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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日后见真章  玖荷回去屋里, 有点雀跃跟老夫人道:“齐家派人来了!”

    老夫人嗯了一声,谢嬷嬷却有点疑惑,“你这么开心做什么?”

    玖荷笑了笑, “这是常嬷嬷宋嬷嬷两个露底了,齐家老太君服软了。”看着谢嬷嬷还有点没明白过来, 玖荷道:“方才那老汉开头第一句话就是问这儿可是陶大人家里?这说明什么?”

    玖荷看了谢嬷嬷一眼, 也不卖关子了, “这说明他们从来都没来过,若是齐家平日里跟咱们有往来, 他们又怎么会不知道地方?”

    谢嬷嬷不由自主点了点头, 叹了口气, “这些年……”说了三个字儿又想起来不是什么好事,虽然玖荷也不是外人,只是不管跟谁说,这种事情纵是自己想起来都是有几分不舒服的。

    “就算问一声是打招呼,是客气。”玖荷又道:“我看他们几个人, 周围都落了些烟灰瓜子儿壳什么的,想必已经在咱们家门口等了一阵子了, 您想,若不是那家的老太君专门吩咐了, 齐家的下人又怎么会好好的在咱们家门口等着?连门都不敢敲, 生生的等着人出来。”

    看那两位嬷嬷就知道国公府齐家的下人平日里是多么的傲气了。

    老夫人嗯了一声, 看她们两个很是不沉稳, 又比往日都开心了几分, 当下道:“将人请进来,再去叫行哥儿和依依过来,既然他们外祖母专门给带了东西,也叫他们两个出来看看,这样回去的人也有话说。”

    谢嬷嬷出去叫人,玖荷去厨房烧水沏茶,等她端了茶出来的时候,那一位带头的老伯已经在老夫人屋里说话了,玖荷从半掩的角门往前院一张往,他带来的手下正往卸东西,看见玖荷,谢伯伯赶忙两步过来,小声道:“多煮些茶来,要有馒头面汤等物也稍稍准备一些。”

    玖荷点头,举了举手上的茶壶道:“东西放下就去。”

    谢伯伯虽然是一脸的笑容,不过也带了点不屑,“这一拨才是正儿八经走亲戚的呢,只是又客气的不像话。”

    谢伯伯还得看着前院,说了两句便又走了回去,玖荷端着茶壶到了老夫人屋里。

    老夫人坐在上首,背后站着谢嬷嬷,少爷跟小姐一左一右坐在她下手,正中站着那老伯正在说话。

    能被国公夫人派出来办事,还是在前头一桩事情办砸了的前提下出来,这一位必定是个能八面玲珑的角色,玖荷放下茶,扫了这老伯一眼。

    年纪大,面向看着很是和善,这头一眼就叫人生不出恶感来。

    老伯看见玖荷倒茶,冲她微微一笑表示感谢,不过说话的节奏一点都没乱。

    “……原该叫常嬷嬷跟着一起回来的,只是她们两个回去的路上兴许是哪顿饭吃的不太合适了,染了病,好容易撑到国公府,回完话就躺下了,两天就瘦成皮包骨头,我们老太君请大夫看了,说是得了时疫,老太君便将他们一家迁去京郊的没人的庄子上养着了……我临来的时候老夫人还专门差人去看了,怕是好不了了。”

    “这可真是……”老夫人叹了口气。

    依依已经忍不住出声询问了,“常嬷嬷什么——”她抿了抿嘴,将原本打算说的下半句话咽了下去,明显换了个说辞,“临近年下的,怎么这个时候病了呢?”

