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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灵灵地灵灵月半出鬼门  “那你叫声‘舅舅’我听听。”

    “……”

    衣飞石的母亲虽是梨馥长公主, 可这位公主毕竟是养的,他怎么敢叫舅舅?

    谢茂在马上俯身,凑近衣飞石耳畔, 轻笑道:“你在我耳边轻轻叫一声,我听见就行了。叫不叫?我数三声,不叫我可走啦?一、二……”

    他说话时温热的气息就在衣飞石耳畔萦绕,闹得这少年半个耳朵绯红,可也只是抿嘴不好意思地看着他, 怎么都不敢真的叫“舅舅”。

    “三。”谢茂遗憾地直起身来, 从衣飞石手中接过缰绳, “那我就走了。”

    衣飞石紧紧抿住下唇, 紧张又微怯地看住他。

    他似乎在为不能亲近神驹难过,又似乎很担心自己的违逆会让谢茂不悦。

    谢茂前几世见惯了冷峻从容的衣大将军, 陡然遇见这个还生涩稚嫩的小衣飞石, 只觉得好玩有趣又可爱,特别想揉两下,欺负两下。故意撇下眉峰, 轻哼一声, 双膝夹马小跑两步, 又突然驻马回头, 说:“真的不叫?”

    衣飞石似被他飞扬的目光刺伤,低头道:“……卑职不敢。”

    “驰风和奔雷去年生了一匹小马驹, 我还没想好送给谁。”谢茂突兀地说。

    衣飞石终于有点按捺不住了。骑着驰风跑一会儿跟领一匹带着神驹血脉的小马回来, 这可是完全不同的两回事啊!他很想要那匹小马, 又觉得马上改口挺……不好意思。

    谢茂叹息道:“看来是没人想要了。”

    他作势要打马离开,衣飞石慌忙小跑着追了上去,紧紧抱住马脖子:“要!想要!”

    谢茂就含笑眯眼盯着他。

    衣飞石小声喊了一句,谢茂听不清,复又趴下伏在马背上,“你在我耳边喊一声,要乖乖的,甜甜的。”

    谢茂只比衣飞石大一岁,仗着发育早,看上去比满脸稚气的衣飞石成熟些。不过,也仅仅是成熟一些。此时非要在衣飞石跟前端长辈的架子,逗得衣飞石面红耳赤,半天才吭哧吭哧地小声喊了一句:“……舅舅。”

    “嗯,”衣飞石紧张地盯着谢茂,谢茂却摇头,“不甜么。”

    衣飞石也是豁出去了,打量左右离得颇远,将嘴凑近谢茂耳边,学着自家阿妹琉璃撒娇的口吻,尽量甜软地喊道:“……信王舅舅。”

    凑得太近,少年温热的嘴唇在谢茂耳尖轻轻擦过,随之而来就是一缕热气。

    擦!谢茂顿时觉得……不、好、了。

    本想让衣飞石骑自己的驰风回去,这会儿谢茂也不敢下马了,轻咳一声,尽量掩住身下的尴尬,说:“好吧。那小马驹就送给你了。不过,你得亲自跟我走一趟,那小马驹是崔马官自幼照料长大,你若要领它走,总得和它的‘崔妈妈’打个照面,有嘱咐给你。”

    天真的衣飞石丝毫没想过信王敢玩强行扣人的把戏,听谢茂说得也在理,人家那可是神驹之后,驰风与奔雷的后代!是得去听听养马官的叮嘱,可别把珍贵的小马儿养生病了!

    随行侍卫让了一匹马给衣飞石骑着,一行人往山间的信王行宫赶回。

    行至半路,山间草丛抖索,谢茂一时兴起,挽弓就射了一箭。侍从策马将猎物捡来,只有两撮兔毛。侍卫固然不敢笑,衣飞石也不敢笑,只有坠在队伍末尾的徐屈翻了个白眼。兔子都射不中,这徒弟怎么教?

