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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子离开车站, 已经过了四点半,天要亮了。
回去时, 还是黄单开车, 他边上的副驾驶座不是空的,坐了个男人。
就在不久前, 黄单通过张瑶介绍, 知道男人叫戚丰。
不是风雨的风, 是丰收的丰,张瑶当时是这么告诉黄单的。
黄单转着方向盘,拐进不再平坦的大路, 原主中午和晚上会在小卖铺帮忙, 每天进进出出的工人很多,还有附近的农民,过路的本地人,公司的老总和员工, 按理说应该记不住谁是谁, 但是黄单竟然从他的记忆里挖到了有关戚丰的片段。
可能是那张英气刚毅的脸混在人堆里面, 会显得比较突兀。
黄单打方向灯, 迎面过来的一束光从车前擦过, 他动动眉头, 回想张瑶跟自己说过的那些事。
俊男美女之间目前还没有窜出爱的火花,只有一个上帝精心安排的遇见。
张瑶准备取票的时候, 一摸口袋, 发现手机没了, 她立马掉头去找,就碰到了在原地等失主的戚丰。
上车之后,张瑶在车厢里又看到了戚丰,随口一问才知道对方去的也是J市,他们在一个车厢,座位还是一起的。
十个小时出头的长途车,卧铺要两百多,张瑶舍不得那个钱,就买的硬座。
路上很闷的,张瑶晕车,坐火车也晕,她每回找到座位坐下来,都是直接趴着睡觉,没地儿趴,就后仰着睡,满脸憔悴的等着车到站。
今天坐自己旁边的不算是陌生人,已经有过简单的接触,张瑶就没睡,找话题跟对方聊天。
聊了会儿,张瑶知道她和戚丰去的是同一个地方,也知道对方在工地上做事。
戚丰刚带一批工人从老家过来这边搞工程,所以只是放假才来小卖铺的张瑶并没有见过他。
这些巧合加起来,就是一部都市爱情。
黄单的思绪被一缕烟味打扰,他的余光一扫,男人嘴边的那点火星子在他的视野里忽明忽灭。
之前张瑶告诉黄单的那些信息,都已经被他梳理过了,从中挑出几条有用的线索,一,这个男人是个工头,刚来J市不久,二,在小卖铺附近的工地干活,三,抽的只是十二一包的南京,说明生活不是大手大脚的作风。
小卖铺被偷,嫌疑人还未定。
黄单根据过去三个任务的经验判断,不是一个人干的,是一伙人,工地上的人嫌弃最大,当然不排除其他可能性。
他第二次将余光投向副驾驶座上的男人,若有所思。
小卖铺是昨晚被偷的,男人是今天早上才离开的J市,说是去N市探亲,吃个午饭就回来了。
关于这点,是黄单从张瑶口中得知的。
戚丰有所察觉,他叼着烟开口,说话时的嗓音沙哑,“不介意吧?”
黄单说,“小瑶晕车。”
戚丰什么也没说,只是嘬两口烟后就动动手指头,把烟掐灭了。
后座的张瑶没一点声响,她拉开车门坐进去以后,就把背包放在腿上,靠着椅背双眼紧闭,一副苦苦挣扎的模样。
车里静下来,没开冷气,热风丧心病狂的从车窗里吹进来,闷热难耐。
黄单停车等红灯,他听到后座的声音,张瑶吐了。
晕车晕的这么厉害,只放三天假,却还是要坐长途车跑过来,来回就是在路上花掉二十多个小时,受罪。
张瑶知道自己晕车,包里必备一卷垃圾袋,一旦胃里难受,就赶紧拽一个袋子攥手里,以免事发突然来不及去找。
这会儿她弯着腰呕吐,脸都快埋袋子里了。
逼仄的空间里渐渐弥漫出一股子淡淡的气味,是从袋子里散发出来的,那味儿到处乱飘,就是不飘出窗外,存心要跟前面的两个男人做对。
黄单看一眼后视镜,以原主的立场,是不会问张瑶“有没有事”“你怎么样”这种话的,见惯了。
因为从小到大,张瑶坐车必吐。
黄单要走原主的路,所以他没问什么。
张瑶也很淡定,吐完了就舒服多了,她抓纸巾擦嘴,在车子开了以后问道,“哥,还有多久到啊?”
