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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越泽披着大氅, 不紧不慢的巡视着屋舍, 前后两座小院, 后院围着竹篱笆, 一条光滑狭窄的小径通向外边, 小院后有块空地, 栽种着翠绿的蔬菜, 顾越泽推开竹门走出去, 四四方方的菜畦, 整洁干净,梁冲缩着身子跟在身上,言语间百般讨好,举目望去, 面前有片竹林, 竹林尽头是成片的树木,葱葱郁郁, 蔓延至云雾缭绕的山上。
梁冲仰望得脖子疼疼,冷风呼呼往脖子里灌,他裹紧了领子,好奇道,“越泽哥,您看什么呢?”
夜色将至, 树木随风哗哗作响, 起起伏伏, 昏昏沉沉, 莫名让人觉得阴森恐怖。
“高山险峻,药材价值连城,你说这山有没有?”顾越泽目光沉沉望着高耸入云的山,随口一问。
梁冲眼珠子转了转,搓手道,“有,当然有了,蜀州离京路途遥远,运往京城的药材稀缺名贵,有时花钱都买不到。”他祖母有回生病,缺一味药引子,京城各大药铺都没有卖,还是他父亲派人来蜀州找来一个多月才找到的。
从那后,他父亲便喜欢收集药材,还开了间药铺,专卖蜀地药材。
顾越泽抿唇一笑,随即吩咐人拿件大氅给梁冲,梁冲不知自己哪句话得了顾越泽欢心,感激涕零道,“越泽哥,你的大恩大德我梁冲莫吃难忘,你等着,回京后我定上门好好感谢。”
顾越泽盯着竹林凝视许久,在梁冲以为自己要冻僵的时候,顾越泽抬脚往回走,对他说道,“用不着等回京,明天就有机会。”
他听得一头雾水,抬头间小厮抱着大氅出来,他擤了擤鼻涕,乐呵呵的跑过去接手穿上,他比顾越泽小些月份,个子差不多,顾越泽的大氅,他披着刚刚好,身子暖和些了,跑到秦落陆宇李冠跟前一通炫耀,气得李冠脸红脖子粗骂了句马屁精。
梁冲怒上心头,扑过去就揍了李冠拳,他是顺昌侯府的少爷,将来的侯爷,哪儿能让李冠这个毛头小子在他头上作威作福。
李冠被揍得嗷嗷直叫,陆宇破天荒没维护他,没了陆宇,李冠就焉了,只得让梁冲揍一顿出气。
闹了这出,梁冲自然不和他们挤一间屋睡了,至于其他人,梁冲不屑与他们为舞,就把目光瞄准了李良和魏忠,闹死闹活要和他们睡一起。
天黑得早,吃过晚饭就各自回屋睡了,客栈老板说生意不好做,屋子少不说,棉被不够,少爷们为了抢被子又闹了通,打着打着忽然就安静了,风呼呼拍着纸糊的窗户,房梁上偶有窸窸窣窣的声音传来,农家客栈就这点不好,老鼠多,天黑就出来溜达寻食,闹鼠患时,老鼠还咬死过人。
思及此,少爷们安生了,你抱着我取暖,我抱着你取暖,不敢再闹出动静来。
顾越泽靠在床头,时不时为顾越白他们整理被子,四人睡一块,先是冷,慢慢就热了,顾越流睡中间,热了踢被子,醒着是二世祖,睡着了是磨人精,没有老实过。
夜色寂静,能清晰听到隔壁屋的呼吸声,顾越泽不知坐了多久,待外边传来小声交谈声,他不着痕迹勾了勾唇,扯过被子,慢慢躺了下去。
说话的正是李良和魏忠,客栈安静得有些不同寻常,他们怕有土匪来,不敢睡,坐在桌边,有一搭没一搭闲聊着。
风呼呼刮着,院门吱呀吱呀作响,李良和魏忠坐在窗户边,睁眼到了天亮。
