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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了这方子上的药。
谢文氏见她拿得多,提醒道:“这眼瞅着过年,若是无什么大病大灾,还是莫随意用药的好。”
“我倒是不知还有这样的说法。”芸娘笑,“嫂子放心,这药是涂抹的,不会犯了忌讳的。”
几人往城外走,聂明湛见着那卖炮仗的,伸长了脖子往摊子那边瞧,眼巴巴的,沈恒安瞧出来,同芸娘说了声。
摊子上多是周边百姓自制的花炮,用料不精细,胜在便宜,聂芸娘曾听说过这花炮炸死人的事儿,不敢冒险,左右瞧了瞧,领着大家去了家花炮行。
因着过年,隆裕花炮行的生意极好,两个伙计并一个掌柜都招呼不过来,张书玉这个东家也出来帮着招呼客人。
聂芸娘一行人一进门他便迎来上来,瞧见这打头的小娘子,先是一愣,随即眼中涌出激动的神色来,“敢问姑娘可是姓聂?”
芸娘闻言抬头一看,怔愣片刻,试探地叫道:“书玉哥哥?”
“我刚还怕认错人了,没想到真的是芸娘你。”张书玉笑,又迟疑道:“你这是……回来了?”
聂芸娘没想到居然会在这里碰到熟人,一时有些激动,点头道:“对,回来了……以后都不去了。”
沈恒安瞧着那青年的神色,瞬时间起了危机感,轻咳两声道:“这位是?”
“哦,差点儿忘了。”聂芸娘回过神,互相替他们做了介绍。
以前聂芸娘同父母住在镇上时,隔壁便住着张书玉一家,因着年龄相仿,又都是商户,来往便极为密切,顺带着两个孩子也一同长大。
沈恒安听她一口一个书玉哥哥叫得亲切,恨不能咬碎一口牙,偏偏那人还言笑晏晏地看着,还谢他照顾芸娘。
他护着自己个儿的媳妇,还用得着旁人道谢吗!
“听这模样,你同芸娘也算得上是青梅竹马了。”谢文氏打趣,“不知张公子可有娶妻?”
张书玉一听这话,再瞧聂芸娘还梳着姑娘的发髻,脸瞬时一红,低低道:“拙荆过世已经三年了。”
谢文氏本是瞧着他相貌堂堂,又在镇上经营着这样大的一间铺子,与聂芸娘还有些故旧,有心撮合,没料竟会问出这么个答案,顿时歉疚道:“我不知道……”
“不妨事的,我……”张书玉想说家中正在为他说亲,又觉得突然提起这样的话题太过唐突,只能道:“我娘要是知道芸娘回来了,定然高兴,不若等会儿大家去我家里坐坐吧?”
“不必了,我们买完东西回去还有事。”沈恒安直接拒绝。
他何尝看不出这人对聂芸娘的心思,更何况……
两人一个俊,一个俏,幼时乡邻们最爱拿他们打趣,那时沈恒安常常在聂家附近游荡,自然听了不少这样的话,还跑去远远地瞧了张书玉一回。
那少年弱不禁风,哪有他身板壮实,能护得住芸娘。
想起往事,沈恒安的眉头皱了皱,他看向芸娘,“不是说买花炮?”
“对了,书玉哥哥,你们店里可有适合孩子玩耍的炮仗?”聂芸娘听他提醒,方才想起进店的目的,忙问道。
“自然是有的。”张书玉将她引到一排货架前,指着第三层摆着的零碎小炮竹道:“这些炮竹是我特意从郡府那边进来的,响声同一般炮仗差不多大,但填充的火药少,不容易伤着人。”
沈恒安看两个人仍有说有笑的,面色猛沉了下来,直接道:“那全都要了。”
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招手唤来掌柜的,直接将这一层货架上的东西打包,爽快的付了钱,这才道:“买好了,回家吧。”
聂芸娘眉头蹙起来,但当着旁人的面,自然不能与沈恒安直接争吵,更何况,就算吵起来,这男人也不一定听她的,说不得还会影响人家店里的生意,只能先同张书玉道别。
张书玉将他们送出门,还笑着邀约,“芸娘,以后来镇上,可千万要到我家中去一趟。”
沈恒安哼了一声,脚步更快,聂明湛迈着一双小短腿跟不上,他腾地将人单手抱起,脚步未停。
哼!
就不信芸娘这回还不追上来!
卧在门边狗窝里的大黑,听到开门的响动声,迈着小短腿儿跑到芸娘脚边,低声地呜咽着。
门外,沈恒安披着件玄色斗篷,落在肩头的雪分外明显,他的眉毛眼睫都结了一层白白的薄霜,唯有那一双眼,分外明亮。
聂芸娘蓦地松了口气,下意识地侧开身让他进门,“你回来了?”
“应了同你们一道过年的,我当然不能失信。”沈恒安喉间溢出笑来,目光落在了芸娘袖口不经意间露出的刀鞘,眉头猛地蹙起,“家里这几日遭贼了?”
