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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留活口,处理得干净些。”声音低沉冷峻,哪有一丝温润。
“是。”
明月星辰,皆落盏中。
夜曲无声,听者自醉。
又过几日,东边传来消息,燧皇的小儿子,燧人珮暴毙。听说燧人珮失踪数十日,不久前,尸体是在日奂一家十分显赫的青楼被找到的。
青楼名曰洞天坊。
洞天坊里的龟公清早清扫房间,发现一具尸体,气宇轩昂,穿戴雍容,异常华贵,龟公心知不妙,匆忙报官。
地方官只当死者是因寻常滋事斗殴而亡,见怪不怪,层层推诿,一拖便是数十日。
所以,当宫人发现公子珮时,他的尸身已开始腐烂。
据闻那时的他,面部浮肿,眼眶青黑,尸身上酒气熏天,还弥漫着各类胭脂香粉之味,混合着尸体腐化的臭味,令人作呕。
奇怪的是,公子珮身上没有任何受伤的痕迹,皮肤原本光洁,连一丝勒痕都没有,更不像中毒所致,应是纵欲过度而亡。
公子珮素来张狂,自命不凡,心比天高。若是他泉下有知,看到自己死得这般龌龊,只怕去了阴曹地府,转三世轮九回,都还觉得肮脏,觉得窝囊。
燧皇闻之大怒,下令斩杀相关人等,青楼的老鸨、妓女、龟公、嫖客,涉及此事的各级官员,一百三十七人,凡有牵连者,无一幸免。
消息传到安宁耳中时,她还连同着听说,公子珮的生母大庭氏也因痛失爱子,悲伤过度,郁郁而终。
这些都是听子车腾说的。
子车腾不仅告诉了安宁前因后果,还硬拉着她去正厅给公子瑱上香,说是一同告慰公子瑱在天之灵。
安宁虽一头雾水,仍给足了子车腾面子,随他前往正厅。
好歹他曾协助自己去往玄圃幻境,虽然最终无功而返,但知恩图报应是人之常情,与结果如何无关。
到正厅时,看见玉采低头喝茶,神色淡然。长略起身出门,行色匆匆。
他二人,像是无意间相逢,匆匆打了个照面,便要各忙各的去。
但是,安宁分明看到,刚才玉采与长略二人瞥见她时,谈话戛然而止。
他们谈论的什么,她一无所知。
这两人,瞒她瞒的,未免也太过明显了些吧。
“安宁,你也去上两炷香吧。”说话的,是玉采。
“哦。”
景虔说她聪颖活络,一点不假。因为她,从来不会在这种时候,去问为什么。只因她知道,问了也没用。
无论如何,应是与公子珮之死脱不了干系。
此前一两个月开始,玉采就变得行踪不定,很少露面;前几日,安宁醉醺醺地听他吩咐“不留活口,处理得干净些”,今日就听闻公子珮的死讯传出。
放眼九州,除了那几个姓燧人的公子哥,又有谁,能无声无息,取了公子珮的性命,还让他死状如此不堪,顺带着声名狼藉?
安宁看看他们一个二个的神情举止,算算时日,那日自己生辰,玉采应是在吩咐长略,将参与谋害之人统统灭口。
如此手段,令人胆寒。
安宁不傻,非但不傻,而且相当聪明。
原来那日夜里,那人真的来了,就在她身边,饮下她所敬之酒。
原来一切,都不是一场梦。
她还记得生辰那日,自己醉得不省人事,恍恍惚惚觉得被人抱起,一路抱回房中。
那人胸膛炙热,语气轻柔,声音低沉,缓缓说道:“安宁,有些事情,不与你说起,是怕你卷入太深……手上不干净的事,你还是不要牵扯得好……”
他有一张并不好看的脸,还有一脸随人入梦的淡然。
她抬手,轻抚他垂落的发丝,握在手心,沉沉睡去。
醒来时,手中只余一缕长发,如云似雾,似梦还真。
轻轻卷起,仔细收好,对人对己,绝口不提。
混江湖,安宁有三法——装睡、装醉、装糊涂。
她还有三个致命弱点——眼神不好,耳朵不好,记性不好。
所以,她只喝风花雪月的酒,只听无关痛痒的曲,只说事不关己的事,只做愚不可及的人。
这个愚不可及的人,此刻正做着一件愚不可及的事。
深夜,安宁牵来良马一匹,带着好酒一坛,铁锹一柄,出了门,往城外乱坟岗,悄然奔去。
夜朗月明,喝酒是个不错的选择。
与活人喝酒无甚意趣,与死人对饮倒是挺好。
与什么样的死人喝酒,那就要看请客之人的意思了。
安宁对着那座空碑,开启酒坛的封口,却一改往日的贪杯作风,一口未动。
她缓缓将酒洒在墓前,从微微倾斜到彻底翻转,直至最后,坛中之酒,一滴不剩。
而后抄起铁锹——掘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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