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么多人?秋湖,你自己认为这是不是有些不对劲。”
宁秋湖眼神带了点儿阴测测的光:“今天说是聚会,但实际上是对我的批判会?那没什么可开的了,批评我全都接受,也一定会改。完毕。”
房中气氛忽然变冷,众人面面相觑。
“宁哥,咱们这不是互相学习么?”西南分会的会长是一个矮个子的少女,她在一片沉默之中开口了,“什么批判呀,没有的事。就拿我们西南分会来说吧,之前杀了一个危机办的情报小队,我还以为这是个突破口呢,结果这么久过去了,再没找到新的情报人员。照这样来说,我也是要受批评的。”
“形势不一样,我认为我们做事情的方式也要变一变。”又有人开口说,“宁秋湖的几个骨干折损了,这不仅仅是华南分会的损失,也是整个警铃的损失。我相信,宁秋湖的华南分会比我们更沮丧。方稚是个特别优秀的向导……”
有人打断了他的话。
“就是因为形势不同了,才更要谨慎。危机办的人比我们想象的要厉害,他们掌握到的东西其实已经很多了。我认为,现在我们在小事情上更应该求稳。华南分会那几个人就是反例嘛,连卫凯都死了,这损失难道不大?我觉得必须有人要承担起责任的,不是轻飘飘说两句话就能过去的事儿。”
众人三言两句开始争执,周影一直沉默地听着。
帮宁秋湖说话的那几个人,周影知道,他们的精神体全都是融合过的。而试图对宁秋湖提出批评甚至削了宁秋湖职位的人,无一例外都和自己一样,对融合精神体十分厌恶。
她原本以为,热衷于实验精神体融合的人主要集中在宁秋湖管理的华南分会,但现在看来,这股力量已经开始渗透和蔓延到其他地方了。
周影很理解他们的想法。毕竟想要做出更好的成绩,强大的力量是必不可少的。
众人吵了一通,各自都饿了。周影开这个会其实也不是为了解决什么迫在眉睫的问题,只是跟大家说一声自己来了,并且看一看参与抢夺陈氏仪的这些人。她挥手让众人散了,回家吃饭。
在离开家乡的时候,周影已经敏锐地察觉到,自己被危机办盯上了。盯梢的人水平非常高,是危机办专门培养的跟踪人才,周影没办法找到他的踪迹,于是抵达这边之后,第一时间住进了这个酒店。酒店附近是一片连绵的商业区,类似的宾馆酒店数不胜数。由于这个区域距离技能大赛预选赛区不远,因而住在这周围的人,大部分都是来这边训练的哨兵和向导。警铃协会的人从各个省市赶来,陆续在不同的宾馆与酒店登记入住,然后分批、分时间进入周影所在的酒店消费或吃饭,等到聚会的时间快到了,再前往周影的房间。
周影住的这一层全都是警铃的人,但光看登记的证件是完全看不出来的。有人释放了精神体,稀薄的力量弥漫了整个走廊,一旦有生人进入,立刻就会收到警示。
所有人都走了,宁秋湖还兀自坐着,很温和地把周影的雪兔抱在怀里,一下下地小心抚摸。
“还有什么事吗?”周影问。
“抢夺陈氏仪和章晓的工作为什么让我负责?”宁秋湖问她,“如果你觉得我的工作方法不合适,干脆别让我做这么重要的事情,不是更好?”
“因为我们没有那么多的人手可以调拨出去。你恰好是最厉害的。”周影不耐烦地夸他,“这次参与行动的有三十个人,你是带队的,我认为你完全可以胜任。”
对周影的话,宁秋湖表示满意。他点了点头,捏着雪兔的耳朵。
“明天我会带回来好消息。”宁秋湖低声说,“我还有一个要求,如果你回你的老单位探望同事,麻烦你注意一个叫做周沙的哨兵,她是女性——哦对,和你同姓。方稚就是她抓住的,她有一条树蝰。很漂亮也很厉害的树蝰,你帮我留意,我要吃,我要给方稚报仇。”
宁秋湖笑笑。他长相英俊,但由于精神颓靡,此时笑起来颇有些阴森。
“对了,我昨天查过方稚留下来的人口数据记录,原来她是你女儿。”
周影脸色惨白,嚯地站起:“宁秋湖!”
宁秋湖捏着周影的雪兔,慢吞吞道:“警铃协会有一句话是什么来着?哦,想起来了,一视同仁。”
他冷冰冰地笑了:“无论是会长,分会会长,还是普通的警铃协会人员,我们都一样平等对待。我们有的,你也有。我们不要了的,你也不能有。为了警铃最终的、最伟大的目的,卫凯和林小乐可以离开家人,我可以舍弃我最珍贵的回忆,为什么你不能先从你的女儿开始,割舍掉这些无用的情感?”
