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旁,仅着脏污的白色里衣立于岸边瑟瑟发抖,未束发冠的一头黑发凌乱披散,夜间湖面湿气打湿了发梢,黏糊糊地几缕黏在那张微白的脸上,看不出神色,只是偶尔憋急了,他才闷着声音难受地咳了咳,那双手始终紧紧地贴合双腿,一动不动,握着拳头。
薛燕回静静地看了司寇准的拳头半晌,忽而一笑,笑容明媚艳丽,好像世间最慈祥的女人,微微翘起一只保养得极其良好的皓腕,轻声招呼着距离不远的司寇准道,眼里泛着柔软的笑意,声音如黄莺一般婉转动听道:
“准儿过来,大少爷和你闹着玩呢,你别这么不懂事,站在那里怄气干什么?”
司寇准立在距离湖水仅有两步之远的地方,微微抬头,似乎透过湿漉的发隙看了一眼,脚下却不动弹,他的肤色向来白皙,此时被湖风一吹更加苍白,湿漉漉的头发贴着苍白的皮肤,好像是从湖水里面钻出来的冤魂一般,在阴暗的灯光下目光里什么都没有,又好像什么都有,那定定看着自己却又毫无感情的眼神让薛燕回一阵极为不舒服的反感。
但她的笑容不减反增,只是眼角的笑意似乎凝固起来,从樱桃小口中轻悠悠飘出的声音更加柔和,在弥漫夜雾中却透着股阴恻恻的鬼气。她笑意盈盈看着司寇准,又轻轻地招招手和蔼说道:
“过来,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不听话?你半夜三更穿这么少跑到这湖边来,万一一个不小心摔下去可怎么办?”
司寇准幽幽地盯着她,却依旧不肯走动一步,好像是湖边的石雕一样定定立着,固执地抿着嘴。
薛燕回的表情一点儿也不惊讶,再次柔弱一笑,叹了一口气道:“你让你娘在阳关怎么住得安心?”
一直不动的司寇准听到对方提及自己的母亲,这才微微动了动。
薛燕回笑道:“过来,好孩子,让我好好看看。”
司寇准低着头,极其缓慢地挪步,最终不言不语站在了薛燕回的跟前。
“真乖。”
薛燕回轻轻一笑,伸出白嫩嫩的一手轻轻拂开了司寇准脖颈间的湿发,手一拂过,那处便露出了白皙莹洁的肌肤,那肌肤上隐隐留着些横横条条的红印子,透着股残暴和诱惑的味道。
“幸好冶儿用的是细拧过的粗藤,你看,这孩子手劲再大,打你也留不下什么明显的痕迹的。”薛夫人笑意盈盈地用手指轻轻拂过那些红色的鞭痕,她看着自己的手指好像寒冰一样让司寇准的肌肤寒颤,突然面色一冷,一手扣住司寇准瘦弱的肩膀,她狠声说道:“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想让相爷可怜你?告诉你!自打你和你娘一出现,我就知道你们娘俩儿是一路货色!装可怜的劲头大得很啊?”
司寇准身躯微微一震,抬起头,苍白的嘴唇微微一动,最终却什么都没有说出口,只是低着的脑袋微微抬头,自湿发之间看着薛燕回,看着这位相府的大夫人,牙关轻轻战栗着,眼神却冷静而淡漠,好像被侮辱的并不是他自己一般。
“想让你娘在阳关城过得好点,那就给我闭嘴老实待在你该待的地方!”
薛夫人冷笑一声甩开司寇准的衣领,啐了一口,待吩咐了旁边的侍女送了大少爷回房,也施施然正要离开,随意一瞥,在最后一眼却看到司寇准清冷的目光,不知为何油然而生一阵恼意,情不自禁咬起牙来。
这双像水墨晕染过的狭长眼眸睛温润而淡漠,像极了那个贪得无厌嚣张拨扈的女人……好啊,救驾有功救驾有功,救驾有功又怎么了……
只要人死了,那就什么都没了。
一念至此,薛夫人激动得有些颤抖的身躯忽然平复了下来,微微一笑,更加娇美动人,对着身后的两名侍女微微一扬下巴,冷冷说道:“你们知不知道,明天早上吃饭的时候,我就听说二少爷半夜游湖落了伤寒,有侍女今早才发现急忙禀报。你们知道吗?”
“是,夫人。”
两名侍女面面相觑,不敢反驳,脑袋低得死死的,一人压着司寇准一人提来湖内的脏凉的凉水,劈头盖脸,哗地一下浇在了司寇准的身上。薛燕回柔媚一笑,心满意足地缓缓离开。司寇准没有挣扎了一下便放弃了,冷冷看着薛燕回离去的身影,湖水冲开黑发,显露出绝色清冷的脸庞,目光好似黑夜,冷漠空洞至极。
待到东方初晓,被强按着淋了一夜湖水的司寇准才裹着湿漉漉的肮脏外袍脚步踉跄地摸着回了自己的房间。晨间的凉意加重了身上沉重的寒气,身上抽打出的印子虽未破皮看不出伤痕,却伤了底下的血肉,因为湖水冲泡过后肿胀而时不时发出一阵隐隐抽搐的疼痛,他的喉咙燥疼,胸口因着一天的变故,好像有一块红烧铁碳卡着一样。
相府后院的一干仆役皆未起床,他的房间便是远离相爷书房与正堂,与下人们混居一处。所幸他与厨房处还有一墙之隔,他得以像受了伤的野兽一样独自一个人****伤口。
司寇准一路无言,强忍着心里翻腾着的情绪,轻轻摸索着开了房门,反身轻轻插上木栓关得紧紧的,这才背靠着门扇抱着膝盖蹲了下去,将脸埋在黑暗中。
他就这样一动不动,直至许久,才扶着门旁的木桌勉强起了身,目光依旧清冷,眼角微微泛红,面色却惨败地可怕,双颊透着股不正常的红晕,更显得脸色难看。
不许哭,不要倒下。
他喃喃地轻声说着,告诉自己强撑着,一手伸出搭着桌沿,一手紧握着拳头,眼底的清冷忽然被愤怒的火焰烧红,牙齿轻咬咯咯作响,他不知道是因为彻骨的寒冷,更是因为心中难以抑制的悲恨,眼中常有的冷然变为了更为复杂的情感,不甘、愤怒、无力,诸多情绪,让他恨不得大喊大叫摔打一通。
可是不行啊……他最终认清了自己的处境,咬咬牙缩回了手,看着自己屋内简陋的桌椅床柜,叹了一口气,可是胸腔间堵着的那股气,那股好像火一样憋着的、却熊熊燃烧着的气息,却让他更加难受,难受得恨不得扒开胸膛丢弃掉它,
自己,到底有什么用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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