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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浅正在感叹京城夜晚路人众多时,祁霖玉早就摆起一副不耐烦的样子,只见他暗沉着脸朝江浅走回来,修长的身影将她眼前的光亮遮了个干净,下一刻竟略一俯身,一把将她横抱而起。
“你……”江浅咬着后牙槽想骂人。
“不想引起巡兵注意,就老老实实的别动。”他说的理所应当。
江浅虽不知眼下这形势与巡兵有何关联,但听祁霖玉这样郑重的吩咐,便也顺从的听之任之了。只是围观群众见到此情景全都以手掩嘴,做倒吸凉气状,江浅隐约听见一句窃窃的议论声:“我没有看错吧?靖安王这万年铁树竟也要开花了?”
万年铁树?这黑袍黑脸的模样,形容的真是妥帖。
双马宝车里富丽堂皇,且能容人直立行走,棋台、茶桌、座榻和软床应有尽有,江浅嗔目结舌的看了半晌,觉得这两匹马拉着的简直就似一座房子。
江浅摸摸这边又摸摸那边,像是村姑进城似的,一边摸还一边向祁霖玉询问:“这东西能卖多少银子?”
祁霖玉每每道出一个价钱后,她总要嘀嘀咕咕的与粮草市价比对比对,仿佛在她眼里,任何值钱的玩意儿都和她的粮草有关系。
待双马宝车稳且快的进入东城,江浅辨清了去向,随口问一句,“这是要去哪?”
祁霖玉安坐在榻上,平淡道:“长儒先生在东门之外等你,我护送你出城与他相见。”
“不!”江浅几乎从榻椅上弹了起来,神色里瞬间凛然。“我不出城,我不能出城……”
祁霖玉见她如此神色,不由放缓了语气:“你舅舅知道你的脾性,江家一日不得沉冤昭雪,你便一日不会解脱,所以他打算让你以他长女的身份,住进承平侯沈家去,但你身上的疑点太多,须得先同长儒先生到我在邯州的王府里过度半年,等时机成熟再回京城图谋。”
江浅被他一番话说的脸色数变,自从江家出事之后,她便知道必须要融进京城里的权利中心,方能知晓此番事情的真相。她想过入宫去做宫女,也想过制造与某位皇子的偶遇,甚至想过将自己置身青楼,以贵妓的身份接近太子,任何破釜沉舟的办法她都想过了,她以为自己从此形单影只全得凭借一人之力,万万没有想过……她的舅舅已经为她谋算好了一切。
“可是……可是现在……”江浅指甲掐进掌心,有一件事她还没有去做,却是她不能不做的一件事……她眼里蓄起泪,贝齿几乎把下唇咬出血来……
“停车!”祁霖玉朝车外唤了一声。
江浅垂着脸呆着,和之前的镇定自若相比,计较和担忧此时全都掺进了表情里头,竟比任何时候都像是女儿模样。
祁霖玉推开车窗,侧目朝夜空中的某处看去,这个动作令他看上去很奇怪,但他此时的气韵如同平静无澜的古井,让江浅不由自主也将目光寻了过去。
一看之下,江浅不由浑身一凛,几乎出于本能的向车外奔了出去,她身形奇快,灯笼里的烛火都被她带得扑了一扑。祁霖玉收回目光,依旧在榻上坐着,只是神态比刚才更加肃然。
大樾国都晏安北城方向的夜空,此时已被滔天的火光映红,小白龙将军江浅跪在双马宝车之侧泣不成声,那是护国公府的方向,一个月前大樾皇帝下令诛杀府中尽数之后,便将所有人的尸体晾在院落之中,所有人都在等待小白龙江浅自投罗网前去收尸,他耗费一个月的心力都无从办到的事情……
江浅朝着滔天的火光深深跪拜,忽然又转身朝向车窗的方向拜了下去,“王爷大恩大德江浅万死难报,江浅的命自此便是王爷的。”她话说的太过用力,贝齿咬得也太紧,嘴角竟淌下了血水,和眼泪、火光一并在夜色里泛着光亮。
祁霖玉平静的朝她侧了侧目,居高临下的:“之前你食言命偿时,命就已经是我的了。”
江浅跪伏着的脊背没来由的顿了顿,似乎没听清他原本的意思。又听他淡淡的说道:“要给本王报恩的人多了,不缺你,不过日后你若为谁舍命前得要想一想,你这条命还得留着给本王呢。”他说的清清冷冷,关窗前还唤了一句。“上车吧,别把本王的命冻着了。”
江浅知道此时耽搁太久怕生变故,忙起身上车,她最后朝那漫天的火光道别时,嘴角露出了一抹如释重负的笑。她将脸上的泪胡乱抹掉,义无反顾的钻进了车里。
“哭好了?”祁霖玉凉凉的讥她,“哭好了就把我送你的大礼收下。”
江浅抬眸向他瞧,恰一张纸落在了他的脚边,江浅拾起来,瞧见上头崭新的三个字——沈雀欢。
江浅直勾勾的瞧着跃然纸上的三个字,她是个极其通透的人,显然已经明白了什么。
“沈家这一辈的女郎名字里都有一禽鸟做字,你的命既然是本王的,便用本王为你取的名字吧。”祁霖玉迎着她走过来,扇子一端抵在最后的那个“欢”字上,“这个字有两层意思,一是让你安心的在长儒膝下承欢,二是祝你终有一日再得欢颜。”
就像那一年在东境太子府,你望着天际的星辰笑着说:“父亲,我给你报了仇,你在那边高兴些,我、哥哥和娘也能欢喜些。”然后他笑着侧过头来,“面具兄,你呢,杀了那若你欢喜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