稀薄的光穿透云雾,淡淡洒落层灰白,少爷们推开门起床,却被迎面而来的风吹得退了回去,冷,太冷了。
少爷们赖床,李良费了好些功夫才把人叫起来,客栈老板煮了一锅热乎乎的青菜粥,蒸了三屉馒头,被他们吃得干干净净,客栈不是驿站,吃饭住宿要花钱,李良和魏忠是头子,自然而然他们给钱。
客栈没接待过这么客人,老板垂着嘴角,拨弄许久的算盘算不清账,李良怕耽搁下去误了时辰,给了两锭银子了事。
马车顺顺利利离开客栈,李良心头松了口气,荒郊野岭,真遇着土匪,除了硬碰硬别无他法,好在运气好没出乱子,李良和魏忠一人领头,一人在后押运货物,浩浩荡荡沿着官道上山。
一刻钟后,客栈后院窜出个人影,速度敏捷的朝竹林跑去,眨眼的功夫就不见了人影。
官道崎岖狭隘,只容两辆马车同时并排通过,未免遇着有马车下山,他们一辆辆马车前后铺开,云雾笼罩,山林风景如画,极为壮观,差不多半山腰时,顾越泽忽然叫住李良,他要带人走路上山,不和队伍一起了,李良为难,徒步上山起码要走半天,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出了事他担不起责。
“李大人,翻阅过这座山头,再走两个时辰就是蜀州城,我们晚上在城外驿站汇合。”上山难下山易,依着眼下的速度,队伍天黑前能到达蜀州城外,不出意外的话。“马车上押运了大批货物,李大人和魏打人切莫大意,以我看,中途就别休息了,一鼓作气到驿站再说。”
李良尚有两分不解,对上顾越泽意味深长的目光,他面色凝重,“顾三少是不是看出了什么?”
“我只是好心提议,怎么做,还得李大人自己拿主意。”话完,他和顾越流他们下了马车,叫梁冲跟着一起,梁冲抬头望了眼蜿蜒盘曲的官道,苦着脸商量,“我能不能不去?”
“随你,长宁侯府的人我全带走,你差三个车夫赶马车,看好了,少了样......下场你自己想。”顾越泽轻描淡写说了句,梁冲遍体生寒,下场?怕是连寝衣都输得没得穿,他快速思考番,决定和顾越泽他们一块,若能受顾越泽点拨几句,他也稳赢不输,往后几十年,不愁没有翻身的机会。
当机立断,他跳下马车,兴致勃勃道,“越泽哥,我同你们一块,需要我带什么人?”
“带几个身手好的,余下的守住马车,马车上的物件不能丢了。”
梁冲点头,转身招来两个身手不错的小厮跟着,其余留下看守马车,李良张了张嘴,欲细问顾越泽几句,顾越泽带着人朝林子跑了,身形很快淹没在草丛间,他沉吟许久,下令继续赶路,脑子里有些乱,顾越泽那句似是而非的话分明提醒他接下来会遇着事儿,至于顾越泽为什么不和他们一起,他怀疑顾越泽他们另有任务,至于是什么,不是他能过问的。
他扭头交代官兵几句,让他知会后边的人,时时刻刻保持警惕,不可掉以轻心。
顾越泽得长宁侯言传身教,不会无的放矢,他相信,真会发生些事儿。
齐胸高的草丛里,顾越流亦步亦趋跟着顾越泽,不懂为什么把梁冲叫上,“他会不会拖累我们?”
“没看他在驿站和公主身边的侍从打架有两下子吗?人多壮胆,叫上他无妨。”顾越泽拿剑挡着两侧枝桠,掏出书籍给向春他们看,让他们记住书上的药材,梁冲觑了眼,问道,“越泽哥,府里有人身体不好吗?”
书上的药材,都是大补之药,膏肓病人续命的药材,没听说长宁侯府谁不行了啊?
