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诉他,说是打旱魃。这儿已经五十多天没有下雨了。农人说,小麦收获后晒四十天麦茬,就一定是个大荒年,今年五十多天没有下雨,不知道这往后的日子该怎么过,来年春天又会饿死多少人哪!
早年也有过天旱的时候,祖辈传下来一个祈雨会,由会首出面,人们请来了巫师、道士、神老拜龙王企雨。忙活了三天三夜,一点儿也不管用,天还是那么晴晴的,一丝儿风不来,一块儿云彩都见不着。其他地方都下了雨,瓜篓村离这儿不过几十里路,下了透雨,越发这有个拜龙会拜神祈雨的稷下镇,没求来神却见了鬼,来了块云彩也会飘走,就是不下雨。
会首下面有四个分会首——叫会长,其中有个叫南郭觥的就产生了怀疑,说“是不是我们求神求错了庙门,怎么人家不求神的地方都下了雨,咱们这诚心求神的反倒把云彩求走了呢!”
巫师没了能耐,就说这一带出了旱魃。说龙王已经答应给雨了,只是让旱魃把雨水给喝了。若不把旱魃制服,雨是永远下不来的。
人们半信半疑地问,旱魃在什么地方?巫师到四外转了转,领着人们来到一座新坟前,说旱魃就在这儿。
四个会长都连连点头,人们对巫师佩服得五体投地。
这坟里的主人曲芽儿是不明不白死的,她能不怨吗?尤其是她是想喝水没有喝到死的,旱魃不是她还能是谁?两个月以前曲芽儿下葬得时候,出殡规模宏大,拜龙会的人谁没见过?出殡是娘家人哭,婆家雇了人哭,看热闹的人也跟着哭,拜龙会里也有人哭过。那时候,谁不说曲芽儿活得苦死得惨哪!尤其是撇下那个没爹没娘的孩子,往后可怎么活呀!
曲芽儿婚后不到一年,第一个丈夫死了,肚子里怀着孩子嫁给了第二个丈夫尺屎腚。尺家老兄弟仨守着这么一个男孩,怕不好养,就给他起了一个贱名叫屎腚。孩子从小拉屎大人不给他擦腚,而是让狗给他舔。时间长了孩子拉完了,那只狗就跑过来给他舔干净。形成了习惯,大人们就不再管了。有一回,屎腚拉屎拉的有点儿多,***埋到了大便里,狗吃屎把他的***给咬掉了。这可是尺家传宗接代的宝贝啊!把狗打死,又当何用?小宝贝没有了,尺家的指望也没有了!尺家人找来神家道家算过,都那么哼呐着说了些弄不明白的话。全家人就寻思着孩子尚小,说不定还会长出来,又给孩子改了个名儿,叫再长,对外人,一概不承认发生过此事。
在曲芽儿之前,尺再长曾经娶过两个媳妇,都是过不了个一年半载,女人就偷偷地跑了。曲芽儿丈夫家里穷,上面没有公婆,丈夫一死,一个女人没法过日子,经媒人说合,就嫁给了尺再长。尺家老人更看重了曲芽儿肚子里那个孩子,想要是能生下个男孩来,也好算是尺家的后吧!有一个先生曾经说过,尺家有后。
曲芽儿嫁进门,果然生了一个男孩,老人们高兴,对待媳妇也不错。尺再长却不行,一天到晚耷拉着脸,像是曲家欠他几吊钱没还似的,老婆孩子是怎么看怎么不顺眼。他没有男人的功能,却知道男女之事,没有男子汉的宽宏大量,却有小男人的嫉妒之心。到了晚上就会想象曲芽儿怎么样和她原来的男人作爱,自己不能,也同样会爬在曲芽儿身上作践她。邻居家来个男人,曲芽儿在街上和男人说句话,他都会琢磨琢磨老婆是不是和这个男人好上了?你想,前面那两个黄花儿闺女不干那事儿都不行跑了,这有过男人生过孩子的女人她能守得住吗?以至于生了疑心病,对曲芽儿是事事呵斥,百般虐待。曲芽儿总是逆来顺受,她想,这个家不愁吃不愁穿,孩子吃不着屈,将来孩子大了,就是这个家里的继承人,将来孩子能得好,女人家,还能再奢望什么呢?凑合着过吧!