雪兔在他手里噗地消失了。一团雾气从手中钻出,曲曲折折地飘散开,在房间里轻轻浮动。
周影深吸一口气,勉强保持平静:“她是女性哨兵,是极为重要的战斗力量。我们确实要一视同仁,但你不要忘记,要尽可能地保护女性哨兵,把她们吸收到我们组织里来,这是警铃办事的宗旨。”
手里没了雪兔,宁秋湖干脆释放出了自己的森蚺。森蚺原先盘在沙发上,但很快开始分裂,房间里一条接一条地,叠起了数条巨大冰冷的长蛇。
周影不为所动,轻轻摆手。原本浮于半空的雾气缓慢下降,细细的粉末状颗粒落在蛇身上。那些凶狠暴戾的长蛇纷纷温顺地安静下来,把头低下,伏在地上。
“谭笑宇还在的时候,可没有什么要保护女性哨兵的狗屁规定。”宁秋湖笑道,“对了,会长可能不知道,毕竟你一开始不是我们的这里的人。你来了之后,你当上会长之后,才开始规定我们不能对女性哨兵出手。这难道不是因为你想保护你的女儿?”
“……你吃了卫凯的精神体?”周影的声音有些发颤,“你一定是吃了……不然你没办法分裂……这不是你第一次伤害女性哨兵了!你曾经还吃掉了一个未成年哨兵的精神体!宁秋湖,你疯了!你想对付周沙,根本不是为了要给方稚报仇,你只是单纯地想要吞噬周沙的树蝰而已!”
宁秋湖又笑了笑:“会长,这曾经不是你默许的吗?我们通过吞噬精神体,变得越来越强。只有变强,才可能跟危机办和管委会的人对抗,才有可能夺得陈氏仪,完成我们的最终目标。我是在帮你啊,我是为了警铃协会才这样做的,怎么反过来怪我了?”
“夺得陈氏仪根本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周沙怒道,“方稚曾经窃取过应长河的记忆,我们已经知道了陈氏仪的保管方法和进入文管委的方式,也知道章晓可以打破欧得利斯壁垒。我们得到的信息已经很多了。所以我一直在等待他们出现漏洞。警铃要完成最大的目标,必须要耐心,要细致,更要小心。你这样大张旗鼓地到处去吞噬精神体,反而让我们暴露得更快。你是要害死所有的人!”
“有什么关系呢?”宁秋湖懒洋洋地说,“反正大家都是会死的。你得到了陈氏仪,和章晓一起回到过去,然后毁掉哨兵和向导诞生的可能,那我们所有人就不会存在了。都是死,对吧,不过是早晚的事情。我只是把注定的死亡帮他们稍稍提前了,而且还能充实我们自己的力量,这不是很好么?”
周影没有回答,双目如针,盯着宁秋湖。
她会加入警铃协会,是因为宁秋湖找上了门。当时的宁秋湖还只是一个年轻的、充满朝气的人。周影被他说服了,开始了解警铃协会的历史与目标。她现在仍旧记得,以前的宁秋湖不是这样的。
他不会冷笑,不会用这种令人恨得牙痒痒的口吻说话。
方稚曾经讲过,他吃去了宁秋湖精神世界里和袁悦相关的所有回忆,而空缺的这些部分,宁秋湖在吞噬别人精神体的时候,会让别人的意识来补足。宁秋湖吃过几个精神体之后,方稚就开始非常害怕进入宁秋湖的精神世界。
很恶心,很可怕,一片完全理不清的混沌。
方稚这样跟周影说。
现在说话的还是宁秋湖吗?周影心中忍不住生出了这样的疑问。——或者,是一个长得和宁秋湖一模一样,但实际上内里已经被许多陌生人的意识寄生了的怪物。
“为什么你总是要以杀人的方式来解决问题?你迷恋精神体融合,这跟我和警铃的最终目的还有关联吗?”周影沉声说,“你当时找我的时候,不是这样的。你还记得吗?你有一个恋人,你很爱他,但是你告诉我,为了完成警铃的目标,你愿意放弃和恋人有关的一切回忆。方稚要吃掉你的记忆时,你突然后悔,你还哭了……”
宁秋湖闭上了眼睛。周影的精神体力量完全压制了森蚺。这种温柔的、无孔不入的细腻,是向导特有的抚慰能力。宁秋湖觉得这种感觉有些熟悉,仿佛在过去,在他已经记不起来的过去,他曾经也经历过这样抚慰。那是他喜欢和依赖的某个人,可他已经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他猛地站起,心头被毫无来由的烦闷填充。
“如果不是为了警铃,不是为了我们共同的目标和事业,我会变成这样吗!!!”他大声冲周影吼道,“每一天、每一天!每一天都是这样,无数人在跟我说话,无数人在我脑子里哭,在大叫,他们辱骂我,他们说要诅咒我……我听到的全是这样的话!现在反过来说我不对?我有什么不对的?为了变得更强,这不是必须的吗?为了更早地完成我们的目标,这不是你也曾许可的吗?!”
他恶狠狠地指着周影。
“周沙不知道吧,她不知道她的母亲是警铃协会的人吧?你放心,她很快就会知道了。我很会讲故事,你可以放心。”
周影脸色大变:“宁秋湖!”