顾越泽回眸打量他眼,梁冲识趣的止了声,没有再多问。
荆棘丛生,连正经的路都没有,全凭着下人在前,梁冲拧眉走在最后,长袍刮破了许多口子,还粘了许多草屑,他嫌弃的拍了拍,谁知越拍黏得越紧,他心生烦躁,张嘴就欲骂人,但间顾越泽他们和他差不多,顿时老实了。
走了二十多米的样子,脚下的路忽然变得开阔干净,密密麻麻的树干,遮天蔽日,中无杂草,和方才截然不同。
山里果然药材多,才走十几步,梁冲就发现了几名珍贵的药材,兴奋的捧到顾越泽跟前,顾越泽淡淡撇了眼就朝前走了,这药材,摆明了顾越泽瞧不上。
但梁冲稀罕得很,让小厮们拿出麻袋装着,带回京卖钱。
慢慢往山上走,梁冲犹如刘姥姥进大观园,被接踵而至的药材欢喜得嗷嗷大叫,顾越流为此很是鄙夷,不就是药材吗,至于少见多怪城这样?
梁冲可不管他们怎么看,他欢呼雀跃上蹿下跳,比打了鸡血还兴奋,奈何他只带了两名小厮,装不了多少,真该把人全叫上的,一人带个麻袋子,能装多少啊?
与梁冲的左右逢源差不多,没了长宁侯府人作威作福,李冠小人得志,坐马车里哼起了小曲,一人无趣,他又爬到承恩侯府马车,找陆宇说话,“你说长宁侯府的人搞什么鬼,好端端的要走路上山,莫不是想好好欣赏蜀州山水?”
陆宇躺坐垫上闭目养神,神色平静,昨晚天冷,他几乎没睡着,这会儿马车摇摇晃晃,倒是管不住瞌睡了,低低道,“顾越泽狡猾,你当他是梁冲那个二愣子,估计有什么要紧事。”
“他们能有什么要紧事?”李冠想不明白,顾越泽他们除了吃喝玩乐还懂什么?
陆宇睁开眼瞅了他眼,唇边升起股冷意,旁边的郭少安看他脸色不对,接话道,“顾家少爷并非看上去那般无所事事,顾越泽是新科状元,而顾越白和顾越武,在书院练武场大展拳脚,二人亦非泛泛之辈......”
说起这个,李冠心头就一肚子火,在练武场,他们决定好好教训教训顾家人,到头来被郭少安捡了漏子不说,承恩侯还被宫里那位训斥了顿,他回到家,亦遭了训斥,都是顾家人惹的事儿。
“他们能有多厉害,还不是靠他娘歪曲事实,恶人先告状?”李冠对顾越流他们很是不屑,要不是他们娘,人才济济的京城,哪有顾越流他们好日子过。
陆宇坐起身,眼神微睁,愠怒尽显,李冠悻悻然闭上嘴,撩起帘子看向车窗外,讪讪岔开了话,“昨日下午还见着南蛮公主的马车跟在队伍后边,昨晚她们怎么没赶到客栈?是不是被吓着回去了?”
南蛮公主身份尊贵,突然出现在蜀州,还真是叫人捉摸不透。
郭少安瞅了眼陆宇脸色,小声道,“约莫被什么事耽搁了吧,李冠,你有没有觉得进了蜀州境内,隐隐哪儿不对劲。”蜀州乃边塞之地,地广人稀无可厚非,可是,一路走来,这人也太少了吧,他们经过处驿站,一间客栈,小镇村子都没遇上,和其他州差别太大。
李冠身子后仰,翘着二郎腿,“哪儿有什么不对劲?山清水秀,民风淳朴,和书上记载并无不同,少安哥发现什么了吗?”
