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步惜欢瞧着暮青,她大病初愈,脸儿有些苍白,灯烛照着,清瘦无肉,那额角两寸多长的割伤都快比小脸儿大了。
她半起着身,榻旁灯烛暖照,肩头单薄如纸。窗外西风冷,更为那清瘦添了冷清。
只三月未见,她便把自己折腾成这副模样,还跟他说好。
步惜欢笑起,低头调了调碗里的汤药,眸底落一片剪影,晦暗不明,只淡淡嗯了一声,道:“嗯,脑子转得倒快,刚醒便有气力起身,想来病是好了。”
他说话懒洋洋的,暮青微怔,道:“你心情不佳。”
步惜欢淡淡抬眼,他不该心情不佳?
看着她眸中的清明神色,明知她有察言观色之能,他还是忽然笑了起来,舀起勺汤药浅尝了口,递去时漫不经心道:“没有,好得很。先把药喝了吧。”
好得很?
“唇笑眼不笑是好得很?我的专业能力出了问题,还是你对情绪的理解出了问题?”当然,不排除她刚醒,头昏眼花,影响了观察力和判断力。
步惜欢不言,只笑意更盛些,眸底有些似水凉意。他把已冷的汤勺收回来,重新在碗里调了勺汤药,又浅尝过才递了过去。
暮青没瞧那汤药,只瞧着他,问:“此处是大将军府,我昏睡了多久?我在地宫里割伤了额头,面具应划破了,元修应该识破了我的身份。他把我安置在大将军府里,不会不派人把守,你在此处,守门的是月杀?你乔装成谁的亲兵?这身衣衫最好换身干净的,不然被人见着容易……”
“唉!”她话未说完,忽闻一声叹。
步惜欢不知何时将汤药又收了回来,一手端着玉碗,一手伸过来,轻轻戳了下她的额头,似轻斥,似无奈,叹道:“歇歇,刚醒!”
额头触来的指尖温温的,轻轻一叩,微痛。暮青静下来,见步惜欢自榻前起身,道:“药都冷了。”
他行去窗边,开了窗子把药碗递出去,窗外伸来双手捧了,步惜欢道:“药热一热,叫厨房送些粥菜来。”
窗外捧药之人未说话,接了药便去了。
步惜欢回来坐在榻旁,执了暮青的手过来。在汴河他便有这习惯,喜爱牵她的手,暮青本想抽出来,还没动,便见他将她的手一翻,玉般的手指搭在了她的腕脉上。
“你会搭脉?”暮青有些意外,也有些疑惑。她病时似做了梦,梦到爹替她搭脉,梦里说过些何话不太记得了,连是否真梦见过都有些不确定,只是此时被步惜欢搭着脉,心头有些熟悉感。
“我会的事多着,日后你都会知道。”步惜欢未抬眼,目光落在她手心里,意态虽淡,那惯常的懒散却敛了。
暮青见他半低着头,眉宇间沉静明润,似岁月里凝出的暖玉。那话听着寻常,却莫名叫人觉得深沉。半晌,他搭好了脉,将她的袖子拉下来盖好,道:“进了十一月,西北便入冬了,冬日最养精气,这些日子莫吹着寒风,歇过这一冬去你这身子才能不落病根儿。”
自她爹去了,她便没好好歇过。在汴河城时便为寻凶之事劳心劳神,后又千里行军,草原上淋过雨发过热,上俞村受过刀伤刮过皮肉,到了边关未曾歇过便敌营苦战,地宫遇险。一连数月,马不停蹄,之前受的伤染的风寒根本就没养好,地宫里被暗河水的寒气一激,这病才来势汹汹。她这身子少说要静养一冬,不然日后会虚寒。
养生之道,步惜欢说得稀松平常,仿佛为君多年,整日都养尊处优,闲得无事可做,连医术都学了。古来三教九流,医术并不入上九流之道,非帝王必学之术。朝中有御医,民间有郎中,江湖有神医,何需帝王之尊亲学医术?
步惜欢六岁入宫,他在宫里过的究竟是怎样的日子,需他学这些?
暮青有些走神儿,掌心被人捏了两下才回过神来,低头一瞧,步惜欢正将她的手放在掌心里端量着,掌心有些痒,她有些怔。
她的手验尸时总会沾些腐尸气,即便事后以药汤蒸洗,去尽那尸气,还是有人会避之不及。大兴百姓重阴司,他们父女在古水县时到街市上置办家用时,看不中的东西从不轻碰,碰了若不买,店家嫌晦气。只有她自己在意着这双能验尸验骨、告慰亡灵的手,还从不曾被人这般端量过。
步惜欢的手颇为清俊,明月珠辉暗镀,轻捏慢抚,随意举止便是一道尊贵风姿,而她的手虽如葱似玉,却不过是这年纪不需雕琢养护的天然,与他的珠玉风华并不能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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