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贵妃年纪渐长,心思也长,早就不是小孩子了。比如方才,一口一个芫表姐叫着,她明知皇上不喜欢听到那个字,却还总是……”
慕毓芫抬了抬手,止住她道:“罢了,不必再说。”
谢宜华微笑点头,果然不再多说。二人各自有着心事,下棋也是心不在焉,如此下了三五局,越下越慢,彼此发觉都笑起来。慕毓芫让人沏上新茶来,也懒怠去收拾残局棋子,对谢宜华笑道:“这样下着,倒还不如不下呢。”
香陶自外殿进来,回道:“娘娘,安和公主来了。”
慕毓芫朝谢宜华点点头,让她自侧殿出去。安和公主一袭洋莲紫银锦宫装,下穿珠络缝金带云英裙,上来含笑裣衽道:“母妃,儿臣给你请安。”若单论长相容貌,安和公主颇似年轻时的熹妃,只是眉目更清秀些,言谈举止也是落落大方,透着皇室金枝的矜贵气度。
“寅馨,我们到里面去说。”慕毓芫瞧了瞧她,微笑着站起来。
内殿其后有间书房,平日甚少有人,只为慕毓芫闲暇时写字之用,二人在榻上相对坐定,宫人们沏茶毕便悉数退出。安和公主瞧着气氛郑重,疑惑问道:“母妃,是有什么要紧事么?”
此事对别人或许不要紧,却事关安和公主终生幸福,慕毓芫斟酌了下说词,温和说道:“寅馨,今年已经十八了罢。”
安和公主似有顿悟,点头道:“是,二月间过的生辰。”
慕毓芫饮茶润了润,往下说道:“你年纪也不小,前些日子跟你父皇提起,都说该预备你的婚事了。本来也不由我担心,你母妃这几年没少琢磨,只是两三年下来,左右都没合适人选。这么一天天拖下去,总归不是什么好法子。”
安和公主有些忧色,略带紧张问道:“那母妃----,是已有准主意?”问完不由红了脸,毕竟是未出阁的少女,只低着头不再言语。
“若在平时,也可还再等一两年。”慕毓芫见安和公主抬起头来,不由微微一笑,情知她心思敏捷非常,于是接着说道:“前些日子,你父皇无意间提起过,说是广宁王近年常有不足,每每总是居功,大约是想再攀上一门皇家亲事。如今公主里头,除了你已经成年,其它妹妹们都还甚小,自然是轮不上的。”
安和公主甚是吃惊,面带骇色道:“母妃,莫非父皇打算……”
“你别急,听我慢慢说。”慕毓芫摁住她的手,缓缓说道:“不要紧的,也只是这么一说,广宁王并没有上请婚折子。只是今年入秋,藩王们就要进京觐见,那广宁王原本心怀叵测,到时候只怕你父皇也要为难。所以,不如趁早谋一门婚事,让你早些嫁出去,也好了结一桩心事。”
安和公主眼圈微红,声音哽咽道:“儿臣年幼无知,但凭母妃费心安排。母妃素来心疼儿臣,事事想得周到,今后……”
“今后,自然要开开心心的过。”慕毓芫只是一笑,轻巧带过话题,“如今的京官大都世袭多代,少年子弟多半浮而不实、虚有其表,况且家中为官做宰的,也是他们的父兄辈,自己半点也做不了主。”说着拈了一方丝绢递过去,往启元殿眺望,“前些年平藩时有个陈廷俊,如今是从二品参知政事大臣,你父皇也甚喜欢他,将来日长自然是前程无量,因此打算让你下嫁与他。”
“母妃……”安和公主忽然跪下,这一声叫得情深意切,虽是极力克制,眸中泪水仍是滚滚涌出,“母妃用心良苦,儿臣无以为报。不论将来如何,儿臣总会记着母妃的恩情,不会辜负……”她再说不下去,只是抱紧了慕毓芫,像是要把多年的委屈都哭出来,泪如雨下却是无声。
将来?将来的事谁能够预料?慕毓芫看着怀里的少女,俯身轻拍她的后背,想要安慰几句,却又觉得无甚可说。在皇宫的狭小天地里,各人都有各人的心思,不期望将来她能帮上自己,别互相成为阻碍就好。
安和公主走后,慕毓芫在寝阁略躺了会。梦里迷迷糊糊想起午间之事,心中有些轻微烦乱,恍惚忆起皇后临终托付,一时有些惘然。耳畔似有轻微响动,朦朦胧胧睁开眼来,明帝正眸色柔和微笑,“怎么醒了,还想再多看会呢。”
慕毓芫任他握着手,轻声笑道:“都已经看了十年,还不腻么?”
“朕也奇怪,是早该腻了。”明帝故作不解,嘴角笑意情意绵绵,透着花露水似的甜润气息,模样认真想了一会,“朕还是想不出来,可怎么办呢?”