郭少安没来过蜀州,对蜀州之事了解甚少,他哪儿说得出所以然来,摇了摇头。
陆宇掀开车帘,望着远处烟雾缭绕的山峦,久久没有说话。
马车不紧不慢行驶着,越往上,马车里越冷,陆宇身上裹着毯子,昏昏欲睡。
山顶,视野陡然开阔,云雾中的连绵群山尽收眼底,和树木丛生的半山腰不同,山顶地势平坦,两道有摊贩,酒馆,客栈,这会儿正是热闹的时候,村民们背着背篓,提着篮子,和商贩讨价还价,蜀州山水养人,女子身材娇小,一双眼灵动水润,哪怕是农妇,一张脸都是不差的。
酒馆外泛旧的红布招牌已显不出字来,三三两两的汉子坐在外边,天南海北的说着话。
李良浑身紧绷,左右观察番,指示队伍继续前进,李冠探出头,对李良的专制行径极为不悦,抱怨道,“李大人惯会欺软怕硬,要长宁侯府的人在,定会要求他稍作歇息,吃了午饭再走,换作我们,他就不管不顾了。”
这会儿快午时了,雾气重,看不到蜀州城门,此处热闹,李冠想停下休息休息,转身试探陆宇,“我喊李大人停下?”
“你要想死就趁早下马车。”陆宇不动声色拉上车帘,警告的瞪了李冠眼,越到蜀州城越要小心行事,李冠大大咧咧,只会拖累他们,李良为官多年,周围形势如何自有判断,山中村民,多对外来车辆好奇,但他们到了此地,甚少有人张望,便是在京都遇着这么长的队伍路人都会驻足张望,难道村民比京城里的人还沉得住气?
反常即为妖,这些村民,恐怕有问题。
李冠缩了缩脖子,不知哪儿得罪了陆宇,不敢再多说半句。
忽然,一个握着糖葫芦的小女孩忽然冲了出来,李良面色微变,勒住缰绳,生怕伤着了人,然而,小女孩身子一歪,直直倒在了地上,一张脸惨白如纸,李良皱了皱眉,不待他下马查看,旁边跑出几个彪形大汉,对李良破口大骂,其中一穿着马甲的汉子抱起地上的小女孩,面露狞色,不知他朝旁边喊了句什么,不一会儿,又跑出几个妇人装扮的女子,围着汉子,嘤嘤哭了起来。
李良沉了脸,方才他看得分明,马儿并未碰着小女孩分毫,此事,估计不如表面简单。
片刻的功夫,就涌出来一群人,妇人哭哭啼啼,指责害死了他们家女儿,那些人怒气冲冲跑了,然后又叫了更多人来,堵在前边大吵大闹,李冠乐了,落井下石道,“活该,留下吃顿午饭不就没事了?”
陆宇见他一副沾沾自喜的模样,一掌拍了下去,“就你这眼界,以后中了进士也难为官。”
他们和李良是一道的,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对方摆明了有备而来,李良出了事,他们就能独善其身了?
李冠不知发生了什么,看陆宇拔出佩剑,郭少安又拿出了弓箭,二人神色严肃,他心生不好,“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李良马车惊了人,陆宇和郭少安一副大祸临头的模样所谓何事?
不待他想明白,外边闹得更厉害了,车帘被陆宇拉上,他看不清外边的情景,只得小心翼翼掀开一小角,不知何时,外边聚集了许多村民,扛着锄头铁锹,将官道堵得严严实实,他脸色煞白,这时候他要还不清楚发生什么,他就真的白活了。
“连当官的都敢打劫,他们不怕死吗?”他娘平日也会听戏曲,戏曲里常说‘此山是我开此路是我栽要想此路过留下买路钱’但这可是官道,朝廷修建的官道,村民们凭什么打劫,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李良和魏忠带的人不多,加之随行有许多少爷以及侍从,不下百人,而眼前,黑压压的人头,少说有二百多号人,李良紧张的望着村民。
村民们义愤填膺瞪着李良,时不时左右交头接耳,语速快,口音重,李良压根不知他们说的什么,他为人随和,不愿与人为敌,面容间自有股如沐春风的儒雅,但此刻,他端着脸,此刻全身散发着阴寒之气,字正腔圆道,“打劫朝廷命官,你们好大的胆子,再不散去,别怪我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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