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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73年的农历十二月, 祁云在江家第一次感受到了过年的气氛。
从腊月初八的腊八粥开始,到二十三小年祭灶神,二十三到除夕前还要将家里被褥蛛网灰尘打扫一番,民俗称之为洒扫日,书面文雅的叫做迎春日。
另外村里的水库也起了今年最后的一批鱼,挨着的黄桷村大队长还跑来找老村长换了一批鱼回去,用的是他们鱼塘里挖出来的莲藕。
也不是每个村都能有水库,水月村这里也是占了地理优势。
像是没有水库的生产队,夏天要用水的时候可以从他们这边的五星水库放水过一部分下去,但是水库里的鱼就没有他们的份儿。
一般那些村都会有个鱼塘, 不过这年头单纯用来养鱼是肯定不会就这么占用水田, 所以里面都会栽种莲藕, 莲藕拿起来的时候卖去供销社, 也是能给村里人带来一些收入的。
像是这种交换性质的事儿上面也不会管, 祁云他们每家每户能分到两三节莲藕, 算是给年夜饭添上一道菜。
或是炖汤或是清炒,都是这边蜀地人很喜欢的一道菜。
祁云在年前收到了王编辑寄来的汇票,整整四百块钱。
看起来少, 跟当初他刚在《国风》写散文的千字稿费差不多,可跟这会儿的物价一对比, 也算是不错的稿费了。
这还是因为祁云在《国风》那边圈了不少读者, 也算是《国风》捧出来的一个小有名气的作家, 出版社那边老王积极帮忙奔走。
另外出版社的负责人也阅读过祁云的那篇小说, 因此初始印刷出版就直接出了五千本。
算下来祁云这里一本书拿的钱少得可怜, 但是版权在祁云手里,以后再出版祁云还能收钱,而且祁云也就是在《国风》那边算是小有名气,要拿到全华国作家圈里去看,真没几个人知道。
这四百块看得祁云不得不连连叹气,“果然干这行现在跟画画搞音乐差不多,最值钱的首先还是名气。”
特别是这会儿宣传渠道少得可怜的时候。
江画眉瞅见祁云这哀叹的模样不由失笑,瞧手下的面团不够光滑,又用手沾了点水继续揉,“你啊,四百块钱可够花好多年了,你已经是咱们李家镇最厉害的人了,快别叹气了,帮我看看外面熏的肉燃起来没有。”
任务猪几天前交了,剩下两头大肥猪也杀了,祁云跟周国安分的那两块肉都拎着送到了江家,肥一点的大部分炼了油。
油渣也不全部捞完,就捞一些出来撒点盐或是当一道干菜或是用来炒菜,剩下的就留在油里面,油放了盐跟花椒,等油凝固之后油渣保存在里面也不会坏。
等到来年炒菜的时候偶尔能在菜里找到一块油渣,就跟中大奖了似的。
这会儿大家都喜欢肥肉,便是供销社里卖猪肉的地方也都是抢着要赶早买,不过说是肥肉,其实也完全不腻人,炼油都炼不出多少。
因为现在也没有什么这样那样的饲料,也没有足够的粮食喂养,一整年能出一栏一百多斤重的猪就已经能好好表扬养猪的社员了。
要是往年,江画眉就直接把肉都炼了油,油渣留着两姐弟过年吃也就不错了,不过还是那句话,今年有祁云在,江画眉还去学了熏肉的法子,准备留一部分好让家里明年夏天腊肉也存放不住之前都能偶尔吃一块腊肉。
为了过年,江画眉还十分奢侈的灌了两截香肠一起熏着,年夜饭上也能有一叠正儿八经的干菜。
进入腊月里之后,江画眉几乎都在忙着准备过年的事宜,除此之外就是学习练字,日子倒是过得十分充实。
江河已经放假一个月了,放假之后除了每天定时跟着祁云学习一段时间,也会跟着周国安他们跑去外面野。
值得一提的是江河自从上学之后,反倒跟村里以及附近村的几个同龄同学交上了朋友,现在至少比以前更活泼了。
江画眉倒是并不管他每天在不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只要不惹事学习不疏忽性子不长歪,旁的都随他。
对比起来,祁云的日子似乎就过得过分悠闲了。
每天写写东西看看书,再不然就去竹林里转悠转悠,找到冬笋就记下回头挖回去,偶尔也去邱大爷那里拿点因为太老而不适合编东西的竹根竹筒。
自上次给江画眉弄了个雕花纹的竹编花瓶,似乎是发现了竹编艺术品的有趣,祁云就在邱大爷痛心疾首的眼神下越走越歪,现在都在寻思着能不能去弄一套雕刻刀具,简单的剪刀菜刀已经不能满足他目前对艺术的追求了。
就成果而言,看目前无论是他们这边还是江画眉那边都换成雕了花纹图像的竹筒水杯以及笔筒小书架这些东西,看得出来还是挺不错的。
祁云还准备学习一下处理竹片,明年好歹说不定还能给怀城父母以及边疆大哥那边寄一把自己亲手雕刻制作的竹子折扇。
能把下乡的苦日子过成这样,估计华国知青里也就差不多只祁云这么一个奇葩了。
今年除夕年夜饭还是江画眉长这么大以来操持过的最丰盛的年夜饭,很多东西甚至都没做过,好在能去询问张奶奶或者淘青姐,便是俞婶子那里也有拿手好菜可以取取经。
祁云他们在厨房打下手兼帮倒忙,一顿年夜饭倒也就热热闹闹的端上了饭桌。
“老大,祁哥,这是我一辈子过得最高兴的年!”
