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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可惜了啊,没有天时,没有人和,也就仗着他的原因算上半个地利,拳脚还没来得及舒展,就做了亡国臣子,他本意是心灰意冷,想找个时机结束这仕途,刚巧碰到个趣事,那天上朝的时候,原本寄人篱下贴着墙院大儒,青衫布履指着一个青云勋贵破口大骂,连上朝的笏板都丢了过去,一点都没有当初的斯文模样,而那位朝中新贵却是背着剑匣拱手,一脸讨好无奈,不敢还嘴,知情的人也都莞尔一笑,假装不知情。”
说到这里,他也跟着莞尔一笑。
许凝听着这些朝堂听不懂的前朝旧事,不觉得无聊,反而隐隐有些想继续听他说下去的意思,不过毕竟是个年纪并不大的姑娘家,想法有些天马行空,旋即问道:“那个剑匣是不是就是前些日子那个小侠士背着的那个?”
周彦歆有些惊异的看了她一眼,她瞧着自家相公的面色,就知道自己蒙对了,得意神色溢于言表。
周彦歆没有扫她的兴,亲昵刮了刮她的鼻尖,叹了口气继续说道:“是啊,就是那个,我有幸见过一次,所以记得,不过当时让知情的人最啼笑皆非的是,那位七品特旨听政的大儒,是沾了那位朝中新贵的光。
我认识的那个人呢,有心上去替那大儒捡起笏板,虽然是个读书人,但私下跟着学了近十年的圣人学问,算不算偷不知道,肯定是不好意思说出来的,只是行了个欠了十多年的师生礼,而那个儒生老头,对那件隔墙偷学的事不知情,却因为这个举动,对他有些好感,反而同他攀谈起来,将他那个名义上的女婿给撂在一旁。
又说起来,他的学问大多数本就源于这个大儒,交谈之间自然有很多是同源之水,深以为然,入金殿的时候,他更是拱手让那位大儒先行,大儒拍了拍他的肩膀,没有拒绝,也正是如此,他这才想着走下去。
只不过后来的兔死狗烹之嫌,那个立了浩大战功的人死了,这个大儒的女儿也跟着死了,大儒心灰意冷告老,也平白给了个大学士的头衔,他没去相送,像是自保怕殃及池鱼一样,就连自家的红漆大门都被人刻上刻薄言语,更有人画了个骑牛的老妪讽刺讥笑说是他,他依旧是置若罔闻。
那会我还年轻,不懂,自诩念了几本圣贤书,就以为苌弘化碧才是读书人的风采,当时还跟着他闹过几次,鼻子不是鼻子的,脸不是脸的,还引以为耻,也就是几年前吧,一个晚上,我才知道了他的意思,大致能懂,也有些不懂,不过这些年走下来,也算知道了七七八八,了解什么是真的冰壶玉尺,想来也真是可笑。
现在一想,自己真不是个东西,难不成真的要他死在金殿上才算厚实,或者粗衫草履的去务农?可惜啊,这事真就要发生的时候,自己又反悔了,学做什么长松,继续做他的庙堂长青树不好?不过他还是看中他的礼,他的儒教,还有那一句十多年没有说出口的夫子。”
周彦歆说到这里,心情莫名有些激扬起来,眼眶有些红。
许凝咬着唇,听不太懂,但是有些心疼他,她知道他心里有事,以前想着他说,不想着他一个人藏着掖着自己背,如今似乎是说出来了,她又不想让他再回忆这些伤心事,故意岔开话题娇横说道:“好了好了,不说了,该走了,如果以后喝酒再说这些醉话,老娘就让你呆在门外喝一夜的西北风。”
说着就要往前面走去,周彦歆一手拉住她,一手提起酒葫芦,咬掉栓子,痛饮一口,觉得心里的闷气消散了一点后继续说道:“听我说完这些,好不好。”他这些年走下来,虽然是个书生身份,但没弯过腰,求过任何一个人,能从江南道走到西蜀道,也是靠着写点诗词,李代桃僵的卖给那些青楼倌人,也从来没同人说过他爹,这时候是真的想说出来,有一部分是因为自己,有一部分是为了让她知道,毕竟他爹如今在江南道的那些士子口里名声不好,即使知道她不会在意,但这个疙瘩还是得先下好药。
许凝顿下身子,转过头,抿了抿唇,她从来没见到他用这样近乎乞求的语气,两只手覆盖在他手上,温声说道:“好。”
周彦歆有些感激的笑了笑,继续说道:“不知道这样算不算忍辱负重,大儒告老之后,就没再教过书,又加上在庙堂雷打不动的金科定律之下,原本的桃李枝叶败坏了一些,也有些梗着脖子上门,没过多少时日,便被流放遣散到其他地方去了,再往后就门庭冷落。那会他什么没说,也没做,不动如山。
我走的时候才知道他的意思,他怕真的被自己说中了,怕这个大儒去世之后,连个扶棺的人都没有。他想做给天下的人来看,他想到时候白衣黑带用弟子礼送这个大儒一程,他想告诉沆瀣一气的西夏,这天下还有礼,还有儒生。”
周彦歆低下头,轻轻说道:“哪怕他知道他会死。”
许凝鼻子有些酸,不是因为故事,而是因为周彦歆,她轻轻问道:“他,是你爹么?”
周彦歆点了头,又摇了摇说说道:“应该是我们的爹。不过可惜了,如今看来等不到那一天了。”
许凝有些不解的问道:“怎么了?”
周彦歆宣泄了一番,心里好受很多,收敛起情绪,摇摇头,没有再说下去,扬起个笑脸朝着她说:“没事了,我们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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