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强自打起精神来。
她漫步于别院的花园之中,忽而撞见了迎面而来的身影,却不觉身子微顿。
贞敏公主停住了自个儿前进的步伐,不自禁的瞧着眼前这道淡紫色的身影,缕缕菊花芬芳之中,百里聂那张略略苍白的面容,却焕发出难以形容的俊美光彩。
男子一双眸子光晕流转,也似没想到居然撞见了贞敏公主,略略有些错愕之色,旋即百里聂的唇角,泛起了淡淡的柔和笑容:“敏儿,好了,如今没有事儿了。”
“皇兄——”
贞敏公主嗓音略略有些干涩,容色流转了一缕奇怪,想要说些什么,却又好似说不出口。
说到善解人意,体贴人心,观察入微,仿佛天底下也是没有一个人能及得上百里聂了。
他一伸手,让身边下人尽数退下,方才极为温和说道:“敏儿有什么事儿要说,纵然是难以启齿,如今只有我们兄妹二人,你但说无妨。”
贞敏公主垂下头,双手死死的搅紧了自己的衣袖,一时之间,竟似觉得难以启齿。
纵然是两人相对,她也好似有些说不出话儿。
然而有些话,如鲠在喉,她若不说出来,总是觉得心里面有个疙瘩,总是会不舒服的。
略略迟疑,贞敏公主方才涩声说道:“皇兄早就知道,萧英是个畜生。敏儿很害怕,很绝望的事情,皇兄为什么一直没有出现,没有,没有来救救敏儿。”
她不是傻子,谈不上一无所觉。就连亲生母亲,她可以随意质问,苦苦哀求,一旦得不到应允,她便可以去恨。可是,可是这位长留王殿下,自己这位皇兄,却总是拥有与众不同的魅力。就好似今日,自己想要求着百里聂帮衬自己一二,她始终没勇气将话说透,亲耳听听百里聂是否会抛弃自己。也许她不敢,怕当真如自己所预料猜测,便失去了最后一缕勇气。
如今她没有事情了,也许应该将这件事情给含糊过去,然而她终究还是做不到。
这样子话说出口,贞敏公主也是有些后悔,她忍受不了空气之中的安静,甚至想对百里聂说,求百里聂原谅自己刚刚说了糊涂话儿。
然而百里聂凉中带温的嗓音却也是轻柔的在贞敏公主耳边响起来:“敏儿,皇兄也没法子法,你的哥哥就是这样子一个没心肝的人。敏儿,你知道这世上最爱惜你的人谁?那永远只是你自己啊。你虽然没什么好父亲,好哥哥可纵容你任性犯错,不过至少自己还是可以对自己好一点的。”
百里敏听得一阵子冰凉,一阵子的酸楚,蓦然撇过了头去,涩声说道:“殿下好残忍,你知道敏儿是多么的在意你的,觉得你就是世间的神仙。你的妹妹这样子问你,只不过是想要,想要你能骗骗我,随意说个谎,那么我也是会觉得,我的皇兄是对我极好的。”
不知不觉,百里敏却也是泪流满面。
百里聂的手掌却也是轻轻的贴上了贞敏公主的面颊,手指轻轻的擦去了她脸颊之上一颗颗的泪水,显得很是温柔。他手掌初贴上时候,微微有些淡淡的凉意,及稍稍贴得久些,掌心却也是传来一阵子淡淡的温暖。
而这样子的安抚,却好似有蛊的毒药,总是令人无法抗拒。
然而百里聂动作如此温柔,嗓音却好似凉薄的毒药:“我从来都没对你好过,也许,是有过一些在意的吧。不过那些在意,没有敏儿以为的那样子深。你若要恨上皇兄,那也是怪你不得。其实我是个不吉之人,靠近我的人,总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贞敏公主眼眶之中含着泪水,只觉得眼前这道俊美如斯的容貌,也是不自禁的微微有些个模糊了。
她不自禁悲切说道:“也许怪不得长留王殿下,只怪敏儿命苦,所以,所以才会受到这样子羞辱。敏儿合该一辈子不幸!”