    玖荷看见那老伯嘴角明显往上翘了翘。

    “咳,姑娘跟我们老太君想到一处去了,连说的话都一样呢。”老伯兴高采烈的赞了一句,“要不怎么说是亲的呢,当日您母亲在家的时候,也是跟老太君最贴心的一个。”

    玖荷咳嗽了一声,要说一个懂事尽职的丫鬟,这个时候是该打断对话了。这分明就是挖墙脚,或者说哄骗还不太懂事的小孩子来着。

    老夫人看她一眼,玖荷微微屈膝,端着东西又出去了,临出门听见那老伯又换了个话题。

    “老太君叫我给您陪个不是,原想着夫人去了,咱们两家更应该走动才是,没想这婆子平日里在家里倒还过得去,一出门就成了这等张狂样子。”老伯一边说话,一边唏嘘,“只是我还得多解释一句,老太君原不是这个意思,都是传话的婆子会错了意。”

    玖荷看不见,不过她觉得老夫人兴许是点了点头,因为那老伯笑了笑,又道:“咱们家老爷深受圣眷,没两年调回京城,再好好走动不迟。”

    后头的话玖荷是没听见了,她已经进了厨房,给前院几个帮手煮茶热馒头填肚子去了。

    这一忙就到了中午,这些人也没多留,只说后头怕又有雪,路上不好走,万一年前赶不回京城就不好了,因此卸了东西又拿了赏钱便离开了。

    玖荷做上午饭,又去老夫人屋里续水,听见老夫人正跟少爷小姐道:“礼单你们也看看。”说着,依依起来接过单子,看了两眼又递给少爷。

    “米面粮油还有些野味都收了,回头做出来我们过年吃,那个时候你们也出了热孝,能用些荤腥了。”老夫人一边回忆着礼单上的东西,一边道:“你外祖母给你的素银首饰,你收着便是。”

    依依点了点头,老夫人又对陶行笑了笑:“那些文章看看就成,有合意的字句摘抄两句,但是也不用深究。”

    陶行却有些不太理解,不过也没当着老夫人的面说什么,因为临近午饭,两人拿了东西便走了。

    下午陶行读书,玖荷照理去给磨墨倒茶换手炉,却见陶行坐在桌边发呆,前头的案上放的正是京里那一位齐家老太君给他的文章,厚厚的一大摞。

    看见玖荷进来,陶行欲言又止犹豫好久,这才道:“那人说这是今年殿试上的好文章,说外祖母专门找来给我看的,怎么……怎么祖母不叫我细看呢?”

    陶行这么问不过心有疑惑,也没什么人可以问,自然也是没打算从玖荷哪儿得到什么回答的,毕竟……她不过是个卖身的丫鬟。

    玖荷看见他的表情就知道这一位少爷是怎么想的了,祖母家里跟外祖母家里不合,一边觉得祖母是为了这个才不叫他细读,一边又觉得就这么直接去问祖母不太敢,毕竟那一位外祖母家里的人可不怎么地道。

    玖荷不由得叹了口气,心想齐家这一位老太君还真是惯会使软刀子的人,怪不得上辈子齐家小辈都无能成了那个样子,齐家表面上还稳稳的撑在那里,一大半都是这位老太君的功劳。

    “这文章……我想老夫人不叫你细看,大概有三个理由。”

    陶行抬眼看她,眼神越发的疑惑了。他一个理由都想不到,这丫鬟居然能想出来三个理由。

    “你说说看。”陶行坐直了身子,专注的看着玖荷。

    “首先这读书得一点点来,少爷现如今还在准备童子试,看着殿试的文章委实太早了一些。”

    玖荷还有一句话没说,便被陶行打断了,“我知道,可是这是殿试的文章,不论排名如何,这些可都是同进士做的文章,看看……也是没有坏处的吧?”

    “县试,府试,院试,接下来是乡试、会试,之后才能殿试。”玖荷将整个科举数了一遍,道,“我问一句,如果一切顺利,少爷什么时候能参加殿试?”

    陶行皱了皱眉头,“明年县试的时候我还在孝里,最快也要后年才能县试,下来是府试……院试三年两次……”陶行伸着指头数,再开口已经客气了许多,“得六年。”

    玖荷点了点头,“那就是两届了。”

    陶行嗯了一声,玖荷又问:“殿试考什么?”

