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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斑驳陆离的彩绘,那些神话故事同眼前的事实一样令人生疑。
苏鞍山拢袖而立,回答了她一个虚无缥缈的答案:“陛下说你自然会懂。”
赵西楼当然不懂。
一种脱力的感觉如潮水一般涌到她不算强健的心脏。
从入宫一开始她便不懂,不懂为什么这个男人要把她娶到宫中,不懂为什么要纵容她如斯。但赵西楼当然看得出来老皇帝眼中的赤诚,但也很清醒地明白,那并不是男女之爱。
或许老皇帝对她有所求,但他九五至尊,身居高位,对一无所有的自己,究竟有何所求。
赵西楼终于缓过来一般地垂下了头:“我去看看陛下。”
失魂落魄。
她缓步走到帷布缠绕的床边,沉默不语地跪坐了下来,手臂轻轻地支在柔软的枕巾上,目光是低沉的审视。
老皇帝动了动,她愣了几息,便看见他缓缓地扭过头来,目光是同刚才不同的清明,脸上带着些平日从来没有见过的笑容,好像一个清朗的少年郎,同他终于走向衰老的面容格格不入。
他冲着赵西楼微笑。
赵西楼脑子里忽然蹦出来一个词,叫做“回光返照”。
老皇帝轻轻抓住了赵西楼放在枕巾上的那只手,将一块冷硬的玉石放到了她的手中,有些顽皮地冲她说:“阿婉,这个还给你吧。”
没头没尾的一句话,大多数人恐怕听不懂,比如苏鞍山,比如环伺四周的宫人们。
但赵西楼听懂了。
因为她的母亲叫周婉。
赵西楼睁大了眼睛,嘴里想说些什么,但是始终没有说出话来,那是一种如鲠在喉。可是也有很多话,不需要言语便可以表达。
如果我是母亲,我会说什么。
赵西楼抓着老皇帝的手,昏昏沉沉地思索着。
赵西楼轻轻问:“这是我的吗?”
连战回答:“是啊,你一直落在我这里了。”
他的称呼不是朕,而是我。
当年鹤川夫人周婉一身戎装,一匹快马,只身入敌营,取敌首,一把镇山河威慑四方而平天下。
当年老皇帝连战率将士三千,一路将夏烈部族几万敌军驱至燕山,刻石勒功,声震四海。
或许他们相逢在少年时候,终究因为很多原因,没有在一起。
赵西楼看着连战闭上了眼睛,像看完一本话本一样,知道了一个故事的结局,那是或许是一个湮灭在岁月缝隙中的传奇。
苏鞍山原是远远站在,赵西楼正好背对着他,待着他走近了,才有些讶异地问道:“娘娘,你怎么哭了。”
他看到了老皇帝同苏鞍山说了两句话,不知道说了什么,但这已经不再重要了。
而赵西楼也只是摇摇头,并不想让这个故事成为皇家辛秘中的一段话题——史书上会各有他们一笔,再浓墨重彩轰轰烈烈也一样轻描淡写,做文人笔端两朵生花写意。
赵西楼哭起来并不梨花带雨、惹人怜爱,或许是因为她有意在压抑着。
她冲着苏鞍山摊开手掌,轻声道:“这个,是什么?”
苏鞍山望了一眼便知:“这是陛下用来号令影卫的玉玦,想来是一对的。”
赵西楼攥在手中的却只有一只,苏鞍山也有些困惑。
赵西楼却不再言语,她自然知道另一只在何处,在老皇帝之前赏赐给她的那堆首饰中,唯一没有凑成对的那一只耳饰。
大夏凤仪八年,夏武帝驾崩,享年五十八岁。
赵西楼在戊时之前回了梨花园,一肩霜雪,满身疲惫。
她轻轻摘下披肩,少年已经抱着长剑站在殿门口等候多时。
赵西楼看了他一眼:“你一直在这里等着,不冷吗?”
连城摇头,犹豫了片刻问道:“我父皇怎么样了?”
赵西楼没有回答,但是有人帮她回答了。远远传来的钟声让连城僵在原处,他目光愕然地望向声音的来源,此刻可见的唯有灯火荧荧。
赵西楼站在他的身旁,伸手轻轻抱住少年的后背,那脊梁很瘦,有些硌着自己。
钟声响彻整个都城。
赵西楼仰起头来,整个天际没有一颗星子,昏沉黑暗成一块幕布。宫墙外是万家灯火,百姓安康。
老皇帝慷慨无比,又任性万分,他将这这江山变作棋盘,而令赵西楼立于其中,执掌黑白。每个人,每张脸,忽明忽暗地出现在了赵西楼的眼前,他们各自是棋盘上的一颗棋子。
她的步步为营不过是前辈们帮忙铺好的路子,她不用担心是否会一脚踩空,因而顺遂非常。
而那经天纬地的格子里困着的究竟是什么,她终究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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