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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四郎悄悄地瞧了一眼自家郎君,又看了看新安郡王,心中不由得暗自惊讶。昨日阿郎策马从商州飞奔到长安的时候,还是一付乌云密布电闪雷鸣之状,似乎随时都可能见人杀人、见佛杀佛——不过是一夜过去,他居然便恢复了往常的意气风发与从容自若,再也看不出半分忿恨与怨怒的模样,简直与奇迹无异。
果然,这世间只有新安郡王能劝得住阿郎。俗话说一物降一物,确实有道理。连阿郎这样的厉害人物,不照样什么事都想着新安郡王?他连想也不曾多想,盛怒之中就往长安而来,应该也是想将所有的委屈都说给新安郡王听。唉,这样的生死之交,可真教他们这些莽汉羡慕得紧!!人这一辈子如果能交上这么一个兄弟,真是死也值了!
他暗暗艳羡不已,殊不知此“情义”非彼“情意”,寻常人确实穷其一生亦不可能获得。而新安郡王正在为这种“情意”而纠结矛盾,连送别的时候亦是格外谨慎小心,紧紧盯着王子献的举动,唯恐他在大庭广众之下逾矩。
“等我回来。”王子献意味深长地望着他,笑着留下这句话后,便策马离开了。曹四郎紧随其后,两骑一前一后绝尘而去。
回到商州城之后,王子献并未回王家,而是先去拜访了族长。族长自是笑呵呵地招待了他,将自己的子孙们都唤出来陪他一同用夕食。虽然相谈甚欢,王子献仍是委婉地拒绝了他们想要继续讨论诗文的邀约,微微一笑:“有些事想与从祖父商议,诗文之事,不妨改日再说罢。”
族长似乎从他的态度中察觉出了甚么,亲自带他到书房里坐下:“子献,你可是遇上了甚么难事?老夫早便说过,无论你遇上甚么事,尽管说来听听,老夫自会替你做主。”
“……”王子献定定地望着他,“那从祖父是否能为我阿娘做主?替她伸冤?”
族长怔了怔,长叹一声:“你终于还是知道了。当年大杨氏亡故后,小杨氏在热孝中嫁过来,族中就颇有微词。那时候,小杨氏悄悄与你父亲来往的风声早已断断续续传了出来,许多族人都觉得这桩婚事不过是遮羞布罢了,有损王家人的声名。但当时你还是个不足月的婴孩,你父亲坚持必须立即娶妇照料你,杨家对小杨氏嫁来之事又极为赞同……”
“我明白,这种事归根究底须得杨家人出面,若没有真凭实据,王氏宗族没有理由阻拦小杨氏嫁过来。”王子献低声道,“只可惜,外祖母重病之后,杨家便变成了小杨氏一人的娘家人,对阿娘无情无义。偌大的弘农杨氏宗族,竟然没有一个人为阿娘出头,令她只能生生被小杨氏谋害,还成了小杨氏经营贤惠孝悌名声的借口。”
说到此,他眼中已经满含着泪水,俯身深深拜下:“身为人子,背负母仇,不得不报。望从祖父帮我!!”国朝最年轻的少年甲第状头,说到底也不过是个十六七岁的少年郎罢了,提起母仇,情绪便再难控制。颀长的身体因愤怒与悲哀而颤抖,哽咽声时断时续,足以令所闻所见者无不动容。
族长满面不忍之色,将他扶了起来:“老夫身为族长,当然该帮你!咱们王家可不像他们杨家,绝不会姑息罪孽满身之辈!好孩子,不知你有何打算?要知道,小杨氏谋害你母亲一事若是没有证据,根本做不得准。而且,此事也不可闹出来,不能让我们商州王氏声名扫地,更不能平白连累了你。”
“这样的家丑,自然不能通过官府了结。”王子献抬起首,露出一脸泪痕,神情却极为笃定,“从祖父只管用族规处置便是,我绝无异议。至于小杨氏,她犯下的罪,远远不止谋害我阿娘这一桩。”
前几年小杨氏受杨家人鼓动,说服王昌派部曲刺杀濮王之事,他还留着证据呢。仅仅只这一件,就足以让这两人一辈子都不能翻身了。至于那些后宅阴私,不过是小节罢了。王氏宗族绝不可能原谅的,只有“意图谋逆”这种足以将所有族人卷入其中的“十恶”大罪。一旦涉及到自己的利益甚至于身家性命,所有人才会同仇敌忾,视他们如仇寇。
与族长商议妥当之后,王子献便带着曹四郎回到了家中。时辰已经不早了,庆叟在府门附近等待,见他神色一如往常,不由得放心许多。他正要低声禀报这两日发生的事,王子睦便快步迎了出来:“听说大兄有急事,回了一趟长安?”
“有些要事须得与玄祺商议,临时想起来,所以走得有些匆忙。”王子献回道,看了他一眼,笑了笑,“有人问我,你何时能回长安——我只能答道,此事全凭你自己做主。如何?横竖商州也没甚么要紧事,你先走亦无妨。”
闻言,王子睦双目猛然亮了起来:“……我……那我先行一步?”待在这个家中,每时每刻都令他喘不过气来,他总有种自己会被愧疚与羞耻逼得窒息的错觉。如若可能,他自然更希望尽快返回长安,继续过着自由自在的生活,随时都可见到自己心爱的少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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