百里聂手指头比在了唇瓣,轻轻的嘘了一声:“这你就错了,你现在年纪还小,以后还有长长久久,多姿多彩的一生。没过几年,你就会忘记萧英。这一段婚姻,就会跟你身上的伤痕,就这样子淡掉的。萧英对你而言,什么都不算。”
贞敏公主怔怔的想,百里聂的话儿,似乎总显得是很有道理的。
百里聂擦去了泪水,却也是缓缓的松开了手。
贞敏公主又不自禁想着,百里聂让自个儿憎恶于他,可是这又如何能做得到呢?他就是这样子的人,俊美而充满了吸引力,又好似清晨的雾气,令人捉摸不定。他会宽慰自己,鼓励自己,让她恢复做公主的骄傲,劝说她忘记了萧英。而有些事情,她也能察觉到一些近乎巧合的帮助,也许这一切都是来自于她这位聪慧而神秘的皇兄。可是偏偏,自己最绝望的时候,又不能感受到来自于百里聂的温暖,又觉得自己好似被他抛弃了,而百里聂的言语,也是证明了这一点。
倘若,能简单喜欢一个人,又或许简单的讨厌一个人,那反而是一件纯粹而又美好的事情了。
百里聂与她擦肩而过,而贞敏公主却也是不自禁的回过头去,盯住了百里聂的背影。
忽而,却也是忍不住开口:“长留王殿下,敏儿是不会去恨你的,敏儿只会很努力的,将皇兄当做一个再寻常不过的路人,努力让自己,想都不要去想你。”
百里聂足步微顿,却也是没有停留之意。
贞敏公主又说道:“敏儿还希望,万事不萦绕于心,冷漠又神秘的长留王殿下,会真心实意,刻骨铭心的喜欢上一个人,而这个人却是你用尽了手腕,偏偏得不到的。便是得到了,也是会很快失去。到时候,也许殿下便会知晓,知晓我们这些凡俗之人的痛苦和难受了。”
她不知道自己这样子的言语,究竟对百里聂有无影响,却知晓百里聂并没有停住自己的脚步。
看着百里聂离开了自个儿的视线了,贞敏公主忽而又觉得自己这些个言语,顿时显得是有几分可笑起来了。
以百里聂的性情,又怎么会喜欢上了什么人,乃至于刻骨铭心,乃至于伤痛欲绝呢。
就算是喜欢上了,只怕百里聂也是一定会死死的捏在手里面,也是不会有什么遗憾。
这天底下的女子,无论是什么样子的性情,什么样子的骄傲,也绝对抵挡不了这位长留王殿下的魅力与引诱。
纵然早知晓他如此冷漠,可也许越是这样子,百里聂通身也是散发出了一股子神秘而引诱人的魅力。就好似甜美的毒药,引诱别人为了品尝而为之去死的。
想到这儿,贞敏公主却也是忽而有些气闷,忽而隐隐有些个不舒坦,不愉快。
然而旋即,贞敏公主眉头到底还是轻轻的就松开了。
她苦涩的笑了笑,忽而叹息似的说道:“皇兄,敏儿刚才说的都是气话,”
贞敏公主轻轻的一拂裙摆,柔柔说道:“纵然许是我自作多情,我总觉得你并不是如此的冷漠。敏儿,敏儿还是希望你幸福的。”
然而这样子几句话,百里聂到底也是没听到了。此后许多日子,他记得自己和贞敏公主最后的言语,便是那哭泣公主哀怨的诅咒。小公主由阴转晴之后的言语,却是长留王殿下此生未知。
而此时此刻的贞敏公主,自然也是浑然不觉,她擦去了脸颊之上残余的泪痕,轻轻的整顿仪容。
贞敏公主轻抬脸孔之际,却也是瞧见了匆匆而来的静贵妃。她唇角不自禁的泛起了一缕笑容,纵然自己和母妃之间,有过许多裂痕,饶是如此,也许这相互之间,许多事情到底还是能重新开始。
今天,是秋天的一个晴天,晴空万里,阳光透润,菊花飘香。
天气当真是极好的。
而这秋日的阳光,轻轻撒入牢狱铁栏,滑在了那一地干草之上时候,却无法给这血腥之气浓浓的监狱之中带来几许温暖。
及到了此处,萧英方才是彻彻底底的清醒。
他方才虽然狂暴难遏,可并非一点记忆也没有。相反,那些记忆却也是十分的清晰。
恢复了神智的他,却也是并没有大吵大闹,反而是沉静了许多。
然而他那一双眸子深处,却也是不自禁蕴含了浓郁的冷怒和森然。
他慢慢的回忆起来,只觉得今日的一切十分的可笑。元月砂这个贱人,靠着那些个并不如何清晰的证据,以及煽动人心的言语,居然是挤兑得宣德帝下不台,而自己又在人前丑态辈出。
到最后,居然是惹得自己身陷囹圄。
他的手指头扣住了墙面,不自禁的扣得鲜血淋漓。
这是对自己的惩罚,也是萧英内心之中的愤怒。
饶是如此,如今他既已然清醒,纵然愤怒,脑内却也是一片空明。
他知道,陛下也是一时恼怒,一旦冷静下来,必定也是不会造次。
宣德帝是个沉稳而胆小的人,没有十足的把握,是不会擅自发泄自己的愤怒。
原本这样子的向着,应该能让自个儿安心,可是饶是如此,萧英却也是不免心神不宁。就好似之前,自己胜券在握,以为能夺回公主,算计元月砂。可是最后这一切,还不是不如自己所预料。这原本拿捏在手中的胜算,却偏偏出现了若干的偏差,这已然是有些让萧英不敢相信自己的判断了。
往事一桩桩的,就这样子的滑过了萧英的脑海。