    陶行比方才认真许多,他已经明白能从玖荷这里知道祖母是什么想的了,便郑重其事回答道:“考策问,考治国理政,由陛下亲自出题。”

    玖荷再次点头,道:“陛下今年十三岁,现如今还是太后垂帘听政,同几位顾命大臣一起理政。我猜……”玖荷想起上辈子太后不甘心放手搞出来的烂摊子,道:“这两次的考卷多半是考孝道。”

    陶行方才已经翻了两张卷子,现如今看着玖荷已经惊讶的说不出话来了。

    玖荷给他倒了水,又给手炉里头换了新碳,用若无其事的语气暗示道:“不管是主持乡试的学政,还是主持会试的钦察大臣,这么些年,可从来没有人当过两届考官的。”

    陶行刚想反驳殿试不一样,殿试从来都是陛下出题的,可是忽然想起来太后垂帘听政这事儿来,六年之后轮到他科考之时,陛下已经年满十九岁,无论如何都该亲政了,那个时候肯定不会再考孝道了。

    陶行嘴紧紧的抿在了一起,果真是三个理由:时机、内容,还有出题的人。他忽又站起身来冲玖荷深深的鞠了一躬。

    “若不是你给我答疑解惑,我怕是要误会祖母了。”

    玖荷看见他面上严肃的表情竟然跟陶大人有了几分相似,当下闪了身子没受他的礼,道:“我不过是个丫鬟。”

    陶行也没强求,只是道谢两声越发坚定的读书了。

    玖荷收拾了东西出来,回到后院不由得又看了看小姐的屋子。

    少爷虽然是个软耳根子,却能明辨是非,也听得进去话,可是这小姐……

    她耳边互相响起孩童的声音,迷糊中还带了几分委屈。

    这个声音她太耳熟了,这不正就是上辈子收养她的孙氏一直放在心尖上,养的十好几岁了还混在家里没个正经差事的张发吗?

    “你又作什么死!”不远处的大床上传来孙氏半梦半醒的声音,“让你跟弟弟睡是让你照顾弟弟的!不是——”

    电光火石间,玖荷的手已经先于她的脑子做了决定,她飞速拿起床头晾着的一碗水,这是因为秋天热燥,孙氏怕张发晚上口渴放在那儿的。

    玖荷将这水往张发裤子上轻轻一斜,装出刚醒之后含含糊糊的样子道:“娘,弟弟又尿床了。”

    “晦气鬼!”孙氏想翻身坐起,只是天气日渐寒冷,又是大半夜睡的正香,她不过掀了个被角,就再起不来了,“定是你偷懒了,睡前没叫你弟弟上茅房。”

    玖荷冷笑了一声,总之这家里不管出什么事情,都是她的不对。

    黑暗里,她的嘴角上浮起一个讽刺的弧度来,上辈子的她原以为爹娘对弟弟特别好,是因为头胎生了她这个闺女还伤了身子,后来又过了四年才终于得了这么一个儿子。

    不过经历了那样一个上辈子,她至今也还记得孙氏双手捧着玉佩,用那样鄙夷的语气说出“小娼妇”这三个字儿时候自己的心情。

    一点都不觉得惊讶,虽然不伤心,可是却又觉得麻木,是因为太痛了吗?

    “愣着做什么!还不给你弟弟换衣裳!”

    孙氏的声音再次响起,将玖荷的心思又拉了回来,现在看来,其实他们日常相处间就能看出来端倪了,玖荷上辈子也不是没有怀疑过,可是……怀疑了又能怎么样呢?

    不过现在不一样了。

    玖荷穿了鞋子下床,视线飞快地在这屋里扫了一圈。她今年不过才十三岁,可是这家里大半的家当都是孙氏从她身上压榨出来的,甚至后头到她死的那九年,她的月钱还给家里盖了间新房子。

    玖荷从衣柜里头摸出来张发的裤子,这也是用她赚来的银子置办的啊,扯了扯自己身上的旧衣裳,玖荷冷笑了一声,这辈子她不伺候了!

