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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是占了一些便宜……
“不,不对,怎会是运气使然啊?”牧老夫人浑浊的眼睛难得明亮了一次,亮得有些透彻人心。
秦雨缨再次语塞。
正不知该说些什么,牧老夫人已紧紧抓住了她的手:“我早该想到,我早就想到了……”
“想到什么?”秦雨缨隐隐察觉了一丝古怪。
牧老夫人一笑,那笑容有些惨淡:“雨秋性子懦弱,秦洪海市侩阴险,皆生不出你这样的女儿。”
秦雨缨双手微微发凉:“外祖母,你……”
“没想到啊,那传闻竟是真的……”牧老夫人胸口一阵起伏,深深叹了口气。
“外祖母,我并不是什么邪祟。”秦雨缨急忙解释。
“你当然不是邪祟!”牧老夫人笃定地点头。
她口中的传闻,并不是指京城那沸沸扬扬的流言蜚语。
“我一把老骨头了,自认此生见过太多稀奇古怪的事,不料有生之年居然能见到你……”她苍老的手,愈发将秦雨缨双手握紧,眼里写满不可思议,“没想到,那书里写的竟是真的!”
秦雨缨张了张嘴,良久才说出一个“是”字。
这房中此时并无旁人,陆泓琛亲自回府了,秦瀚森则在厨房手忙脚乱地指挥下人煎药,常氏或许正在端药来的路上……
至于两个舅舅,刚刚分明还在屋里,这会儿却不见了踪影。
因没有旁人在,所以秦雨缨并未撒谎。
毕竟此刻在她面前的,是她此生最亲的人。
面对自己的外祖母,有些事,她实在隐瞒不来……
见她点头承认,牧老夫人面色一时间说不出是悲是喜:“这样也好,这样也好……”
“您不怨我夺舍?”秦雨缨忍不住问。
她如今的躯壳,曾属于牧老夫人的亲生孙女,如今躯壳仍在,却换了芯子……若牧老夫人觉得受了欺瞒,对她心生怨恨,也是人之常情。
牧老夫人摇起了头,面上浮现悲苦之色:“人各有命……我当年做出了那种事,受了诅咒,女儿、孙女皆是早亡,没有一个能活得长久,都怨我,都怨我……”
当年?诅咒?
秦雨缨越听越一头雾水,想了想,问道:“外祖母,您是不是南疆人?”
牧老夫人似乎看穿了她心中所思所想:“你真正想打听的,是我与异族的关系才对吧?”
呃……
被戳穿的秦雨缨不由语塞。
“我是异族人,当年逃到中土是为了躲避追杀,你祖父他娶了我,为了保全我的性命,不惜花重金请人伪造了一本户籍……”外祖母将事情娓娓道来。
难怪那刻在木桩上的,是消失已久的南疆部族文字。
那是母亲牧雨秋刻下的,按照常理,外祖母早该将其毁去,之所以留了如此之久,想来是为了睹物思情,不忍心抹去女儿牧雨秋留在牧府的最后一点痕迹……
“那本户籍,须得尽快叫人毁去,免得今后为牧家招来灾祸。”牧老夫人叮嘱。
秦雨缨点头:“外祖母放心,户籍早已被毁去。”
此事是陆泓琛吩咐暗卫动的手,前两日下大雨时,暗卫偷偷将衙门库房的屋顶掀开了几片瓦,存放在书架上的户籍尽数被雨水打湿,想来那墨渍已是融成一团团,看不清晰了……
只不过,皇后不知何时叫人手抄了一本,存放在了宫中。
好在没有原本的佐证,手抄的那本根本不足为惧,只要再无别的证据可以证明外祖母与异族有关,牧家便是安全的。
“那就好……”牧老夫人闻言长舒一口气,抬起核桃般的眼皮,目不转睛地看着秦雨缨,“缨儿,我不知你原本姓甚名谁,家住何处,如今你肯喊我一声外祖母,我便认下你这个外孙女了。外祖母这辈子没什么放心不下的,唯独放心不下你二舅的婚事,还有你那弟弟森儿,他二人今后就交给你照顾了。尤其森儿,一定要给他找个身家清白的好姑娘,莫要让他误入歧途……”
秦雨缨听出这话有些不对,连忙打断:“雪狐的血马上就到了,您不会有事。”
“我活到这把年纪,苦也吃了,荣华富贵也享了,早就活够了,也该去陪陪我那苦命的女儿了……缨儿啊,那雪狐的血,千万莫给我吃。还有,莫让你娘继续与秦家那些混账葬在一起,记得将她迁至外头与我同葬。我这个当娘的没能让她过好这一辈子,下辈子还要再给她当一回娘亲,把亏欠的好好补上。”牧老夫人说着说着,眼泪止不住地流了下来。
泪还未滴落,就已渗进了纵横交错的皱纹里……
秦雨缨看得心里发堵,喉咙间涌起一阵酸楚。
“缨儿,外祖母就这点遗愿,你可愿答应?”牧老夫人抬起眼皮,郑重地问。
秦雨缨怔了良久,在她满是希翼的视线里,轻轻点了点头。
“好,好……”牧老夫人一下下抚着她的手,仿佛心愿已然达成,原本紧蹙的眉,一点点舒展开来。
天边泛起鱼肚白,那光洒在她脸上,她眼角的每一条皱纹都显得如此慈祥和蔼。
秦雨缨忽觉惶恐,正想说出牧雨秋如今的下落,可一声“外祖母”还未来得及唤出口,就见后者安然合上了眼皮。
苍老的手,也轻轻滑落在了床沿,似乎再无抬起的力气……
秦雨缨愣愣看了良久,只觉得下颌处有些痒,伸手一摸,摸到的竟是一片温热。
她竟……哭了?
