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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三桂,字长白,号延陵将军,生于明万历四十年(1612年),辽宁锦州人。原为明朝山海关总兵,降清后,南下追剿李自成、张献忠余部,并深入缅境,擒获南明第三政权的永历皇帝,押往云南。
康熙元年,昆明城。三月的昆明一派和谐景象,吴三桂从军营中起身,正欲用早饭,忽然听得窗外熙熙攘攘,人声嘈杂,便问副将高得捷:
“得捷,外面这大早上的干什么呢,那么嘈杂?”
“王爷,是昨晚永明王押解回来了,人们争相去看。”
“真是一帮没有见过世面的蛮人。”吴三桂有些不屑。
“也不光是蛮人好像”,高得捷说,“这次把永明王押回来后,暂时安置在旧挽坡金蝉寺中,结果没想到引起了百姓的极大关注。见过的都说其生相甚伟,面如满月,须长过脐,日角龙颜,双手过膝,两耳垂肩,指甲如手。不光是汉人,不少满官也争相去看,又是跪拜,又是叩首的,还呼为真龙天子。”
“有这等事?”吴三桂难以置信。
“王爷,确实是这样。昆明市民差不多已经万人空巷了,见的人莫不流涕。”
“嗯。你说的也有些夸张。对了,这次南征,战绩如何?”
“此次南征共俘获、招降官兵及其家属72万人,马匹8226匹,各种官印110颗,敕扎等1179道,官防11颗。”高得捷继续说,“同时,从缅甸送出的人员有,伪永历、伪太后马氏、伪皇后王氏、伪太子朱慈烜,并有公主、宫女等14人,内监7人,各亡臣妻女等共百人。”
吴三桂点点头,表示满意:“这次擒获伪永历,你是立了头功的,本王要上奏朝廷,犒劳诸位。”
“谢王爷厚恩!”
吴三桂又问:“这个永明王是什么来头?”
“伪永历即朱由榔,是明神宗万历的孙子,桂王朱常瀛的第四子。桂王封地在衡州,贼张献忠攻破衡州,朱由榔的长兄、次兄被处死,桂王携带宫眷逃到广西梧州,朱由榔与家人失散后久经波折也逃到梧州。不久,他的父亲与三兄也相继去世,他成了桂王唯一王位继承人。在伪隆武政权灭亡后,瞿式耜、吕大器等人会聚广东肇庆,共商拥立伪新君。大家一致认为朱由榔是万历嫡孙,拥为伪新君最为合适。顺治三年,这些大臣派人到梧州欲迎朱由榔到肇庆即位,遭到他母亲的极力反对。大臣们坚持请求,硬是把朱由榔接到肇庆,即位称帝。这年,朱由榔24岁,即位时续称隆武二年,以示伪隆武政权的延续,次年,才改成为永历元年。”
“南明小朝廷,能有什么明君啊,待本王会一会他!”
“王爷,您要去见永明王吗?”
“正是,看看这个所谓的真龙天子,估计其实也不过是个纨绔子弟,酒囊饭袋而已。得捷,你去带路,走!”
说去就去,高得捷的一番介绍,引起了吴三桂很大的兴趣,这还是他降清以来第一次见明朝故君,因此心里有一种莫名的激动。旧挽坡并不远,金蝉寺也不很大。
吴三桂命高得捷在门口等着,自己正了正衣冠,昂首阔步来到大殿之中。只见永历帝正南面而坐,仪观不改,头戴马驄楞帽,身上穿纯绢大袖袍,腰间束黄丝带,举止有度,巍峨博冠。
吴三桂自踏入这金蝉寺起,心里就莫名的不舒服,也说不出来哪里不对劲。他看了看端坐在上面的永历,还真有几分皇帝威仪,不愧人称“小万历”。不仅样貌,连神态都很像他的爷爷万历。但吴三桂心说自己是平西王,是胜利者,而永历只不过是个伪王而已,是阶下囚。于是,长揖不拜。
“来者何人?”永历率先打破了沉默,他用疑惑的眼神看着这个不速之客。
这声音并不大,却似洪钟一般直敲在吴三桂的心口,差点一个踉跄就栽倒在地。吴三桂不答,他在硬撑着。
“来者何人?”永历看吴三桂不答话,又问了一遍。
先帝!吴三桂的脑子嗡的一下,仿佛炸开了一般。这场景太熟悉了,他的思绪一下子回到了十九年前,那还是崇祯十六年春的事情。那年,吴三桂接到朝廷急令,驰援京师,抵御深入明境,肆虐半年之久的清军。吴三桂马到成功,粉碎了敌人袭扰京畿的企图。崇祯帝在武英殿接见了他,并特赐尚方宝剑。
“可是吴三桂!”