    “磨磨蹭蹭的!还要不要睡觉了!”孙氏又是一声喝。

    玖荷嗯了一声,忽然察觉到手底下一个略显硬硬的物件。

    她心头猛地一跳,该不会是——玖荷飞快的伸手下去摸,口中又打马虎眼道:“怎么收的这样靠里。”

    果然是!

    据孙氏说,是捡到她之时,她身上带着的玉佩。

    玖荷摸了这东西出来,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藏在哪里,索性含在口里,又去床边给张发换了裤子,这才将玉佩塞在了她枕头底下。

    “把你弟弟抱过来。”孙氏又吩咐道。

    玖荷将张发放到大床上,装作很是委屈的样子道:“娘,那我呢?”

    果不其然,孙氏很不耐烦道:“他只尿了一半,你继续睡便是,明早起来记得把被子褥子都晒了。”

    玖荷嗯了一声,回到小床上躺下,没了声音在旁边,她也能仔细想想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儿了,当然最重要的还是她该怎么办?

    继续待在这家里?不是,不是家。

    “什么时候了?你爹怎么还没回来?”

    张发今年不过八岁,正是吃睡长的时候,上了大床头挨着枕头便睡着了,不像孙氏,夜里醒了便要走了困劲儿,一摸身边被窝还是凉的,自家汉子还没回来。

    玖荷看了看外头的月亮,透过并不清楚的窗户纸高高挂在正当空,她道:“子时?爹不是说请许久没见的朋友喝酒去了?”

    孙氏骂骂咧咧说了一句“哪儿来的银子充大头”,翻了个身面朝里,显然是打算继续睡觉了。

    玖荷却看着这一点点都不明亮的月亮睡不着了,她手伸到枕头底下,狠狠的摸了摸那玉佩,玉佩表面并不光滑,硌的手都有点疼,虽然活了两辈子,加起来也见过不少世面了,甚至上辈子到死她的亲爹娘也不曾露面,可是玖荷心里不免生出点疑问来。

    她的亲爹娘究竟是谁呢?

    玖荷将这玉佩拿出来对着微弱的月光看了两眼,的确如孙氏所说,这玉佩通体晶莹,正是上好的羊脂白玉,上头一点瑕疵都没有,甚至在那一点点透过窗户纸照进来的月光映衬下,显得很是白润。

    能换不少银子,玖荷越发的不解了,上辈子……上辈子孙氏为什么没把这玉佩当了呢?

    外头传来打更人的声音,“天干物燥小心火烛”,还有随即响起的三更的梆子。

    床上的孙氏翻了个身,嘴里骂骂咧咧道:“敲敲敲!还叫不叫人睡觉了!”

    玖荷立即将这玉佩又藏在她那用破布缝的枕头里头。

    “开门!开门!”门口传来张林震耳欲聋的敲门声音,孙氏一下子翻身坐起,道:“这个死鬼一天到晚就知道喝酒!还不快去开门!”

    她瞪了玖荷一眼,“难不成叫你爹在外头冻着?”

    “娘。”跟孙氏躺在一个被窝的张发又被惊醒,扯了扯孙氏道:“冷。”

    孙氏急忙躺下,摸了摸他的脑袋,“睡吧,你爹回来了,叫你姐姐去开门,你继续睡。”

    在孙氏因为害怕打扰到儿子,因而刻意压低了的声音中,玖荷不急不慢的穿好衣裳,搓了搓已经有点冰凉的手,出了屋子打开了院门。

    打开门便是扑鼻的酒气,张林被他口中的好友扶着,看见是玖荷开的门,便又抱怨了一声,“也不给我留门!还当不当我是你爹了!”

    若是上辈子的玖荷,便要觉得委屈了,可是现在——她只在心里默默说了一句不当,便侧开了身子,躲过了那一位友人的视线,“麻烦您将他扶进来。”

    “好说好说。”跟张林不一样,那一位友人虽然也是一身的酒气,可是脸上分毫不见醉态,甚至脚步还笔直笔直的,扶着他丝毫不见乱。

    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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