黄单说,“十分钟左右。”
张瑶长舒一口气,她的脸色很差,熬夜坐车不缓个一两天根本不行,“我在学校的食堂吃了晚饭走的,快吃完了才看到一个屎苍蝇,把我给恶心的不行,难受死了。”
黄单对屎苍蝇这个小家伙有不好的印象,第一次穿越的时候就见识过对方的威力,他抿嘴,胃里翻了几下。
戚丰倒是跟没事人似的,面部没露出任何不适的迹象。
他那样儿,好像觉得张瑶大惊小怪,屎苍蝇而已,有什么大不了的。
没过多就,张瑶就让黄单把车停在路边,她嫌嘴里难受,拿着水杯下车漱口去了。
黄单也下了车,发现外面比车里凉快。
张瑶晕车,所以她要求开车窗,那就没法打冷气了,车里闷的人想死。
黄单没走开,就靠着车门呼吸满路上的灰尘,他不喜欢这里,空气太差了,比前面三次穿越的世界都要差很多。
冷不丁的响起嗡嗡声响,黄单下意识的以为是自己的手机,原主的父母应该会打个电话问有没有把人接到,他探头去车里拿,旁边的男人已经接起电话。
嗡嗡声也在这一刻停了。
黄单收回手,继续靠车门站着,耳边是男人的骂声,“操,我一天不在,你们几个就要上房揭瓦了是吧?行了,屁大点事也能整出幺蛾子。”
戚丰半阖眼皮,呵笑一声,“是吗?他真这个说的?那就让他自个去劳务公司说去吧,你们几个看好了其他人,都别惹事,干活拿钱就成。”
他挂掉电话,将那根掐灭的烟重新点上,“天亮了。”
黄单确定是跟自己说的,就抬头看天,“嗯。”
烟雾缭绕了片刻,戚丰夹着烟的那只手伸出窗外,弹掉一小撮烟灰,“听说你家的小卖铺昨晚失窃了,丢的东西多吗?”
黄单的眼底微闪,“现金丢了一笔,还有烟。”
戚丰把烟叼嘴边,用牙咬||着烟蒂,声音模糊,“工地上的人多,各个地方的都有,小卖铺开在边上,还是小心点好。”
他曲着的长腿往前伸一点,眉眼懒懒的,“监||控虽然装了用处不是很大,但至少能起到恐吓的作用,对你家小卖铺打主意的人会顾忌一些。”
“多谢。”
黄单坐回车里,余光第三次投到男人身上,对方看起来是一种事不关己的态度,那两句话只是一时兴起。
戚丰的脸上没什么表情,语气老成,“小弟弟,少斜着眼睛看人,这样很不礼貌的。”
黄单被发现了,索性侧过头,明目张胆的打量,“我快三十了。”
戚丰抽一口烟,“我快四十了。”
黄单的眼中一闪而过惊讶,“看不出来。”
戚丰扯唇,“我也看不出来。”
黄单垂了垂眼,原主的脸是长的嫩了点,看不出快三十岁,说是在读的大学生别人都信。
他看向前面不远,张瑶不漱口了,蹲在草地上喘气,“戚先生,听我妹妹说你是工头,你能不能跟我说说工地上的事?”
