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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bsp; 宫人赶忙上来服侍,待到二人都已将披风裹上,明帝还怕慕毓芫冷着,又亲手把兜帽细细罩好,微笑瞧道:“这样不错,倒像是昭君出塞呢。”想了一会,又摇头道:“不好、不好,朕可不要做汉元帝,不能让宓儿离开。”
自皇帝病发以后,彼此之间格外的沉重默然,方才又忆起七皇子,更是无限悲伤齐上心头。情知皇帝是在缓和气氛,慕毓芫只得笑了笑,“皇上又在瞎说,臣妾是四个孩子的娘亲,纵使想做昭君,也是没有那个机会了。”
明帝正色道:“即便有那样的机会,朕也不给。”
“皇上当心,回去再慢慢说罢。”慕毓芫小心搀扶着皇帝,一起坐入明黄色的错龙御辇,木轮缓缓滚动,带着些许轻微规律的震颤。
“宓儿----”明帝微笑伸出手臂,环住慕毓芫纤细的腰身,“累不累?最近因为朕的事情,把你累坏了吧?别动……”他搂得更紧了一些,“只有你在身边时,朕的心里才会安宁踏实,不然总觉得少了什么似的。”
“旻旸……”慕毓芫渐渐低下头,耳畔还留着皇帝胸膛的余音,轻轻俯在他的双腿上,感受着熟悉的温度和气息。假使有那么一天,眼前的人从身边瞬间消失,偌大的天地之间,只剩自己孤零零的一个人。无法想像,到那时该如何去承受,不……,永远都不要看到那一天!此时此刻,才明白自己有多贪恋那份温度,有多害怕将来会失去,情不自禁往里缩了缩。
“冷吗?”明帝低下头贴近些,柔声问道。
“嗯,还好。”
约莫小半刻钟,御辇行到侧殿门口停下。一行人在浓密的树阴里穿行,透过树枝缝隙,有稀疏如缕的银色月光洒下来,在地面上落下斑驳错乱的影子。仿似有树叶碾碎的细微声音,慕毓芫顿生警觉,顺着方向朝不远处的假山看过去,隐约有半角翠蓝衣裙一晃而过。
明帝回头问道:“怎么了?”
慕毓芫有些拿捏不准,蹙眉道:“方才仿佛听到什么声音,就在那边假山后头,只是不甚真切,像是什么东西踩着树叶。”
“奴才这就去瞧瞧。”多禄赶忙上前,领着人绕到假山那边,又往月洞门后面瞧了瞧,回来禀道:“奴才看了一圈,并没有瞧见什么,许是冬风大了,所以吹得地上落叶作响。要不,让人打着火把再找找?”
“算了,不用大惊小怪。”慕毓芫摆了摆手,因不愿皇帝在风地多逗留,遂搀扶着往回走,心内朦朦胧胧,总觉那痕裙角在何处见过似的。
回到内殿,先到七皇子的寝阁呆了片刻,因见皇帝仍是咳嗽,也没敢深坐下去。安顿皇帝入内批阅折子,又绕到侧殿,果然小皇子还没有睡下,少不得哄着玩了一阵。直到小皇子玩得困顿,奶娘过来抱走睡觉,方才得以片刻闲暇清净。小皇子睡得甚早,慕毓芫虽然略微疲乏,但却不困,只是闲坐在侧殿喝茶。
双痕进来问道:“娘娘,不如回去歇息着?”
“嗯。”慕毓芫应声放下茶,忽而心中灵光一闪,“方才那假山后头,总觉得有什么人似的,你去知秋堂一趟,看杨婕妤有没有歇下。”
双痕去了片刻回来,悄声道:“娘娘,杨婕妤不在知秋堂。”
“不在?”慕毓芫不由微笑,“这个时辰了,她能到哪里去呢?难怪,刚才总觉得有点眼熟,认真说起来,外人也不容易进的来。”
“娘娘的意思,是杨婕妤躲在后面?”双痕颇为诧异,疑惑道:“鬼鬼祟祟的,她想要做什么呢?难道,是想打探皇上的病情?”