    谢茂跑了一会儿躁气尽散,此时已恢复了平静,于是满心只想诱哄衣飞石,不动声色地恭维道:“听说小衣骑射出众,不若陪舅舅去把那只掉了毛的兔子追回来。”

    不等衣飞石答话,谢茂豢养的猎犬已窜了回来,口中正叼着那只箭下逃生的兔子。

    ——狗都不如。

    在场众人似是更想笑了,又都努力憋着。

    谢茂本就不以武力见长,作为一个穿越者,他对此没有丝毫羞耻心,只问衣飞石:“怎么样?陪舅舅打几只猎物,晚上吃锅子。”

    衣飞石近日都在父亲帐下听命,西北与南边都在打仗,虽说他没有经手具体的前线军务,可同袍都在打生打死,他当然也不能和从前一样行猎游玩。少年顽皮,怎么都觉得憋闷。

    此时谢茂纵着他行猎玩耍,他也有些心动,不等回答,谢茂又哄他:“马借你骑。”

    衣飞石对那匹神驹眼馋了一路,又不敢让信王下来好叫自己去骑一段儿,闻言正中下怀,立马惊喜地保证:“是!卑职一定给王爷猎些好物回来!”

    话音刚落,衣飞石便飞身下马,迫不及待地等在谢茂马前,满眼渴望。

    谢茂下马让了一步,扶住衣飞石的手臂小腰,很和蔼地说:“小心。”

    衣飞石想说我六岁就在马背上玩耍了,真不用这么扶着。可是,谢茂才说要送小马驹给他,又让神驹给他骑,他就不好意思拒绝谢茂的任何“好意”,说了一声谢,就任凭谢茂把自己“扶”上了马背。

    看着谢茂几乎搂在衣飞石腰上的手臂,徐屈仅剩的独眼中抹过一丝深思与忧虑。

    ——这位信王……似乎,手脚不干净?

    衣飞石与谢茂一前一后奔入山林之中,随行侍卫牵着猎犬呼啸跟随,在山中跑了一阵,衣飞石利索地张弓出箭,先射了两只野兔,一只黄羊,最后竟追到了一只毛色鲜亮的红狐狸,被他一箭射穿双眼。

    猎犬叼着死去的红狐狸归来,衣飞石兴奋地跃下马去,说:“狐皮献与殿下!”

    谢茂随之下马,侍卫递来水囊,他接过送到衣飞石嘴边,笑道:“我这外甥有孝心。”

    二人行猎过程中说笑几句,衣飞石也没了先前的拘谨,道谢一声就接过水囊汩汩灌了两口。这一路上,谢茂的弓就悬在马背上当摆设,猎物是猎犬在追赶,衣飞石与之配合追击,着实累得有点渴了。

    恰好此处烟草繁盛,风景秀丽,看着微微喘息的衣飞石,谢茂吩咐道:“休息片刻。”

    立刻就有侍卫侍从展开地毡,铺上坐席,将带来的酒水糕点摆上。因是骑行队伍不方便带行李,席上没有屏风,而是扎上长长的幔帐,既能挡风,也能遮挡远处窥伺的视线。

    谢茂履席而上,衣飞石则红着脸站在一边,不敢直接上去,也不肯脱鞋。

    “怎么?”谢茂很意外。

    反倒是随行的内侍朱雨看出端倪,立刻去打了一盆水来,要请衣飞石去旁边浴足。

    谢茂这才想明白怎么回事,敢情小少年是怕大汗脚丢人呢?他忙阻止道:“把水端过来,这里有席子,坐着洗。”

    衣飞石有心避到旁边浴足,奈何朱雨是谢茂的内侍,只听谢茂的吩咐,直接就把水盆送到谢茂身边去了。他和谢茂僵持了片刻,到底还是泄了气,低头道:“卑职失礼。”臭着你了也不怪我……

    满以为是个大臭脚,哪晓得衣飞石蹬掉靴子,谢茂努力嗅了嗅,也没闻到什么味儿。

    衣飞石红着脸脱掉足衣,赶忙把双脚放进水盆里,朱雨送来香胰子,要服侍他浴足,他就不肯:“我自己来!”信王的下人,是那么好用的么?

    谢茂本就坐得不远,此时很随意地转身凑近,几乎就把衣飞石搂在了怀里,低头看他水盆里粉嫩嫩的两只玉足:“也不臭么。”原来小衣年轻时的脚这么可爱这么乖。真想捏一捏。

    衣飞石被他贴在背后凑近耳边说话,整个人都僵住了,总觉得是不是有点不太好?又觉得自己或许是想多了。军帐里二十多个人睡在一起,大家每天不都是这么近么?