戚丰撑着额头,“不能。”
黄单,“……”
戚丰满脸的戏谑,“你那点小把戏就别在我这里使了,我这张嘴吐出来的只有口水,没你想要知道的东西,要是不信,我可以吐给你看看。”
黄单的嘴角抽搐,“不用了。”
戚丰的后脑勺磕到椅背,他在腾升的烟雾里昏昏入睡,“要想知道昨晚是谁进了你家的小卖铺,等着警||察告诉你吧。”
黄单说,“小卖铺没装监||控,查不到的。”
戚丰耸耸肩,“那你家只能认栽了。”
黄单欲要开口,耳边响起男人的声音,“你妹妹的身材很不错。”
他顺着男人的视线望去,瘦瘦高高的女孩已经从草地上站起来,往停车的方向过来了。
女孩穿着简单的白T恤和浅蓝色高腰短裤,T恤的衣摆收进短裤里面,腰身细瘦,走路时晃动的两条腿白又长。
身材确实不错。
黄单隐约知道男人话里的意思,他来这里有大半个下午和一个晚上,见了不少工人,五十个男的里面顶多只有一个女的,还都是四十岁左右的中年女性,跟着丈夫过来的。
那种带着伴儿四处做工的毕竟是极少数,普遍都是独自在外赚钱。
工人里有十几二十岁,对异性充满好奇的小伙子,有的二三十岁,正是血气方刚,一碰就炸的年纪,也有的四五十岁,老婆孩子不在身边。
那里很偏,离镇上有段路程,找个小姐都要坐一趟车,跑一段路。
年轻漂亮的女孩过来这边,势必会引起那些人的关注。
现在又是夏天,穿着清凉的季节,没法裹的严实,胳膊腿都露出来一大截,领口稍微大点的,低个头就能被看的差不多了。
黄单蹙了蹙眉心。
他转而一想,原主的妹妹只来三天就回学校,毕业了也有自己的工作,不会在这种混乱的环境下待着。
张瑶不知道黄单的心思,她拉开车门坐进后座,“哥,下午爸妈不是去了派出所吗,那边怎么说的?什么时候安排人过来看看?”
黄单开着车,“明天吧。”
张瑶一口咬定,“我觉得肯定就是那些工人干的!”
她那张没什么血色的脸板着,言语间有很强的排斥,甚至是鄙视,“去年清明爸妈回家,工棚里丢那么多东西,连被子和床垫都被偷了,除了工人,谁会偷拿那些东西?”
“他们哪儿来的都有,文化水平低,素质又差,手脚绝对不干净,偷个东西还不就是家常便饭……”
话声戛然而止。
张瑶后知后觉前头还坐着个人,她眨眨眼睛,从这个角度只能看到一个黑色的脑袋和宽阔的肩膀,不知道对方是什么表情。
半响,张瑶尴尬的挤出笑容,“戚大哥,我就是随口一说,你别往心里去。”
戚风的食指跟拇指用力,碾灭了烟屁股,他笑了笑,“没事。”
张瑶懊恼的抓抓头发,抬头看后视镜,黄单也看她,俩人眼神交汇,她撇了撇嘴,知道自己说错话了。
车里的气氛不怎么好,三人不再有言语,一路沉默着到目的地。
下了车,戚风对黄单道谢,他双手插兜,慢悠悠朝着后面的那排宿舍楼走去。
张瑶把视线从男人的背影上收回,“哥,你说戚大哥是不是生气了?”
黄单拿出后备箱的皮箱子,他无法理解,仅仅是来三天,行李也需要用皮箱子装?听到张瑶的问话,他说,“那个人没有生气。”
张瑶不信,接住皮箱子说,“真的?”
