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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道闪电赫然撕裂天空,照亮了荒野里一幢不起眼的乡村教堂,和它门前一个骑着高大黑马的黑衣骑士。那人在黑暗中跳下马,不顾冰冷的雨点敲打着他的斗篷,径自推开教堂年久失修的铁门,走入荒芜的庭院。又一道闪电,这次离他更近了,他甚至能借着闪电的亮光读出墓碑上的文字。风声中似乎传来喃喃低语,像是鬼魂躲藏在墓碑后,窥伺这个闯入他们乐园的人,但他无动于衷,沉重的靴子踏过泥泞的小路,推开已经腐朽的木门。
“晚上好,我的兄弟们。”
教堂内部空空如也,墙上布满蛛网,显然已经多年无人使用。在大瘟疫之后,很难数清英格兰究竟留下了多少这样的教堂,消失了多少村落。但这晚,在教堂里点起了昏暗的火把,正堂里黑衣人们的影子重重叠叠,在长满苔藓的石墙上组成巨大的黑影。他们面对后来者浅浅一鞠躬,“晚上好,兄弟。”的呢喃声在大厅中飘荡。
“怎么样,兄弟?”其中一人问道,有雨滴从教堂漏水的房顶砸到他头上,“国王怎么说?”
“国王,”新来那人沉声道,缓步踏入火把的光圈,“背叛了我们。”
大厅中响起一阵或惊讶或不敢置信的低语,那人对此置若罔闻,自顾自地说了下去:“他背叛了我,背叛了我们,背叛了威克立夫教派,转投了罗马的怀抱!兄弟们,我们的幻想是时候破裂了,国王、大贵族,他们没有任何一个人是真心支持我们的主张,没有一个人真心想要帮助我们实现我们的目的!他们只不过把我们当成一件工具,就像一匹马、一条狗一样,无用之后,便弃若敝履。他们的心永远倾向罗马,对我们笑容满面地说着‘是,是’,背后却酝酿着千般毒计。”
“那我们该怎么办?”一个细弱的声音问道,几乎被淹没在窗外新一轮的电闪雷鸣中。
“我们怎么办?”那人提高了嗓门,“我们起来,我们反抗!兄弟们,我们在波西米亚的兄弟已经为我们做出了榜样。当国王和世俗贵族与教会同流合污迫害我们的时候,我们怎么办?我们建立自己的教会,我们建立自己的国家,我们推翻那些墨守成规的贵族那些满脑肠肥的教士。”
“至于国王,国王背叛了我们!”那人的声音硬生生盖过了窗外的雨声,“兄弟们,我们怎么处理背叛了我们的人?”
似乎有一阵寒战掠过大厅,长久的沉默后,那人听见了回应。起初只是几个人不确定的低语,这低语被越来越多的人附和,如同千万滴水汇聚成溪流,黑衣人的高呼似乎要掀翻教堂破败不堪的房顶。
“杀!杀!杀……”
伦敦的城墙之内,教堂的钟声仍然此起彼伏欢唱着,宣告新王加冕的喜讯。
“头摆正,”伊萨博王后不满地命令道,“姑娘,你的礼仪难道是白学了吗?你究竟有没有教她该怎么像一个淑女一样行事,还是说你只是把她当成另一个普通的修女,只满足于教她学习对修道院尚属合仪的礼仪?”
“陛下,我的确认真教导她礼仪,正如您委派的仕女当年教导我一样,”法兰西的玛丽公主,普瓦西修道院的院长恭谨地答道,“她现在做得很好。只是这个毛病,”她头巾下优雅的脖子冲那个正襟危坐的小女孩摆了摆,“需要她自己克制,而她偶尔忘记。”
“那就不要忘记!”伊萨博王后恼火地答道,“听见了没有,凯瑟琳?一个公主,一个未来的王后,无时无刻不能忘记礼仪!不要让我再看到你歪着脖子,这种仪态不适合一个公主,妄提一个王后了。”她撅起嘴唇,似乎在咀嚼什么不快的念头,“如果不能把你嫁出去,我养你有什么用呢?”
