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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七回:不用登临恨落晖[1]

    胸中藏机谋,明月遣我愁。

    镜后妆,傲清霜,篱笆下,共饮对菊黄。

    节一:重九

    月上中庭,洒着银光。皓白之外略带了一丝忧郁,静静地停滞在孤独而寒冷的天空中,愈发显得孤光自冷。

    “古人今人若流水,共看明月皆如此。”

    这一方高阁,近可接天。然而看似触手可及的东西,却往往离得更遥远。高阁向下,仍是高阁,高阁与高阁相接,搭就了更高的楼阁。每层楼阁之间有左右两道阶梯,阶梯两侧空无一人,阒阒无声。似乎万千世界所有的寂静都由此处传出,亦归于此处,是为轮回。

    “那年梅子青时节,闲敲黑白菊初黄。原来青梅太苦涩,渐行黄花更凄凉……”一声叹息从顶阁中传来。这般清冷的高空之上,古人曾云:“不敢高声语”,然而他的声音,竟就似天上人一般,清透而高雅。

    沿着梯,上顶阁,只见宽敞别致亦且精巧。

    正中央摆着矩形梨木案桌,桌左雕镂一只苍鹰,与梨木案一体。案上放着文房四宝,案下黑白双色绕转成圈,与其余板色不尽相同。阁中四象方位,各自挂着数十把无鞘长剑,泛着泠泠寒光,衬着月色皎洁。任谁一看便知,此处之剑,无一不是绝世名器。

    这一夜,正是九月初八,一个适合追思往事的日子。

    重阳小雪,煮酒煎茶,吟风月,写流年,半生飘摇,只影共醉,唯剩寂寥。

    他是个年轻人,不过二十几岁。可孤身一人,又显得十分的不年轻。那一身玄色鹤氅,长袖收拢放在膝头。他坐在轮椅上,轮椅停在顶阁回廊处。他长发过肩,任风吹拂。他背影清癯,显得异常萧索。也难怪,似这般高绝之倥偬,又有谁能拢秋色与之同庐?

    他右手托着下巴,凝视着天上的月,又一次陷入沉思。

    荣华本如烟云,一笑瑶台明月。人有时候很难明白一个道理,但这个道理其实并不陌生。原本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强求也是无用,太过执着追求,只会愈加痛苦。不若放开,静心去感受天命赐予的别的东西,也许可以获得解脱。

    那鹤氅青年叹了口气,忽道:“有什么事吗?他的仪态并无一丝变化,只是口唇轻启,语调平和,富有磁性。那神色悠然恬淡,似乎正在享受着上天铿吝的平静,不肯错过丝毫。

    来人一套紧身黑衣,躬身道:“阁主,大小姐的信到了。”

    他微微一点头,黑衣人从怀中取出信件,交到了他的手里。他的手纤细修长,宛似女子一般。那是一卷薄绢,罗纱轻软,绢上字迹清秀,墨迹上透着一股幽香。

    他看完,闭上眼,神色依然不变,竟如睡着了一般安详。

    “阁主,要属下派人过去么?”

    阁主依旧闭着眼:“不必了,你先下去吧。”来人也不再说,明知对方看不见,却仍是恭敬地拱了手,悄无声息地退出了高阁。

    清风入,吹动了阁中悬挂的长剑,长剑相击,铮铮作响。玄色鹤氅上的鹤翎被风吹起,似乎因为寒冷,他的身躯忽然一颤,氅上的鹤翎又抖落了几根。而那飞起的翎羽随即飘出阁楼,恍惚要去到海角或天涯……

    他睁开了眼:“……是时候了……”

    九月菊花香。

    每年的这个月初九便是重阳佳节,《易》中以“九”为阳数,二九相重,故名重阳。自战国起逾唐延续至今,皆有飨宴高会,遍及平民。到了明朝,愈加重视,皇宫上下要一起吃花糕庆祝,皇帝要亲上万岁山以畅秋志。

    然而,“独在异乡为异客,每逢佳节倍思亲。”并非所有的老百姓都能感受到重阳佳节之佳意。有人独在异乡,有人独自登高,有人独下茱萸,更有人独叹悲凉。

    骆采灵坐在茶肆的边角位置上,轻轻叹了口气。

    她因拒婚而逃离骆家,南下来寻杨凌,却在与其追查青龙帮帮主之时,为兄长骆养性寻获。骆养性命她立即回京师完婚,她不肯,再度脱逃。此刻却是在汝宁向南数百里,淮河边上的一个小镇上。

    茶肆之客稀稀,两桌未满,骆采灵独自坐在左边那席,想着心事:“不知道杨大哥他们怎么样了,有没有抓到贼人,寻到龙远江呢……唉。”她转动着茶杯,百无聊赖,周围的人也各自轻声闲聊,她不禁端详起左右的茶客来。

    “听说了没,那王员外又收到黑信了。”

    “是么?嘿,真是活该作孽,撞上了女鬼,现世报啊。”

    “可不是么,上次是他儿子,这次总算轮到他自己了。”

    “张大哥,你说这邪门的事儿,怎么就撞上了他王家呢?”

    “嘿,老李,你倒心眼儿好?”老张看了老李一眼道:“想那年收成不好,你借了他王家几两的救命钱,隔年找你讨债时候,可没见他王大员外可怜过你。这黑函啊,就是他王家的报应啊。”

    老李想着往事,不觉愤恨:“恩,不错,你说的有道理。”他点着头,喝了口茶。

    骆采灵静静地看着那两个坐在右边角落上喋喋不休的大叔,他俩的对话自然一字不落地印在了她的脑海里,凭她这些时候闯荡江湖的经验来推断,这里头必然有好玩的故事。

    “谁让这王家仗势欺人,平素里傲慢惯了。若不是有几个臭钱,谁肯理他?也不知这钱是从多少穷苦老百姓里抢来的。现在他王家遭难,我是打心底里觉得解气。”

    “那倒是。大伙儿都是穷人的命,可那王员外一家,却都是锦衣玉食的命。现在报应了,我和家里那口子,也是偷着乐呢!”

    “两位大叔,这么说可不对啦。那王家平日里欺行霸市,固然不好。可现今遭劫,却也不见得是件可笑的事。”

    拾金于野,遇妇于室,闻仇于危,皆是良心的试金石。无人见之而能拾金不昧,无人知之而能目不侧视,仇人遭劫而能不幸灾乐祸,皆是难得的品行,然而如此这般的人,却少之又少。正是因为人们在做出恶行之时,但求人所不知,而不问良心是否有愧,这岂非是人类的一大悲剧?

    那两个庄稼汉一愣,骆采灵也是一奇,别过头去,却不知何时,茶肆里又来了一个布衣书生,正到第三桌前。那书生浓眉大眼,阔面重颐,上衣虽然敝旧,可却干净,裤脚打着好几个补丁。

    他放下书箱,叫了壶茶,轻轻说道:“人生贵贱,也不是天定之命。子曰:‘富与贵,是人之所欲也,不以其道得之,不处也;贫与贱,是人之所恶也,不以其道得之,不去也。君子去仁,恶乎成名?君子无终食之间违仁,造次必于是,颠沛必于是。’”他侃侃而论,器宇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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