扑通一声,吴三桂跪倒在了地上。他的心里防线彻底崩溃了,眼前的一幕使他的大脑一片空白。
“是。”吴三桂仿佛死人一般,从嘴里艰难地吐出这个字,但声音小的只有他自己才能听得到。
“奈何作贼!”永历质问吴三桂。
“作贼!我不是平西王吗,不是清军统帅吗?难道,难道…”吴三桂心中翻江倒海,但他一个字也说不出。
“大明哪点对不起你,你却要投降清人,引清兵入关,夺我大明江山。吴三桂,你靠出卖千千万万的汉人,就换来一顶平西王的帽子,你觉得值吗?!”永历继续质问道。永历又说了很多话,但吴三桂一个字也听不见了,他的心绪已乱,趴在地上动弹不得。
永历见吴三桂不说话,只是伏在地上瑟瑟发抖,便不再继续斥责,最后问道:“朕欲还见十二陵而死,尔能任之乎?”
“能任之。”吴三桂使出全身力气,才勉强答道。
“下去吧。”永历帝挥了挥手,示意吴三桂退下。
可吴三桂哪里还退的下,他连站也站不起来了。他面如死灰,汗流浃背,动弹不得。高得捷见状,赶忙过来搀扶,可是一点儿也拉不动。于是赶忙又叫来几个太监,大家才七手八脚的把吴三桂抬了出去。
“嘿,你知道吗,咱们王爷见了真天子,吓得屁滚尿流,那样子别提多狼狈了!”一个下人在营帐外眉飞色舞地对另一个人说着。
“啊?真的吗?咱们…”另一人刚要附和,却看见高得捷走了过来。
“再胡说本将军割掉你们的舌头!”这一生大喝,吓得两人赶忙闪开。
“快去干你们的活!”
“是,是,高将军。”两人忙求饶道。
吴三桂被人架回来以后,在床上躺了一天,脑子里反复想着白天的事情。是恐惧吗?不是,他是平西王,没有必要去害怕一个阶下囚啊。是永历他太威仪了吗?也未必,虽说永历确实很有皇帝气派,但吴三桂毕竟也是见过大场面的人,多尔衮、顺治帝、孝庄太后,他都见过,可也从未如此失态啊。吴三桂百思不得其解,脑子疼的要命,“算了,不去想了。”他自言自语着,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
“平西王吴三桂接旨!”
突然间宣旨的声音,把吴三桂吓的一个激灵,赶忙从床上翻身跪下。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平西王吴三桂抚顺剿逆,茂著勋劳。此次南征,殚忠奋力,运筹谋略,以致国威远播,逆孽荡平,功莫大焉。特加殊礼,以示眷酬,著晋为亲王。并赐金册、金宝,益励忠勤,屏藩王室。钦此!”
“臣谢主隆恩!”原来是加封亲王的圣旨到了,吴三桂长舒了一口气。
“恭喜吴大人,贺喜吴大人。这次皇上加封您为平西亲王,真是我大清开国以来对汉官未有之殊荣啊,王爷您可要好好珍惜我大清国对您的这份厚恩那!”宣旨的太监阴阳怪气的笑着说。
“那是一定。臣定当肝脑涂地,不忘皇恩浩荡。”
“甚好,甚好。那老奴就先回去复命了。”
“多谢公公。”
送走了宣旨的太监,吴三桂一个人呆呆地坐着。平西亲王,这是吴三桂以前多么渴望得到的荣耀啊。清朝的国策是异姓不封王,可是新登基的九岁皇帝康熙,却给他封了亲王!这对一个汉人来说该是多么大的厚恩啊。可是吴三桂一点儿也高兴不起来,他脑子里还是想着觐见永历的事情,“奈何作贼”,这四个字太沉重了,压得吴三桂喘不过气来。
永历帝来昆明已经七天了,每天来旧挽坡的人都是络绎不绝。
“父皇,您在写什么呢?”太子朱慈烜一听永历是要给吴三桂写信,便有些着急。
“有什么不妥吗?”永历见太子来了,挺高兴的。
“那还用说,吴三桂是什么人那,那是人人得而诛之的大汉奸,卖国贼!他把我们大明害的还不够惨吗,这天下就没有比他更不知道廉耻的人了!”朱慈煊气愤地说。
“朕看他可能也是身在满营心在汉吧,和洪承畴一样,多少都有些身不由己,也许都有自己难以言说的苦衷吧。”
“您就是心太善,把人都往好处想。我看他们啊,未必能理解您这份好心肠,到头来空欢喜一场。”
“死马当活马医吧。”永历无奈地说,“对了,晋王李定国那有消息了吗?”
