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唯对死者而言,战争方有宁日。
——柏拉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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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少一打土著士兵从金鸡纳树丛后钻了出来,他们身穿植物纤维编织的无袖方格衬衫,灰褐色的无沿圆帽上插着羽毛头饰,手里拿着短矛、木棍和悬挂着皮革饰物的盾牌。其中为首一人,不仅胸前挂着青铜的圆盘护心镜,膝盖上悬着红缨,头上的羽饰也比别人更为华丽。他恫吓似的挥舞手中的青铜矛,瞪着眼睛大声喊着不知所云的土语。
回答他的是一支利箭,径直穿透了土人毫无防护的咽喉。在弓弦响动的同时,长剑的青锋划出一道优雅的弧光,年轻的帝**官侧身让过土著士兵迎面刺来的长矛,一翻手斫开了对方的大腿动脉,接着又飞旋转身,剑尖划过第三个土著的手腕,挑飞了他手中的短戟。
更多的土著人已经冲上前来,而少女背后的箭袋已经告彀,只能双手执弓架住钉头木棍的当头一击,更巧妙地借用弓身的弹力猛击中敌兵的下颌。趁敌人头晕目眩的一瞬间,她闪身而上,右手从靴帮里抽出一把护身匕首,齐柄插进对手的耳根。壮硕的土著战士在喷溅的血雾中轰然倒下,少女轻松地转过身,却只见一把黑檀木重剑挟着风声斜劈过来。避已不及,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嵌着青铜刀片的剑锋划出一道致命的寒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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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瓦莲莉娅猛地清醒过来,安第斯山麓苍翠的林景在眼前消散无踪,她突然意识到自己正置身于鲜血与火焰浓彩涂抹的战场之上,目眩于旌旗之色,耳聩于枪炮之声,一时间几乎有些无措。
俄罗斯士兵三五成群地在她周围战斗着,其中一名哥萨克护卫朝瓦莲莉娅跑来,小心地将她从草地上搀起身。“公爵小姐,您没事吧?”
“没……没事……”瓦莲莉娅晃了晃脑袋,似乎尚未从眩晕中恢复过来。额角传来一阵湿漉漉的感觉,她不由伸手抹了一把,看到羔羊皮手套的指尖沾上了一片殷红,这才意识到全身无处不是疼得厉害。
“圣玛利亚一定在护佑着您,小姐。”哥萨克既惊喜又后怕地看着她说道:“开花弹来的时候……我们都以为失去您了……很少有骑士能在这种情况下……毫发无伤……”他忍不住朝几步开外指了一指,瓦莲莉娅扭过头,忍不住立刻倒抽了一口冷气,有些惊骇地辨认出那堆血肉模糊的尸体几分钟前还是她那匹健壮忠勇的纯白色坐骑。
“少尉,战局怎么样了?”瓦莲莉娅的斧枪已经在摔下马时飞得不知所踪,她往四周地面看了看,捡起一把短矛支撑着身体,忧心忡忡地朝着护卫问道。
“我们被冲散了!大多数团队都在混战中失去了联系!中国人正在——”
哥萨克军官的声音戛然而止:一名帝国骑兵纵马从他身后疾驰而过,锋利的新月形军刀只是随意一横,便干净利落地刈下了这枚项上人头,滚烫的鲜血喷涌爆发而出,溅了瓦莲莉娅整整一脸。那名骑兵冲出十数步外,猛勒住马缰掉过身来。他缀着百夫长徽记的近卫军制式头盔下双眼黑暗如魇,目光在梅尔库罗娃被鲜血染红的碧玉金冠和姣美面孔上来回打量片刻,忍不住惊喜地叫出声来。“瓦莲莉娅?你是罗刹统帅瓦莲莉娅!”