“或许罢,等她回来再说。”
少时,宫人禀告杨婕妤回宫。由双痕领着上来,裣衽道:“娘娘金安,方才双痕姑娘过来传话,说是娘娘有话要问,不知是什么事?”
慕毓芫见她有恃无恐,更觉生疑,面上不露半点声色,淡淡道:“也没什么,只是刚才路过后院时,仿佛瞧见婕妤也在呢。如今皇上有旨,无召不得私自随意探望,为免多生误会,所以才问一问婕妤。”
“是,多谢娘娘关怀。”杨婕妤欠了欠身,温婉笑道:“因为谢姐姐前几日病着,心下担忧,所以过去说了会儿话。嫔妾方才并不在宫中,刚刚才回来,想是天黑,可能娘娘一时看花眼了。”
“哦,原来是这样。”慕毓芫朝双痕递了个眼色,淡淡一笑,“也对,婕妤素来都是懂规矩的,不是那种不知礼数的人,倒是本宫多心了。”
杨婕妤盈盈笑道:“娘娘也是好心,担心嫔妾被误会。”
“呵,还是你懂得本宫的心。”慕毓芫含笑敷衍她,又问起谢宜华的病情,闲扯了几句,最后只好打发人回去。
没隔多久,问话的宫人进来回禀。说是确如杨婕妤所言,先前两个时辰都在锺翎宫内,还带去不少精巧点心,直至先时才领人回来。双痕想了会儿,蹙眉道:“看来,杨婕妤倒是没有撒谎。”
慕毓芫虽然颇为纳罕,但一时之间,也想不出有什么破绽之处,只有让人密切留意知秋堂的动静。起身进到寝阁内,皇帝的折子才批阅了一半,不时咳嗽,因此看折子也是断断续续。慕毓芫颇为心疼,乃劝道:“都已经是亥时中了,皇上若是难受,不如早点歇息下,明儿再批阅也不迟。”
“宓儿,过来这边坐着。”明帝抬头微笑,橘色灯光映着他峻毅的面庞,线条柔和许多,脸色看着也颇为红润。拉着慕毓芫的手坐下,将折子递给她道:“朕累了,刚才已把要紧的批过,剩下几本无关紧要的,你替朕批了就是。”
慕毓芫瞪大了双眼,喃喃道:“皇上,不……”
“咦,不愿意替朕分担么?”明帝假装不悦,“从前不是说好,为了朕什么苦都肯吃,如今只是帮忙看几个折子,就不肯了么?好了,快点看完这些,咳……”略微咳嗽了两声,“朕的嗓子不大舒服,还想早点睡下呢。”
慕毓芫拿着黄绫折子,只觉那明黄颜色实在太过刺眼,勉强将胸腔的悲怆抑住,却是一个字也看不下去。----这算什么,临去之前为将来未雨绸缪?皇帝说的轻松写意,仿佛早已看清前面的路,越是这样,越让自己心痛的难以呼吸。
“呵,朕就是想偷个懒儿。”明帝仍是微笑,往侧边软枕上靠了靠,“刚才时不时的咳嗽,连个字都写不好,赶明儿给大臣们瞧见,倒是要笑话朕了。你只管看,若是有不懂的地方就问,有朕在旁边瞧着,是不会出错的。”
双痕隔着明紫绡纱门帘,躬身道:“娘娘,冰糖银耳燕窝粥炖好了。”
因为冰糖润肺止咳,燕窝滋补,故而自皇帝病后,每夜都会炖上一小盅呈上来。慕毓芫放下折子出去,稍稍喘了一口气,折身回来道:“今儿忙的有些晚,皇上喝了得消食片刻,不然胃里又该积食发胀,这会儿趁热喝了罢。”
“唔,怎么不甜?”明帝先抿了一小口,笑道:“不信?要不你也尝尝看。”
慕毓芫微微一笑,知道皇帝是想哄自己也喝些,拿起小勺舀了一点儿,雪白莹透的银耳入口即化,还带着些许滑溜溜的温热。只是轻轻下咽时,却有一丝难言的苦涩掠过喉咙,一路缓缓下滑,直至落在心底的最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