他父亲是忠臣,有过陛下的嘉许,朝廷的夸赞。小时候,萧英也对自己的父亲十分的崇拜,等他死了,更化为了完美无缺的神明。然而忠心又如何?伴随时间的流逝,陛下忘记了这个死去的臣子,便是母亲也是背叛了夫君私会情人。等萧英长大了,更发觉一个死去的英雄的父亲,无益于他的前程。
他初入宫,宣德帝陪着他回忆了一刻钟死去的先父,又赏他一个七品龙骑禁军的官职,便认为仁至义尽,十分宽厚。
萧英清清楚楚的知晓,自己若无贵人帮衬,只恐怕一辈子这七品武将做到头,便是承爵也是有问题。
那些御史台可恨的御史们,整日劝说皇室不可轻易让后人承爵,以减少朝廷的负担。似萧英这等无权无势的人,那时候就是别人眼中的弃子。
谁又会关心,他的未来呢。
那时候最得意的还是章淳太子,对方是国之储君,十分得意。为了能攀附上权贵,他甚至可以折辱自己的尊严,不顾一切的媚上。他抛却了生父清高耿直的名声,为了讨人欢喜,宁可以血肉之躯,和野兽搏斗。靠着和畜生博得,来取悦那些个贵人,让他们能够欢喜。
那时候,他十多岁的少年,为了求得前程,舍弃了所有的骄傲和脸面,就那样子取悦上位者,好似猎犬一样,去博得主子的欢心。没有人逼迫萧英,是萧英自愿的。
章淳太子说一句乐意瞧人兽相斗,萧英为了取悦对方,便是主动请缨,然后拿着匕首,面对那十多匹凶猛无比饿了几日的狼兽。
那时候,萧英满是血淋淋的伤痕,重重的喘着气,手中却捏着了一把染满了血迹的匕首。他大口大口的喘气,以为自个儿都要死在这儿了。可在这斗兽场,自己还是活下来了。
“阿聂,你瞧,萧家的阿英还当真比野兽还要厉害。以前是用杀人的死囚,可是就算是杀人的死囚,也没阿英厉害。”
章淳太子咯咯的笑着,笑得很是悠闲自在,充满了优雅。
而在章淳太子身边,却有一个唇红齿白,神仙一般的少年郎,八九岁年纪,已然是十分好看了。可那样子俊秀的少年郎,一双眸子却沉静如黑水晶,眼见这样子可怕的场景,竟无一丝波动。
他甚至有些漫不经心无聊的说道:“这样子血淋淋的,又有什么好瞧的,没趣的很。”
就算是如今,萧英想到了当年自己卑微和缠绵,都仍然不自禁的觉得恨。
不过那次搏杀,到底还是有用的,自己成为了太子的自己人。
然后短短几年间,他便是平步青云,步步高升。
萧英是个狡诈的人,他没有所谓的忠心,一边厚着脸皮接受章淳太子的栽培,一边勾搭如今的豫王殿下。
当然这些升迁,并没有满足萧英内心之中的欲望。
他还要爬得更高,爬得更快!
终于,那个机会来到了。那是个精心设计的圈套,一场朝廷针对睿王府的阴谋,从萧英去卧底,策反李玄真,分化东海势力,让朝廷得渔翁之利。这一切的一切,其实早有人精心谋划,算计得当。
而这个谋划的人,却并不是萧英!
那个人,是豫王身边的谋士,却又似能操纵太子殿下。
他被称之为天雪,这不过是化名,并不是真实的。
萧英只见过他一次,对方隐匿于朦胧的纱帐之后,房间里面香气浓郁。
萧英看不见他,却感觉到了一双锋锐的眸子就这样子的盯着了自己。
那样子的眸子,让萧英如芒刺在背,很是不自在。
最后,只听到那人轻轻的叹了口气:“那就是你了。”
那一天,天雪先生用那好听的嗓音,解释了整个计划。包括让萧英如何取得龙轻梅的喜爱,如何收买李玄真,如何离间东海同盟,如何操纵李玄真带走睿王爷的兵马。
萧英听得心惊,对方资料收集得太详细,手腕也太绵密狠辣,步步为营。
他不可遏制的颤抖,倘若自己做成了这件事情,那就名扬天下,荣华富贵唾手可得。
他甚至不在意自己的性命,却也是只想要如此冒险。
然后自己成功了,就成为了龙胤最尊贵的北静侯,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一切,包括贞敏公主。
太阳的光辉渐渐的黯淡了,萧英却颤抖着,从怀中轻轻掏出了一枚令牌。
这枚令牌白玉雕琢而成,上面却也是有那么一朵紫荆花的花纹,这便是那位天纵先生的印信。
对方与萧英联络,便以此等令牌为信物。还有,就是这位天纵先生送来的书信,均有檀香香味,好似个极为雅致的人。
等萧英功成名就,就此归来,便是再未曾有过这个神秘男子的音信了。
而这个男人,促成了朝廷与东海僵持之局。
这么多年了,这枚令牌萧英却总是贴身收藏,从不离身。
若这个神秘的男人,想要维护自己完美的作品,也许就不会让自己死。
可倘若他将自己视为弃子,甚至自己如今处境也是有他设计,那么自己必定是万劫不复。
萧英瞪大了眼睛,死死的盯住了眼前白玉般的令牌。
而此时此刻,同样的令牌,却也是轻盈的出现在另外一个男子的手中。
马车之中,长留王百里聂拿出了这枚紫荆花白玉令牌,深深凝望,眼底流转了变幻莫测的光彩,竟似瞧不出他心中所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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