玛丽公主晃了一下,似乎被母亲的话刺伤了。但凯瑟琳一动不动,她蔚蓝的眼睛笔直地望向自己前方的画板和画板后她看不见的画师。她的身材相较她的年纪算是瘦小,眼中含着惊弓之鸟的神情,并不看陷在扶手椅里的母亲,雍容华贵的法兰西王后伊萨博,也不看穿着新近浆洗过的死板的院长服的姐姐玛丽。
“凯瑟琳也要出嫁了吗?”女院长舔了舔嘴唇。
“如果我能够成功地把她推销出去,在这一年终了之前,她就能成为英格兰王后。”伊萨博冷漠地说道,“英王提出的条件我们无法满足,但若是这丫头的魅力足以打动他,我们也许能迫使他为了娶她的缘故,降低自己的要求,”她嫌恶地瞥了一眼凯瑟琳,似乎这个想法令她十分恶心,“所以坐好,姑娘!让那画师好好画一幅画。感谢天主,你继承了我的美貌,而不是你父亲的脑子。”
凯瑟琳扫了一眼伊萨博脸上厚重的脂粉,过艳的唇彩和因年龄而臃肿的身躯。我决不会像她一样,她暗自发誓。
“英王提了什么要求?”玛丽公主问。
王后冷冷瞪了她一眼。
“你只是个女人,还是个修女,这不是你应该关心的,玛丽。”
公主尴尬地咳嗽了一声,仿佛是为了转移话题,谈起了克里斯蒂娜·德·皮桑新近的作品。凯瑟琳没有听,伊萨博方才的话仿佛触动了她的神经,一个小声音在她耳中低声细语。她要嫁给英王……她要离开普瓦西了……
并不是个很坏的结果,她想道,纤细的手指无意中在膝上收紧,揉皱了薄如蝉翼的纱裙毕竟,米歇尔已经先行一步,离开修道院嫁入了勃艮第家族。她的丈夫叫什么名字?查理?腓力?是了,腓力,勃艮第公爵的继承人。米歇尔将来会成为一个公爵夫人。而她将要成为一个王后。对于当年那两个在空空荡荡的卢浮宫里赤着脚穿着过短的脏兮兮的裙子跑来跑去,溜进厨房偷东西果腹的小女孩来说,这已是想都不敢想的好结局。那时她只是朦胧中知道自己是法兰西的公主,至于这头衔究竟对她有什么益处,她是说不上来的。卢浮宫里从来没有多少仆人,她们的母亲忙于与自己的各种情人约会,只有在偶尔想起她们的时候,才会拨下一笔小钱,供她们做新衣,买书本,这笔钱在经过几手之后,最终用到她们身上的数额,往往不到十分之一。至于她们的父亲……
凯瑟琳打了个寒战。她想起卢浮宫中那个长发的幽灵,哼着没人听得懂的小调四处游荡,碰见人便惊恐地大喊大叫,认不得她们也认不得王后,坚决地认为自己是玻璃做成,她们都是心怀恶意的魔鬼,一心要把他砸碎。他偶尔有清醒的时候,认识他的女儿们,叫保姆典当一只金杯,让她们活得像一个法兰西的公主,但不消半月,典当金杯的所得就会被花光,国王再次陷入他漫长的发病期,小公主们再次被人遗忘。这样的生活一直持续到她七岁时进入普瓦西修道院,在玛丽姊姊的照管之下。修道院的生活死板而无聊,玛丽姊姊对她礼仪的要求严格地近乎苛刻,但至少,她不用再为了一片面包和米歇尔争抢,或是为了一条新裙子打得不可开交。而现在,伊萨博王后突然出现在普瓦西,热情满满,为她带来了崭新的丝裙和头饰,为她梳妆打扮,为她画像,这一切都是因为她突然发现当年那个被她当成累赘的小姑娘忽然有了用处,可以当做一枚棋子牵制英格兰,做她的王后,嫁给那个她听都没听说过的英王亨利——
等等,也并非没有听说过。
“那僭主亨利是个无耻之徒,他那长子冠了他的名,行事比他父亲还要令人不齿,就是一个沉迷于声色犬马的纨绔公子哥,我就算死,也不要嫁给这种人!”
她记得纤弱的贝拉,年轻的英格兰王后,她的姐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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