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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着她,眼睛里有潮气,微微发红,夜里静谧,她能听到他的呼吸声,清晰有力,可是他没有回答她。
她睡意朦胧,梦呓一般:“你就是叫我了,我听到了。”
好多好多声,他一直叫她,急促,又迫切。
时瑾侧躺着,伸手摸着她的脸:“嗯,是叫你了。”
她很困,却强撑着眼皮,看见他脸颊通红,染了几分绯色的眼眸像映进了屋后大片大片的秋海棠,明明是纯黑的浓墨色,却怎么瞧着都像五彩斑斓。
她问他:“你做梦了吗?”
时瑾应:“嗯。”
她又问:“是梦见我了吗?”
他默了一下:“嗯。”
他脖子上有汗,她伸出手,想给他擦,一碰到他的皮肤,才发觉是烫的,不像平时,他体温总是凉凉的,这会儿却滚烫滚烫的。
她用手心给他擦:“梦见了什么?”
时瑾抓住她的手,拿开了,声音低低的,哑哑的,他说:“笙笙,你转过去。”
她睁开眼,睡意醒了一些:“嗯?怎么了?”
他看着她,眼睛潮红,灼灼滚烫,眼睛深处像有一朵火红的桃花。
他说:“我要起来换衣服。”
她懵懵懂懂,不知所以,并不明白她话里的意思。
时瑾突然伸手,覆在她眼睛上,暗色的灯照着,他一双眼里全是情欲:“因为刚刚做梦了。”他撑起身体,往前,将唇印在少女的唇上,低声地告诉她,“梦见和你在做坏事。”
她的脸突然红了。
她懂了,他梦里的内容。
十八岁的少年,不重欲,他所有青春的旖旎,全部是和她,在梦里,从初见,到共枕。
后来,她病得越来越重了,总是看着窗外,像一缕要随风飘去的云。
一次,时瑾带了伤回小楼。
她鼻子灵,一嗅就能嗅到,拉着他坐在她的木床上,她卷起他的袖子,果然,受伤了,不知道是什么伤的,很浅,没有流很多血,可是破了皮。
“你最近总是受伤。”
时瑾揉揉她皱着的眉心:“训练的时候弄到的,不要紧。”
她起身,去拿了药。
因为他总是受伤,小楼里备消炎止血的药。
她蹲在他跟前,用棉签蘸了药膏,笨拙地给他擦药,低着头,动作专注:“我想当医生。”她抬起头来,因为很久不见太阳,皮肤白得过分,很瘦,显得眼睛很大,她看着时瑾,“不过,我现在生病辍学,考不上大学。”
她学习不是很出色,因为严重偏科,尤其是数学,母亲还在世时,时瑾也在她家,他教她数学,可她不愿意学,他怎么教她都不会。
现在,倒突然想念家里书桌上的那本书了,上面密密麻麻都是时瑾给她写好的笔记,工整又漂亮的字迹,第一页,除了她的名字,她也写了时瑾的名字。
时瑾低头,问她:“那我当医生好不好?”
她想了想,摇头:“我希望你能做你喜欢的事。”
她希望她喜欢的这个少年,能在青葱的年少时光里,肆意轻狂,不要信马由缰,飘零半生,望有人与他鲜衣怒马,有人陪他烈焰繁华,希望百岁无忧。
时瑾牵她的手,把她拉到身边,他说:“笙笙。”
他说:“我没有喜欢的事,只有喜欢的人,”他看着她,眼睛里有星辰与大海,“就你一个。”
那如果,她没了,他怎么办呢?他还能喜欢什么呢?
那一刻,她很想他也能喜欢一些别的东西,天上的星星,地上的秋海棠,或者门口挂着的那盏风铃都好。
她怕,怕他,一边倒,十里塌方。
可怎么办,她要撑不住了。
“时瑾。”
“嗯。”
她拉着他,走到窗前,阁楼下的秋海棠已经全部谢了,只剩光秃秃的枝丫:“快冬天了。”
初冬的风,萧瑟又刺骨,卷着地上枯黄的叶子,漫天肆意。
时瑾紧了紧握着的手:“冷吗?”
“嗯。”
他就抱住她,把她小小瘦瘦的一团,藏进怀里。
她仰着头,眼睛里凉凉的,很空,她对他说:“我死了以后,你把我埋在这片秋海棠下面好不好?”
那样,她就还能陪着他了,这个世上,除了那一片海棠花,她只舍不得他。
时瑾突然松开手,不抱她了。
他说:“不好。”
他第一次对她冷着脸,眼睛很凶狠。
他恶狠狠的表情,说:“你要死了,我就把你埋在我棺材里。”像赌气一样,“然后把我们一起埋了。”
不是赌气。
她知道,时瑾从来不撒谎的,他说要一起埋,就一定会一起埋的。他还说过,这个世界,他不喜欢,如果没有遇到过喜欢的东西和人,便也就将就着活,可遇到了,再失去,再回到百无聊赖的从前,就将就不了了。
她害怕他再说这样的话,怕一语成谶。
“我不喜欢说这种话。”她很严肃。
他也说:“我也不喜欢你说这种话。”
他们吵架了,时瑾一天没跟她说话,后来,她吃了整整一瓶抗抑郁的药,去了半条命,那时心理医生被收买,将她‘治的’已经没有半点求生欲了,时瑾跪在她床前,哭了。
“笙笙,我不好,我以后都不生你的气了。”
他只是不生她的气了,却没有收回他说过的话。
前不久,姜九笙才从姜母口中知道,那时,时瑾让人打了一副棺材,比一般的棺材大一点点,足够能装下两个人。
不是赌气的话,十八岁的时瑾,做了和她一起去死的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