黄单点点头,男人当时没有明显的表情变化,挺无所谓的,又或者是听多了,听惯了,也听腻了。
再说了,快四十岁的男人,走南闯北了很多年,在社会上混成老油条,心境和不问世事的小朋友不同,不会因为一两句话,就和二十出头的小姑娘计较。
小卖铺里的灯亮起来,张母出来开的门,身前挂个围裙,“小瑶,妈给你下碗面,吃了再睡。”
张瑶打哈欠说不吃了,“妈,这都五点了,我吃了就睡不着了。”
张母把她的皮箱子拉到里屋,“不吃怎么行,多少要吃点再睡,不然饿着睡觉,对肠胃不好的。”
张瑶没有再坚持,知道说多了也不起作用,“行吧,你给我下一点点,油盐都少放一些,别给我煎蛋了。”
“还煎蛋呢,冰箱里连个鸡毛都没有,明儿你跟你哥进货去,顺便买点鸡蛋回来。”
张母冲外面喊,嗓门本来就大,这次像是在故意往上扯,“志诚,妈下两把面,你也吃一碗啊。”
黄单在把门的另一边也拉开,“好哦。”
这么大动静,张父还在床上躺着,没起来的意思。
张瑶的眼珠子一转,小跑着去找黄单,笃定的语气,见怪不怪的表情,“哥,爸妈吵架了?”
“嗯,吵了。”
黄单无意间瞥到对面的墙上趴着一只大蚊子,他没说话,走过去抬手就是一下。
纯粹是无意识的行为。
那蚊子吃太饱了,反应迟钝来不及飞走,死在了黄单的一掌之下,刷白的墙上多了一小滩血迹。
黄单的手掌发麻,他的眉心立刻就蹙了起来。
张瑶见她哥把腰背攻了起来,似乎很难受,就凑近点询问,“哥,你怎么了?”
黄单的声音里有哭腔,“手疼。”
张瑶看到一滴泪水从她哥的眼睛里掉下来,她呆滞很久,眼睛震惊的瞪到极大,见鬼般的扭头大声喊叫,“爸,妈,你们快来看啊,哥打蚊子打哭啦——”
黄单,“……”
里屋床上的张父发出声音,火气很大,“喊什么呢?”
张瑶跑过去开门,“爸,哥哭了。”
张父看看自己的女儿,“你这坐了一晚上的火车,怎么还这么疯?”
张瑶翻白眼,“没疯啊,哥真的哭了,我两只眼睛都看见了,爸,你要是不信就自己去看看,骗你我是小狗。”
提到狗,她就想起豆沙了,脸上是一副要哭了的表情。
张瑶的眼睛红红的,难过的说,“爸,一定要把小偷抓到,我们要给豆沙报仇。”
张父闷不做声,不瞪人不说话的时候,像个可怜的老头子。
他希望大家都顺着自己的意,别逆着来,否则就会发脾气,那模样可怕,儿女都不敢跟他说话。
张瑶吸吸鼻子,上厨房去看了看,就又去了外头。
黄单坐在木板钉的凳子上,他低垂着脑袋,默默的流着泪。
张瑶的心情很复杂。
从记事起,她就没见过她哥哭过,所以在她心里,世上的任何男人都没有她哥强大,那才是真正的男子汉流血不流泪。
结果呢?
就在这么一个普普通通的夏天,普普通通的早晨,她崇拜的哥哥在自己面前滴下一滴泪花,慢慢泪流满脸。
张瑶深呼吸,肯定不会是打蚊子打哭的就是了。
那活儿她一个夏天不知道要干多少回,不觉得疼,只觉得爽,打死一只蚊子,心里跟考试考第一名一样,觉得自己特牛逼。
黄单还真是打蚊子打的,疼痛感到现在都没消失干净。
张瑶来回走动,搬凳子坐在黄单对面,“哥,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单恋一枝花呢,你想开点,过这个村,还有好多个店等着你。”
她觉得,她哥变的这么多愁伤感,绝对是那段初恋的原因。
不是有句话说,初恋是道过不去的鸿沟吗?她哥在沟里扑腾好多年了,再不爬上岸,真会淹死在沟里。
黄单把潮湿的纸巾丢进垃圾篓里,从读书到工作,从来都是别人暗恋或者是明恋他,而暗恋一个人的感觉,他不懂,只能从原主的记忆里知道一点。
大概是苦涩又幸福的味道吧。
原主有次年三十晚上在吃年夜饭的时候,不知道怎么回事就喝多了,他妹妹就是那次无意间从他嘴里听到的那段初恋。
见她哥不说话,张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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