他的话音刚落,院内的墙角便发出簌簌地声音,聂芸娘神色陡然一紧,慌忙回头,发现是风吹落了那棵歪脖树上的雪,松了口气,对他道:“有什么话进屋说吧。”
她弯腰将大黑抱回到狗窝里,抓了把雪擦净手,引着沈恒安去了厅堂。
炭盆中还余了些火种,芸娘又加了些炭,这才在圈椅上坐定,才将藏在袖中的匕首抽了出来,放在了桌上。
铁匠铺的东西,端的是朴实无华,好在分量够,落在桌面上的时候,发出了一声闷响。
她咬了咬唇,突然觉得有口难开。
那天夜里的事芸娘没有同任何人提起。
村头的林寡妇不过是爱俏了些,村里就传言说她是个不安分的,男人死了偷汉子,压根不记得她侍奉瘫痪在床的婆母,照料嗷嗷待哺的孩子到底有多么不容易。
她家里半夜闯进来一个男人,要是传了出去,旁人上下两张嘴皮子一碰,指不定还要把这件事传成什么样呢。
沈恒安见她面露难色,不忍叫她为难,道:“你若是不想说便罢了。”左右他自己也能查探清楚。
“倒也没什么不能说的。”聂芸娘道:“前几天夜里,确实有人溜了进来,我用剪刀把他给捅了。”
她的语气十分平静,唯有那紧握的双拳泄露了她当时的惧怕与慌张。
也许是沈恒安望着她的眼睛里没有丝毫厌恶,而是满满地关心,她慢慢地将自己是怎么发现家里进了人,又是如何将对方弄伤的事情说了出来。
归根结底,她才是倒了大霉的那个人,没有什么不可说的。
“这件事交给我,你不用担心。”
沈恒安的眼中闪过一丝狠戾,看得聂芸娘心中一惊,还没等她开口,男人又笑起来,道:“赶了一整天的路,饿了,还有什么吃的吗?”
他神态自然,聂芸娘下意识地点头,“韭菜肉馅儿的饺子,你吃吗?”
沈恒安不挑食,弯了弯唇,“你做我就吃。”
聂芸娘脸一红,转头不看他,直接起身去了厨房。
待到锅里的水烧开,将那在雪地里冻成硬疙瘩的饺子下了锅,芸娘才猛地反应过来,沈恒安又不是没家,何必来她家里讨吃的。
他这几日不在村中,想来是什么年货都没有备下的,就算是有,冷锅冷灶如何弄饭吃。
他答应了来陪明湛过年,自己总不好连口饭也不给吃,直接将人赶走吧。
聂芸娘胡乱地想着,锅开了,白沫溢了出来,她回过神,忙揭开锅盖,将那一个个浮起来的白白胖胖的饺子盛到碗里。
一碗热饭下肚,沈恒安冻僵的身子渐渐暖了起来,他从怀里掏出个盒子,往桌上一放,趁着聂芸娘回厨房的功夫,悄无声息的走了。
聂芸娘回来,瞧见桌上放着的雕八宝纹紫檀木长方盖盒,微微一愣。
看来她猜得没错,沈恒安的家世相当了得,毕竟这紫檀木可绝非寻常百姓家能用得起的东西。
她打开盒子一看,里头放得是几个装着胭脂水粉的小瓷盒,那瓷盒底部,还有京城七宝轩的落款。
芸娘将东西收了起来,打算明日还给沈恒安,这些东西太贵重,她收不得。
然而翌日,她带着明湛去寻沈恒安,可谁料他竟然不在家。
聂明湛撅着嘴,委委屈屈地嘟囔着,“阿姐骗我,沈哥哥根本就没回来。”
“阿姐何时骗过你。”芸娘无奈地揉了揉他的头,道“今儿大年初一,兴许是你沈哥哥出门走亲访友去了,我们改天再来。”
这一等,便等到了初五那日,家家户户刚放了破五的鞭炮,一群从青阳县来的衙役,就闯进了聂老二家中,直接将牛二柱五花大绑。
村人们怕官兵,又忍不住好奇到底发生了什么,聚拢在一起看热闹。
牛二柱冲着衙役中的一位大喊道:“三福兄弟,我是二柱子呀,跟你一道光着屁股蛋儿长大的二柱,你快跟他们说说,叫他们把我给放了。”
那衙役撇过脸,一副装作不认识他的模样。
聂孙氏和聂杏儿哭天喊地,求这个求那个,最终牛二柱还是被衙役给拖走了。
临走前,那领头的衙役还撂下话来,“牛二柱为恶乡里,祸害百姓,正月十六一开衙,县令大人将会公开审理,你们若是知道他干了什么坏事,现在赶紧说出来,否则到时候,小心治你们一个包庇之罪。”
求情的聂孙氏母女愣在原地,村人们争先恐后地把自家被牛二柱偷了几只鸡,摸了几个鸡蛋的事儿都说了出来,就连大姑娘小媳妇涨红了脸,供出了牛二柱曾经调戏过她们的事儿。
芸娘站在门外,远远瞥见了沈恒安的身影,男人的嘴角,似乎还挂着一抹笑。
衙差走了之后,村里人这才犯起了嘀咕,这牛二柱虽然平时偷鸡摸狗,但都不是什么大事儿,何至于被抓到牢里头去呢。
聂孙氏求到里正谢有金面前,“二柱子平时没少给大家伙儿添麻烦,我替他给你们赔不是了,求里正你救救他,我和杏儿她爹还指望着二柱养老呢!”