“没有,只听说晋王率兵去了景缐一带,准备走交冈、交趾,入广东。”
“哎,晋王真是大忠臣呐,对咱们大明那是忠心耿耿,可惜了,如果不是孙可望叛逃告密,以晋王用兵之才,断不至于败的那么快。”永历不无感伤地说到,“朱术桂那边怎么样了?”
“听说宁靖王朱术桂已经航海到达台湾了,国姓爷郑成功亲自拜见了他,尊为监国。”
“噢?这么说朱术桂他已经监国台湾了?那我们大明还有希望了!”永历兴奋地说。
“是啊,宁靖王他还带去了父皇您的圣旨,封郑成功为潮王。但郑成功坚辞不受,仍称延平王。郑成功收复台湾后,改台湾为东都明京,奉永历年号,称招讨大将军,坚持抗清。”
“好!好!郑成功坚持抗清,我大明绝不会亡。真是后悔当初没有听李定国的话,航海去台湾。结果误蹈缅甸死地,沦落到今天这个下场。”永历难过地说,“还有卜弥格呢,有消息吗?”
“不迷个?”朱慈煊用疑惑的眼神望着永历,“父皇,您在说什么?”
“朕说的是西洋传教士卜弥格先生。”
“哦。”朱慈煊恍然大悟,“您说的是他呀,我总觉得这个夷人怪怪的,整天口中念叨‘上帝’、‘礼拜’之类的词,听也听不懂。他临别时,儿臣看他小心翼翼地收好您和皇太后写得国书,再三向我保证此去要向罗马教廷去求援,到时十字军一到,定可解我大明之危难,说的动情了还留下了眼泪。儿臣看啊,他就是一骗子,肯定早带着国书,不知道跑哪里去卖钱了。”
“他不会的,虽然朕也听不懂他说的那一套东西,但朕觉得这个人对我们大明是很有感情的,只是可能苦于路途遥远吧,一去也是杳无音讯。”永历叹息道。
说话间永历已经将信写好,“高将军,就有劳您把这封信亲自交给平西王吧。”永历招呼守在门外的高得捷,因为在缅甸时是高得捷最后把永历背上了岸,尽管是敌将,却也觉得亲近些,“麻烦告诉平西王,朕想见见他。”
高得捷将信收好,并不多说话。
自从把永历帝押回昆明以来,吴三桂就没有过过一天消停日子。每天都是成千上万的市民前来拜谒永历,又是捶胸顿足,又是哭哭啼啼,弄得吴三桂焦头烂额。更加过分的,先是匡国公熊皮绝食抗议。此人听说永历被俘,连续7天绝食,吴三桂把他抓来,他就大骂吴三桂。吴三桂无奈,熊皮继续绝食,又过了7天才死,同死者11人;继而原明朝户部尚书龚彝,自备酒席,朝见永历,遭到守卫阻拦。他厉声说,这是我的君王,执意要见。吴三桂无奈,只好让他去见。他在永历的堂上设宴,行朝拜礼,向永历进酒。永历见状痛哭不能饮酒,龚彝就跪在地上大哭。他再三向永历劝酒,永历本不善饮酒,但只得勉强饮了三杯。龚彝跪拜不止,随后竟一头撞地,脑浆迸裂而死,永历见状,几次哭死过去;最后,有满洲正蓝旗京章厄尔特与邵尓代等人,打算劫持永历到陕西,立为君主。有叛徒向吴三桂告密,吴大为震惊,赶忙前去镇压,将谋反的厄尔特等两千余人全部处死。
这三件事的接连发生,让吴三桂非常难堪。
“都在向本王施加压力!”吴三桂气的直拍桌子。
这时,高得捷走进了吴三桂的营帐中,“王爷,永明王托我给您捎话,他说想见您。还有,他还写了封信给您。”说着,把信轻轻放在了吴三桂的案头。
“不见,不见!”吴三桂都快被逼疯了,他哪里还敢再见永历,“得捷,你也给我添乱,你不知道永明王是什么人吗,他是朝廷的钦犯呐,你还敢收他的信,你这不是让我为难吗。现在都在给我施加压力,想让我放过永历,朝廷上上下下都在盯着我,这怎么可能!现在真是骑虎难下,早知听洪承畴大人的了。杀也不是,不杀也不是,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吴三桂长叹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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