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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了马车,她先站在苏家影壁下打量。
建造了已有好几十年的府第依旧坚固阔绰,门楣上描金的“苏府”两个大字应是旧年重新上过漆,看上去十分新净。角门半敞着,门口的树下停着好些马匹车辆,而门口内外,偶有不同服色的家丁下人冒着雪在进出。
苏婼收回目光:“你去找木槿来,我在东边天井里等你们。”
按照既定规矩,回府后苏婼应该先去正院先见过长辈。但打发了扶桑走后,到了通向正院的东跨院,她却折转了脚尖,直接走向了最顶前的天井。
天井里有株老梅树,一树猩红花朵绽开在风雪中。
她站在冰雪压枝的梅树后方,踮起脚尖,差不多能看到前院那边的光景。有雪花阻挡,庭院里景物看上去不算很分明,只能辨出府里的下人,此时都聚在前院忙碌。但那股凝重严肃的气氛,风雪却无法挡住。
今日是大周顺康十八年正月初十,离苏婼出府养病那日,已经过去六个月十八天。之所以把这个日子记得这么清楚,是因为选择今日回府,是这几个月里她反复推敲过决定的。
抬头看看四面的青瓦高墙,这里一草一木,都比记忆里要新净,没有人知道,他人眼里这短短六个月,她苏婼已重来了一遍人生。
按照她人生原来的轨迹,十四岁那年——也就是去年,继母徐氏正待分娩之前,她忽然染病,咳嗽了许久也不见好。于是她便在徐氏生产过后,主动提出先搬到庄子上休养调理。一来免得过了病气给苏礼,二来则是苏母三年孝期将满,她正好在那里抄抄经书,静待除服。
三个月后,她如期回来出席了苏礼的百日宴。那场宴会办得十分热闹,苏家不是顶流的权贵,但却细水长流,恩荣不断,所以捧场的人也多,其中还有相中了她的未婚夫吕家。接下来她遵从父命议婚定亲,直到又三个月以后的今日——那一世的今日,府里突然来了这么多人,也有着这么样的气氛。
但苏婼身处内宅,只像往常一样做着女红,筹备着婚礼,浑然不知外面发生了什么。
她只知道苏绶和二叔苏缵一整日没有归家。继母徐氏难得没有来传她的丫鬟去训话,住在安福堂的苏家老太太也在佛堂里颂了一整日的经。就连她的弟弟苏祈,也没有闯祸,而是惶惑地来她的清芷堂外遛达了两遭,余下时间就在房间里读书。
后来苏绶照常上衙上朝,日子好像并没有什么改变,但从那以后,苏家锁道圣手的名声就不那么响亮了,原先由苏家承制的御门里那套天牢机括,没多久就由神机营和将造局接了手。
苏绶原本有望在仕途上青云直上,再过不久,他的恩师就会推举他升迁为六部侍郎,但后来一直到病逝,他一直都在四五品官之间徘徊。
苏家依然是苏家,但却由前程似锦而变得疲沓下来。原本订好亲的苏婼,更是在此过程里被退婚。
于是多年以后苏婼坐在灯下摆弄着满桌的锁钥簧片、于郁郁中追溯起颠沛的半生时,总觉得顺康十八年正月初十这一日,苏家一定发生了不寻常的事情。而这件事,恐怕还跟苏家这门技艺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