瓦莲莉娅报以沉默的回答,她咬着嘴唇,谨慎而专注地盯着敌兵,双手紧握硬木矛柄摆好迎击的架势。骑兵缓缓平举手中的军刀,接着两腿一夹马腹驱策坐骑冲上前来。这是一个危险而难缠的对手,锋利铮亮的冷锻刀刃在他手中飞舞如电,训练有素的战马跟随着他的动作迈着轻捷的快步,进退默契如同竞技场上的表演。女公爵自己本是位使枪的高手,她轻步如舞,手中一柄六尺短矛如灵蛇吐信,转眼的功夫已向敌人刺出三枪。然而帝国近卫骠骑兵的刀术也同样了得,军刀银亮的光弧将手肘和膝盖的弱点防护得滴水不漏,如操典般标准的三个防御动作将攻击连连化解,更反手一刀将矛杆斩为两段。战马怒吼着向前再踏出一步,喷着白沫的鼻息几乎溅到了瓦莲莉娅的脸上,年青的女帅几乎惊呆了,不知所措地眼看着新月军刀斜劈而下——
她再次重重地摔倒在地,头上的金冠滚出老远,乌黑的长发如瀑般铺散在草地上。这个场景是那么的似曾相识,却又几乎完全不同。将她从刀锋下推开的,不是那个胆识过人的年青帝**官,而是一名衣甲褴褛的普通哥萨克士兵;而这一次,她看到的不是黑檀木剑在精钢明光甲上闷声折断,而是军刀的利刃把皮甲像纸一样划破,并且深深斫入血肉当中。
“公爵小姐……快走……俄罗斯……希望……”
“愚蠢的蛮人,”骠骑兵不以为然地哼了一声,抬起右脚在哥萨克士兵背上用力一蹬,借力抽回军刀,又顺势横砍一刀取下了他的首级。“飞蛾扑火自取灭亡。”
“不!”不知是从何而来的力量与勇气,瓦莲莉娅猛一翻身跳了起来,手里握着那名哥萨克士兵掉下的手半剑。她乌木般黑亮的长发中粘结着暗红的血渍,冰雕般剔透精致的面孔上滴淌着鲜血——自己的、敌人的,还有战友的混在一起辨不分明。“不,华夏人。”她紧盯着对手,用纯正的汉话一字一句地说道:“你们或许在文明上更为精致、富足和先进,但这并不意味着天生的高贵和优越。看吧!我的血,我们的血和你们的同样殷红!我们生而卑微,但绝不卑贱!”
“说的好,但这毫无意义。”骠骑兵冷冷一笑,一抬左腿翻下马背,紧握着马刀朝女公爵步步逼来。“不过,我们倒不妨看看——你的血是什么颜色!”
“那得看你的本事!”瓦莲莉娅怒叱一声,双手握住长剑猛往上一挑,架住对手的突然攻击,接着趁势抡起一道半圆,从左往右全力横斩过去。刀剑相碰迸出了铿锵的火花,然后是刺耳的摩擦声——精明的女剑士突然往前踏进一步变砍为刺,将剑尖对准敌人的右肋全力推了过去。帝国制式骑兵铠的坚硬质感顺着剑身传了过来,精钢甲片悲鸣着抵抗剑尖的侵袭,迫使手半剑细长尖锐的剑身从骑士的腰间滑过,仅仅在铠甲上留下一道带血的裂口。
这一击并不足以击倒敌人,反倒令瓦莲莉娅脚下一个踉跄,失去了手半剑在长度上的优势。百夫长反手朝左上一削,军刀的尖头挑开了女公爵的肩甲,在右边锁骨上拉开了一条口子。他看一眼顺着刀锋淌下的鲜红色血珠,露出一个混杂着痛楚与愤怒的残忍微笑。“你应当庆幸,罗刹女人,因为你的命能够值上个好价钱!”