白茫茫的细小颗粒忽然抖动着震起,如一面纱帐,从上往下罩向宁秋湖。
宁秋湖的森蚺化为灰黑色的浓雾,挡住了那面细白的纱帐。他在浓雾之后朗声说,“会长,你负责救出林小乐,我负责帮你抢回陈氏仪和章晓。我们吵架归吵架,但事情还是要做的。如果一切顺利,周沙就不重要。如果一切不顺利,那就再说吧。”
他的口吻已经和方才大不相同,周影心中又惊又疑,但不敢再说。
宁秋湖必须要压制了。周影心中跃出一个念头:他已经变得太危险了,无论对谁,他都太危险了。
陈氏仪转移的这一天是一个好天。章晓一早就来到了红楼,发现红楼外都是人。有几个哨兵和向导释放了精神体的力量,章晓只觉得头顶像是有一面巨大的、看不见的石墙一直往下压,他心跳加快,汗流浃背,一步一挪地蹭到了电梯边上。
抵达文管委之后,他才稍稍舒服了一些。应长河已经打开了保护域,正和周沙、袁悦在黑铁柜子那里细细地用软布擦拭陈氏仪。
“唉,再见了。”应长河说。
章晓发现他和周沙都是眼圈发红,不知道怎么回事,于是看向袁悦。
袁悦无声地说了三个数字:819。
章晓恍然大悟。
应长河和周沙一旦跟陈氏仪告别,就意味着他们要想调查出当年819事件的真相,几乎是不可能的了。章晓心情忽然变得很沉重:应长河知道高穹来自别的地方,但不知道高穹引发了819事件里的时空乱流。而周沙对这一切更是一无所知。她擦拭着手里的陈氏仪,突然长叹一声:“应叔叔,没事。你别哭了。”
应长河没吭声,也没有大哭。他只是眼圈红了,所以不停眨眼,想把眼里的泪控制住。
“章晓是我们的人啊。”周沙小声安慰他,“他在三号仓库那边也是负责管理陈氏仪的。他可以帮忙……”
她回头看了一眼章晓。
章晓连忙点头:“是的,我可以帮忙。”
怎么帮,帮什么;怎么查,查什么——谁都说不出个所以然,但有了这样一句话,就像是有了一个慰藉,有了一个希望。
他们清理完之后,应长河十分留念地在保护域里转了一圈,突然指着架子上的一张纸条笑了出来:“这个,哈!”
那是一张专门写给高穹的纸条:不要摸,很珍贵,你没钱赔。
“走吧,时间要到了。”袁悦催促道。
四人抬腿,离开了保护域。在他们身后,保护域缓缓关闭,重新合拢成一道干净的白墙。
转移的车队已经在外面等着了。章晓被人带领着,上了一辆车。所有的车都是一样的,整整齐齐,可以排成一条长长的车队。
章晓坐在空荡荡的车后厢里,突然觉得很不安。
明明是需要秘密进行的转移,却要这样大张旗鼓,好像生怕警铃协会不知道这个车队的特殊似的。
这念头一起,他立刻觉得当日应长河的推测是完全有道理的:管委会把陈氏仪当做一个饵。
他低头看着自己手里的密码箱。里面装的全是陈氏仪。
章晓咽了口口水,冷汗开始爬上背脊。要是高穹在就好了……他忐忑不安地想,不知道是谁会陪着一起过去,在这个密封的车厢里,在这段路程中,他可以保护好陈氏仪和自己么?
等待片刻后,车厢门再次被打开,一个全副武装的人跳了上来。他戴着一个封闭式头盔,显得十分笨重。章晓还听到下面有人喊了一声:“秦夜时!你有必要戴头盔吗?那么怕死?立刻摘了!”
跳上来的那人根本没理,弯腰几步走到章晓身边,紧贴着他坐下了。
车门终于缓缓关闭,车厢内亮起了几盏小灯。
章晓推推他手臂:“你是秦夜时?为啥戴这么一个头盔?”
那人转过来看着他,点点头。
章晓莫名其妙:“不能说话吗?”
他像是意识到什么似的,连忙放低了声音:“这里有窃听器?”
但这话一说出口,自己也觉得不对劲:“这不是转移车队的车吗?装什么窃听器。再说即使装了窃听器,我俩讲话也没影响……”
那个戴着头盔的人突然笑了一声,章晓发觉这笑声有些熟悉。
随后那人把头盔的深黑色镜片推上去,露出了自己的脸。
高穹冲着章晓笑出一排白牙。
章晓愣了一会儿,手里的密码箱差点没拿稳:“高、高……”
高穹低声说:“原本是秦夜时跟你的这辆车,他让我上来了。”
“你、你怎么能来!你不是要封闭式训练吗?”章晓结结巴巴,话都说不利索了。
高穹连忙对他竖起手指:“嘘,小声点儿。我不放心你,这么危险的一件事,我想陪着你。”
章晓说不出话,嘿地笑出来,心里头那股不安被欢喜冲淡了,让他有点儿想哭。他紧紧握住了高穹的手,小心靠过去,在他竖起来的手指上吻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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