有一回,尺再长无端呵斥她,她忍不住顶了一句,尺再长不由分说,拿起擀面杖劈头打了过去,曲芽儿当场昏死了过去。此事惊动了四邻八舍,男人们再也不敢到尺家去了,在街上也没有一个男人敢和她说话。尺再长反而以为老婆勾搭上人了,就时时盯着他,要弄明白这个男人究竟是谁,因而正事一点儿也不千,曲芽儿走到哪儿,他就跟到哪儿。
两个月前,曲芽儿要回娘家,尺再长跟着,孩子已经有二十斤重了,走一阵儿曲芽儿得背他一阵儿,尺再长管也不管,他只管看着老婆别让她勾搭男人。
正是六月天气,半晌午日头就热得烤人。曲芽儿出了很多汗,口渴得很,见路旁有一个湾,就打算下去喝口水。她把孩子放下,沿着缓坡向下走,谁知刚下过雨,土坡很滑,曲芽儿“呲溜”滑到了水里,再也没有上来。等找人把她捞上来,曲芽儿早已经死了。
联想到以前尺再长打死过她之事,娘家人怀疑是尺再长推下去的。曲家有个亲戚叫张三的在衙门里当差,就通过他报了官。
邑宰看了现场,岸上现场已经被围观的人破坏,仅凭滑下去的那道痕迹,也说不清是尺再长推下去的还是曲芽儿自己滑下去的。尺家送了些银子,邑宰就判了个曲芽儿自己落水而亡。曲家日子虽说不富裕,打官司也少不了得送一点儿,邑宰又判了个孩子归曲家领回,尺家出抚养费若干,厚葬曲芽儿。
案子结了,曲家人不服。张三说,人命关天的案子,那有不动大刑的?你们看那邑宰,动过尺再长一指头吗?但曲家已经无力再打官司,不服也只能是说在嘴上,屈在心里。
曲芽儿喝水没喝到,死得冤屈,她能心甘吗?旱魃不是她还能是谁?
人们服了巫师,老会首赶紧请教驱除旱魃的方法,巫师神说鬼道的说了一通,领着道士们开溜了。
老会首身体不佳,委派四个会长带着人去打旱魃。人们拿着锣鼓响器,带上香纸符咒,从四个方向敲敲打打向着这座怨女坟靠拢。在新坟四周各一丈远的地方插上柳木棍子,上面贴上施过符法的黄纸,青年人就用铁锹用力地在坟墓上打,巫师说打出湿土来旱魃就被打死了。人们打了一个时辰,打得筋疲力尽,打得身上的汗水都出光了,也没见坟墓上有一点儿水星星儿。
老会首名叫谢壶,下面有四个会长,住在东边的叫东方尊,管着南边一块的叫南郭觥,西门觞住在西门,当然负责西方,北边这块就归柳下觚。说是祈龙会,其实并没有什么固定会员,无非是组织一个神道法事,有人出面收钱罢了。
柳下觚给人扎个纸马车仗,家里不种地,天旱天涝的并不多么在意,就有点儿灰心丧气,说,我看咱们是打不着旱魃了,回去问问明白人,明天再来打吧。
东方尊说:“不对,神师说得明明白白,可能是我们的令旗插得太稀了,让旱魃给跑了吧?”
西门觞立刻反驳说:“怕不是有的人只顾着自己赚钱,弄些杂麻纸胡弄人不管用才让早魃跑了吧?”
东方尊说:“你指桑骂槐的说谁呢?谁弄得杂麻纸,你想找事怎么的?”贴在棍子上的黄纸是东方尊家里的,他借机卖给了会上,心里有鬼,当然心惊。
“谁干的好事谁知道,没干坏事心惊什么?”西门觞毫不相让。
赵亮好奇心重,过来相问,却不想弄得人家不愉快。赵明拉着弟弟要走,柳下觚见赵明头上一团红光,猜想着这人会不会是一个神仙?就向前问他,也是病笃乱投医罢了,说:“这位公子,你给说说,这儿旱魃是跑了还是能耐太大我们打不死它?”
赵明却说:“雨乃天庭诏令所降,龙王所行,与鬼何干?”
柳下觚问赵明:“照你这么说,天不下雨不是旱魃的事儿啦?”
赵明说:“当然!你们想,旱魃敢违背玉帝的旨意吗?它又会大过龙王爷的本事吗?天上随便下一点儿雨,收起来能是多少?她一个人能喝得下吗?”
人们想想也是,打算收摊回去。那些种地之人见没有一个结果,心有不甘,问:“那你说什么时候下雨?”
“不过三天五日。”赵明觉得这些人好笑,巫师让他们打早魃他们就打,见着个外乡人就问下雨,就随口说了这句,说过后也没有当回子事儿,就向稷下镇街里走去。
旱魃没打着,倒惹了一肚子闲气,东方尊就有点儿心烦,打旱魃的散了,他就拉着南郭觥说:“兄弟,走,到我那儿喝酒去。”
南郭觥正中下怀,却还要客气两句,说:“大哥,老是喝你的酒,怎么好意思?”
“兄弟,客气什么?咱俩谁跟谁呀?”说着,两人就去了东方尊家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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