左宗棠那样一位刚愎的人物,也被太后说得无可如何,只好把他一肚皮要奏的说话,蹩了回去。
有一天晚上,左宗棠正在一个人写家信的时候,忽见一个旧时姓王的文案,蹙额走入。左宗棠请他坐下,又问陕甘新疆几省的军务报销,批下没有。王文案道:“委员连夜来见侯爷,正为此事。我们所有的报销册子,统统被驳。”2左宗棠一愕道:“怎么,太后如此重视边省,为甚么又驳我们的公事呢?”
王文案道:“据委员所闻,部里实在没钱。”
左宗棠很不高兴的说道:“我也知道,不过部里要些费用,无奈我们都是实报实销,这笔费用,又叫谁出呢。”王文案道:“听说部里的确没钱,就有费用,也不肯收。”左宗棠摇着头道:“这就难了,我们这笔报销,数在三百万以上,怎么了呢。”
王文案正待答话,忽见一个家丁,慌里慌张的报入道:“宫里的李连英公公到了。”
左宗棠一吓道:“李公公深夜至此,必有甚么紧要密旨,快取衣冠,让我出见。”
等得出见,方知并没甚么密旨,乃是李连英自己为着生财之道,特来献策给左宗棠的。正是:
人为财死鸟为食
心似刀来口似糖
不知李连英究为何事,究献何策,且阅下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