瓦莲莉娅沉默不语,只是按住伤口退后两步。手半剑是一种介于单双手之间的多用武器,同时适用于挥砍和刺击的场合。与单手使用的帝国骑兵军刀相比,剑刃部分长出约四英寸,重量也多出一磅有余,在直接交锋中更占上风但灵巧上有所不足。更不利的是,对手在体力上有着几乎绝对的优势,而武器的差别似乎只会扩大这一点。她试探性地左右出击,想在体力耗尽之前找出对手的破绽。然而骠骑兵比她预想中的更为谨慎和敏捷,军刀划出的优美弧线格挡住了手半剑的连续挥砍,接着他闪身避过瓦莲莉娅急躁的突刺,趁她收招不及之时飞旋转身一刀削中她的右胫。
女公爵惊呼一声,膝盖一软半跪在地,不等抬起手臂,骠骑兵已经反转刀背磕在她的护手上,刀尖一勾将脱手的长剑挑出老远。镶着银马刺的长靴一步步朝她走来,接着,瓦莲莉娅感觉到冰冷的金属贴上脖颈,她有些艰难地抬起头,注视着头盔阴影下那个东方面孔。
“果真是个大美人,难怪上头舍不得要你的命。”百夫长冷笑着冲她昂了昂下巴,“站起来,俘虏——动作慢点,我可不想为了刮花你这张漂亮脸蛋白白丢掉五千两赏银。”
“五千两?真是荣幸……”瓦莲莉娅苦笑一声,牙齿在苍白干裂的嘴唇上留下深深的痕迹。她左手捂肩,倾斜着身子慢慢站起来。“能拿到这么一大笔钱,打完仗退役回乡也能置下一大份产业了吧。”
“退役回乡?”帝**官轻蔑地笑了笑,“托你的福,明天这个时候我已连升三级,官拜从四品。只要有仗能打,飞黄腾达不过是时间而已。你明白么,罗刹人?荣耀、财富、地位,战争当中应有尽有,只有伤员和死人才要退役回乡。”
“是这样。”瓦莲莉娅点点头,从嘴角挤出一个微笑。“我明白,一个尚武的民族。但是……”她突然一个箭步往前,直扑进骠骑兵的怀里,藏在斗篷下的右手不知何时已拔出了藏在靴子里的银柄短剑,从敌人胸甲下沿的接缝处斜往上方猛刺了进去。“你也该退役了。”
她死咬住牙关拼命抵着剑柄,直到颤抖的感觉不再沿着手心传来,这才松开手踉跄后退,眼看着那具厚重铠甲包裹下的身躯轰然跪下,接着毫无生气地扑倒在斑斑殷红的草地上。她长吁了一口气,似乎全身的力气都随之一抽而空,环顾四周,喧嚣纷嚷的战场似乎一下子变得不再真实,只有自己的鲜血顺着手臂和小腿汩汩流下的感觉分外清晰。世界似乎在眼前变成了旋转的黑白二色,接着如碎裂的瓷画四散成片,在失去意识之前,她只来得及听见自己重重摔倒在地的声音。
接着,一切在黑暗中归于沉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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斯摩棱斯克,明军统帅部。
手执金钩的近侍挑起主帅大帐的帷门,来自萨福诺沃前线的军使高举着黄铜节杖,大步走了进来,朝着端坐在案后的忠武王屈膝一拜,高声奏报道:“启禀王爷:前线大捷,全歼俄军于萨福诺沃,斩首五万,俘万三千余。”
这个意料之中的战果没有得到任何回应。帅帐中的高级军官们尴尬地沉默着,彼此交换着不安的眼色,直到使者双手高举起一张垫着红缎的漆盘,上面放着一副玉绿色金丝头冠和一把精美的银柄短剑。“这是我军在清扫战场时发现的。”
一名内侍上前接过漆盘,小心翼翼地呈到忠武王面前。片刻的沉寂之后,帝国元首伸出手按住那柄短剑,手指顺着冰凉的大马士革钢刃慢慢滑动。在靠近精美翼型护手的位置,家族纹章的刻印清晰可辨。盾牌与雄鹿,还有那个大写的花体西里尔字母。他把目光转向那顶早已不成样子的碧玉金冠,金丝绿纱的帽体被血渍染成污黑,上面还带着一道可怕的刀痕。
“是骠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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