“fd----”慕毓芫抬起手攀住皇帝,腕上春水绿松石手串滑下,衬出净莹白腻的手臂来,“这会还忙么?若是得空,陪臣妾静静躺一会。”
“宓儿有求,朕怎会不空呢。”明帝俯身躺下来,将慕毓芫轻轻揽在怀里,含笑说道:“怎么?莫不是午后片刻,你就想朕想得不行。”
慕毓芫抿嘴一笑,“好没羞,说这样的话。”
明帝笑道:“那是怎么了?”
慕毓芫支着身子坐起来,因嫌鬓上九转金枝双凤步摇碍事,遂取了下来,顺带连金珀耳坠也摘了。弄完复又躺下去,贴着明帝的胸口,轻声说道:“也没什么,只是和fd在一起,方才觉得安心些。”
明帝拉着一束发丝覆面,闭着眼嗅了嗅,“宓儿你能这么想,朕心里很高兴。只要有空的时候,朕尽量都陪在你身边。”
“那臣妾,可做不成贤德妃子了。”慕毓芫觉得空气太过旖旎,随口趣了一句,转而说道:“今天寅馨过来,她的婚事已经说妥当。只是臣妾想着,毕竟熹妃才是寅馨的生母,还得皇上先去说一声,免得倒似臣妾多事。”
“嗯,朕知道的。”明帝点点头,只说有些躁热解开衣襟,翻身笑道:“你替朕把后宫打理的妥帖,又替寅馨做了大媒,今儿一定要好好答谢下。”说着,驾轻就熟封住慕毓芫的嘴唇,殿内顿时安静下来。
“母妃,母妃……”七皇子的声音由远而近,仿似正跑着过来。
“哎……”明帝无奈一叹,替慕毓芫整理衣衫道:“祉儿这孩子,总是整日捣乱不安生。不是在外面玩着,又跑回来做甚?”
慕毓芫笑得止不住,反手抿着云鬓道:“你总宠着祉儿,这会儿也知道他淘气?”
帝妃二人没说几句,七皇子握着一把长草进来,甚是得意说道:“方才跟小九他们斗草,数儿臣赢得最多,棠儿都快输得哭了。”
“瞧你满头汗,有没有欺负你妹妹?”慕毓芫问了一句,七皇子摇了摇头,刚要唤宫人打水进来,只听双痕在外请示道:“娘娘,吴连贵采办东西回来,有事回禀。”
明帝也没留意,随口问道:“是预备寅馨的嫁妆?不是有司仪监的人么?”
“嗯,还有些小东西。”慕毓芫云淡风轻带过,见七皇子正缠着皇帝,遂略微整理梳妆出去,领着吴连贵去了偏殿。
吴连贵留人守在门外,方才压低声音说道:“娘娘,底下的人已经查明,那小生是江南的名戏子,在外省甚有名声,本名唤做薛黎……”抬头看了看,补道:“想来娘娘已经想起来,正是先前蝶姬的胞弟。”
当时虽然答应蝶姬,留得她弟弟一条性命,但人在京城总是多有不便,因此封上重金打发远远的,让他们母子自去度日。慕毓芫想到于此,又忆起早晨的梦,心中甚是不安,不由问道:“薛家独此一脉,薛夫人怎舍得送去做戏子?”
“娘娘,你有所不知。”吴连贵似有感叹,摇了摇头,“听戏班子的人说,薛氏母子原本打算回乡,谁知路上遇到贼人,身上钱财被洗劫一空。薛夫人没有办法,只好将儿子送到戏班子里,自己帮着做些粗活,勉强维持生计。”
“即便这样----”慕毓芫沉吟片刻,还是不解,“纵使薛黎后来成名,在外省风光两下也罢,何苦回京招惹是非?”
“倒不是薛黎想来京城,只因海陵王去南面办事,偶尔听了一回戏,说是比京城戏子唱得还好,非要带着戏班子进京。”
“敏玺?”慕毓芫蹙眉想了会,思量道:“敏玺性子不拘,行事又是浮躁,去年还为一个烟花女子闹事,弄得海陵王妃整日垂泪。如今兴师动众带薛黎回来,还不知会惹出什么风波,毕竟留着薛黎不妥,还是早早打发了的好。”
“只怕不行。”吴连贵甚是为难,苦笑道:“听闻海陵王在西郊买地,说是要新盖一座宅院,落成便要送给薛黎居住。”
慕毓芫也是无策,叹道:“这个海陵王,真是要疯魔了。”
“娘娘----”香陶在门口唤道:“皇上正找娘娘,问晚膳吃点什么。”
“嗯,就来。”慕毓芫应了一声,回头嘱咐道:“此事不宜惹出麻烦,估计海陵王也是一时新鲜,等过些日子淡了,找人把薛黎打发出京。”吴连贵赶忙点头,跟在她身后一起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