一辈子也才八年,可江河说得十分认真,祁云几个笑着没说话,等到第二天早上收到了三个新年红包,江河瞪圆了眼睛表示自己高兴得要飞了,就跟祁哥送给姐姐的那本书里的主人公一样!
虽然之前祁云也会每周给他一定额度的零花钱,可压岁钱还是很不一样的。
临近过年江河可是从祁云那里听来了不少关于“年”的故事,自然觉得这压岁钱是伴随着祝福的,想法不一样了,感受自然就不一样。
“明年我想跟冬子哥批个条子,到时候带你回怀城见见我家里人。”
没有电视没有鞭炮没有烟花,可守岁还是要有的。
祁云陪着江画眉站在房外吹着冷风,一边抬头看着天上难得一见泛着毛边的月亮说着话。
江画眉把手揣在棉衣袖子里跟着仰脖子看天,闻言顿时一愣,沉默片刻,抿唇低低的“嗯”了一声。
“我们,真的到了二十就结婚吗?”
其实江画眉想说咱们也可以先结婚,村里很多人甚至十六七岁就结婚生孩子的,孩子也是到了上学的年纪再去上户口,到那时候再扯证也是一样的。
江画眉性子坚毅,既然之前她难得自卑一回都被祁云及时的按了下去,之后江画眉就一心奔着为两人的未来努力去了。
祁云说是明年带她回怀城见家人,那其实明年就可以结婚了啊。
当然,江画眉对结婚的事儿再坚定不移可也毕竟是个姑娘家,不能直接说出来,只能委婉的提一提。
像是江画眉这样直接问结婚的事儿,在这个时代就已经是挺大胆了。
祁云倒是没有多想,毕竟在他观念中结婚的顺序就是交往领证办宴席,然后才能住在一起生娃娃,不过祁云也不介意用这个事儿打趣小姑娘,“怎么,这么想快点嫁给我啊?那咱们就快快长大。”
这会儿的法定结婚年龄是男性二十女性十八,祁云收回视线落在小姑娘脸上,再次忍不住叹气,“要是我比你大两岁,咱们今年就能扯证结婚了。”
那遗憾的模样引得原本也有点郁闷的江画眉不由笑出声,“好吧,那就是咱们家云云快点长大。”
原本懒洋洋靠在门框上的祁云站直身,双眼盯着江画眉,表情变得严肃,“好吧,既然是你的要求,我一定会努力长大。”
江画眉莫名其妙的眨了眨眼睛,根本不知道某人又闷sao的开了有颜色的腔调。
过完年,似乎日子又恢复了平淡,没有□□留下的硝烟味,老百姓们依旧把春节过得热热闹闹,第二年春耕之前,祁云的第二本小说稿子也完成了,然后去信跟王编辑表示接下来一段时间可能他的出产量要稍微减少。
“春耕忙碌,我要参加村里的劳动了,写稿的时间会减少,或许会有几篇散文小短篇”
五月劳动节之后,平城里王编辑收到这样一封信,当时的心情是十分复杂的。
既有无语也有赞叹,没想到云深先生都已经有了现在这样的成就了,居然还能静下心来下地劳作,不愧是能写出“飞鸟”的作家。
当初王编辑收到祁云寄来的全部手稿时,那时已经成为祁云头号书粉的王编辑迫不及待的展开稿子读起来。
一个家里条件拮据生活艰苦每日都在怨天尤人的年轻男子激烈的拒绝了父母为他安排的妻子,夜里睡着之后一觉醒来却变成了一只羽翼未丰的雏鸟。
有人类思想的鸟,这一点就足够奇特,而之后祁云以他一贯的文风平实又不失冷幽默的描述了主人公阿海的不适应,搞笑滑稽却又让人心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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