    不过,谢茂看了一眼,说了一句话,又转身靠另一侧的凭几上了。

    衣飞石听他似是接过侍从递来的温汤喝了一口,吩咐说:“切个瓜来。”又说汤不够热,又要热巾子擦手。很是忙碌,根本顾不上自己。这才松了口气。

    他的脚其实不怎么容易臭,可是,万一臭了呢?那可太丢人了。幸好,幸好。

    衣飞石洗完脚,朱雨递上干净的毛巾让他擦干,又送来崭新的足衣,服侍他一一穿戴整齐。荒山野岭里,打猎中途竟然还能舒舒服服地洗脚换袜子,衣飞石还是第一次享受,只觉得神清气爽。

    衣飞石上前施礼落座,吃了谢茂分给他的瓜,谢茂又接了刚送来的热巾子,一只手就往他背后伸:“流汗了么?外出不便,随便擦擦,可别透风受了寒。”

    话音刚落,衣飞石就感觉自己扎得紧紧的腰带被扯开了,衣内一阵透风的凉爽!

    同样坐在旁边席上吃瓜的徐屈独眼一眯:尼玛!这信王绝对手脚不干净啊!

    要谢茂说,衣飞石还是太嫩了一点儿。这时候衣飞石根本不必辩解,他所想的一切就都成了。

    以皇帝谨小慎微的脾性,他还没有做好对付衣家的万全准备,此时就绝不会和衣尚予翻脸。哪怕衣飞石真的和陈朝探子勾结欲夺圣安门,皇帝也会用无数个理由替衣飞石洗清罪名。

    皇帝给梨馥长公主晋位,给衣尚予诸子封侯,做得殷切隆重一些,衣尚予还可以理解为皇帝初登大宝、对掌兵重臣刻意笼络。可今日衣飞石分明被“坐实”了罪名,图谋触及皇城,已动皇帝根基,皇帝却依旧帮衣飞石洗清罪名,衣尚予会怎么想?

    ——这就不是单纯地礼贤下士、笼络父朝重臣了。

    一个皇帝对权臣忍让至此,竟没有半分脾气,说他别无所图,谁肯相信?

    衣尚予又不是真傻子。只要今天|衣飞石认了勾结陈朝探子的罪名,皇帝依然保衣飞石平安无事,青梅山那边的衣尚予立马就得准备逃之夭夭。

    衣尚予奉诏留京,一是不愿见谢朝大乱,不愿文帝一统天下的夙愿成为虚影,二也是因为他试图相信皇帝能够继承文帝的雄才伟略。

    一旦他发现皇帝做事完全没有底线时,他也不可能真把全家老小、袍泽兄弟当炮灰。

    就算不造反,带上妻儿心腹跑路不行吗?当了几十年谢朝大将军,退路衣尚予还是有准备的。

    衣飞石确实很聪明。可是,他太年轻了,他不了解皇帝,也不真正了解他的父亲。

    所以,他做了一件自以为正确,却让时局与自己初衷完全相反的事。

    ——他求了谢茂帮忙。

    ※

    闷了一天的暴雨将兴未兴,风中湿润粘腻,偶有沉重稀疏的雨点儿砸落。

    圈在外围的信王府侍卫将所有闲杂人等都拦在了外边,卫戍军列队奔跑的脚步声此起彼伏,打扫战场、接管城防的呼喝声嘈杂不堪。

    被谢茂握住手臂的衣飞石似是想得很艰难,他这做戏的模样看得谢茂差点想笑,故意将另一只手放在那脸色惨白的少年腰身上,就似一个搂在怀里的暧昧姿势。

    衣飞石浑身一颤,分明是恼的,面上却作出几分不敢挣扎的软弱:“……殿下。”

    “不叫舅舅了?”谢茂在他耳边轻轻说。

    被他无赖锁在怀里的少年憋了半天,才低声道:“卑职求殿下……周全。”

    雨,稀稀疏疏地落下,豆大的雨点儿,砸在脸上生疼。

    明知道衣飞石故意作出这样可怜、卑怯的模样,看着他汗湿的脸颊又被骤雨欺负,本就微微松开的发髻被打出一绺绺零散,谢茂还是被他这一番楚楚之态打动了心肠。

    他用手慢慢拭去衣飞石脸上的汗水雨点儿,这样近在咫尺地碰触,几辈子也没有过。

    谢茂心中柔情无限,口中却满是假惺惺地威逼:“周全不难。……给不给揉?”

    衣飞石僵着身子被他揉搓了半天脸庞,半晌才艰难冷漠又痛苦地阖上眼:“谢殿下垂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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