县衙直接来的人,谢有金一个小小的里正如何插得上手,急忙将她扶起来,道:“当务之急得先弄清楚这是怎么一回事,这么着,丁老三今儿没走亲戚,他那牛车在家呢,你赶紧去借来,叫杏儿她爹带着你们娘俩,去县城先打听打听。”
聂孙氏抹了把泪,“你说得对,我这就去。”
可聂杏儿不愿意了,她怎么都没想到,牛二柱竟然背着她在村里头胡乱调戏女人,就连王麻子家的那个丑闺女也不放过,简直气死她了。
“我才不去,谁要救那个没良心的贼玩意,被关进大牢里头活该!”聂杏儿一跺脚,转身进了自家门。
聂孙氏和聂老二却放心不下,一个女婿半个儿,牛二柱现在就等于这家里的主心骨,当下便借了牛车,往县城去了。
不难猜出,牛二柱被抓这事儿是沈恒安在背后使了力气,听那差役的口气,最起码得被关到过完年。
芸娘放下心,整饬起待客的吃食来。
沈恒安过来时,芸娘刚熬出一锅糯米,锅台上摆着几个碗,碗底放置了红枣、莲子、核桃仁、山楂糕、花生仁等,她舀了一勺糯米倒进碗里,并且将碗口铺平。
男人歪着脑袋朝里头看,问:“这是做什么呢?”
“八宝甜饭呀。”聂明湛看到他,高兴地跳起来,扔了手里的柴火就跑过来抱住沈恒安的腿,“沈哥哥,你总算回来了。”
芸娘笑,“我同他说你回来了,他不信,非说我骗人,跟我生了好几天的气了。”
“我才没有。”聂明湛听到这话,急忙转身跑到芸娘身边,“阿姐你蹲下来好不好?”
芸娘不明所以,弯下腰,小家伙儿抱着她的脖子,在她脸颊上猛亲一口,眼睛亮亮地看着她,“阿姐最好了,明湛最喜欢阿姐了。”
“好好好,我知道了。”芸娘摸了摸他的头,“乖,帮我给灶里添点柴。”
聂明湛仰头看他,“阿姐,那我可以邀请沈哥哥留下来吃饭吗?”
芸娘回头看了沈恒安一眼,他面色似有几分诧异,但很快就收了起来,嘴角弯弯,同样亮着一双眼看她,眸子里满是期待之色。
想到他先前留下的那些胭脂水粉,聂芸娘点头道:“也好,等会儿我再炒两个菜。”
吃罢饭,聂明湛揉了揉圆滚滚的肚子,跑到院里去同大黑玩。
聂芸娘将碗碟端回厨房,并没有急着洗,而是从自己房里将那雕八宝纹紫檀木长方盖盒拿了出来,一同拿过来的,还有另外一个大些的瓷瓶。
还没等聂芸娘说话,看见她手里拿着什么的沈恒安就道:“这些东西买来便是送你的,你要是还给我,我也不知该送谁去,只好扔掉。”
“那你花了多少银子,我给你。”芸娘道。
七宝轩的胭脂水粉在京城里极为有名,她也曾托宫里负责采买的内侍帮忙带过,亦是喜欢的。
沈恒安摇头,反问道:“你手里那瓶子是什么?”
聂芸娘这才回过神,低声道:“我知道有一方子可以祛除你脸上的疤,上回买药便是为了这个。”
除夕那夜见过沈恒安之后,不知为何,她笃定了对方还会再来,所以又翻出药材来,趁这几日闲着,熬制好了药膏。
“你每日涂抹,最多半个月,就能够见到效果,不过想要完全祛除,恐怕需要更多的时间。”
沈恒安愣住,聂芸娘曾是薛皇后的贴身女官,这方子从哪儿来不言而喻,他怎么也没想到,为了自己,芸娘竟然会冒这么大的险。
年关将近,北风凛冽。
永宁镇城门口的大槐树下,蹲着穿着羊皮袄子的粗实汉子,大抵是想借这除夕前几日的集会多挣些银钱。
不远处,自雾气朦胧的街道中走来一个双十年华的姑娘,上身穿一件玉色海棠绣花夹袄,下面一条雪青云纹织金袄裙,头戴一顶兔皮软帽,露出一张白皙如玉的鹅蛋脸,模样娇俏,一对眸子甚是灵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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