一只手轻轻替她擦去脸上的泪,握住了她削瘦的肩。
“我来迟了……”陆泓琛的声音十分低沉,带着莫名的沙哑。
秦雨缨摇了摇头:“外祖母她本就不愿喝雪狐的血。”
若外祖母得知牧雨秋已投胎转世,会否愿意再在人世间待上几年,亲眼看着牧仲奕这个二舅结婚生子、看着秦瀚森这个外孙成家立业?
她不免自责,一时间,视线变得一片模糊,眼泪竟流得更加汹涌了。
只是一个鬼魂而已,眼里何来如此多的泪啊?
那只大手,一点点为她擦掉泪痕,将她整个搂在了怀里。
陆泓琛从未见过秦雨缨如此无助,哪怕在山崖纵身一跃时,她眼里都写满生机,好似笃定接踵而至的不会是冷冰冰的死亡……
可此刻,哪怕在他怀中,她身子仍是微微发颤,仿佛一只断了线的风筝。
看着她迷茫的眸子,他将她抱得更紧:“雨缨,是本王的错。要是本王再快些,没在路上耽误这么多时间,或许就……”
“不是你的错。”秦雨缨摇头,强行定了定心神。
陆泓琛的话,无意中提醒了她。
她险些都要忘了,此事是因何而起……
“外祖母的死,是孔钰珂一手造成,找到此人之后,我要亲手处置!”她声音抽噎,语气却是冷然。
孔钰珂不多时就被暗卫抓获,她听闻牧家老太太病逝的消息,心下大骇,当即收拾了行囊,打算藏在运送货物的车队中悄悄出城,不料被车夫察觉,赶了出来。
见无处藏身,她便打算去那夏荷家中借宿一晚,哪晓得七王府的暗卫早已查到夏荷的住处,她刚一找去,就被抓了个正着。
被带到秦雨缨面前时,她心里七上八下。
人是她带到那墓碑前的,她先前听夏荷说,牧老太太对女儿过世的事并不知情,牧家上上下下皆小心翼翼地瞒着这一消息……
既然牧家瞒着,那她索性就故意捅破。
没法直接朝秦雨缨下手,朝秦雨缨的亲戚下手也未尝不可……
只是谁晓得,那老太太这般经不起折腾,突然就一命呜呼了!
“秦雨缨,冤有头债有主,牧老夫人是病逝的,你可不能拿我开刀!”她理直气壮道。
秦雨缨简直听到了这天底下最大的笑话:“病逝?若没有你从中作梗,外祖母怎会突然重病?”
“那……那是她寿命已尽,与我有何关系?”孔钰珂依旧嘴硬。
她心知这件事万万不能承认,一旦承认了,秦雨缨岂不是更不会放过自己?
“好一个寿命已尽……这么说来,你年纪轻轻,无病无痛,想必一定寿命未尽,所以你无论如何也不会这么快就死了?”秦雨缨语气嘲讽。
“这……”孔钰珂结了舌。
“不如我和你打个赌,我赌这一刀下去你必死无疑,如何?”秦雨缨晃了晃手中匕首。
那匕首明晃晃的,如镜子一般,映出孔钰珂煞白的脸。
“不……当然不行……”孔钰珂闻言连连摇头。
“为何不行?你寿命未尽,如此贪生怕死作甚?”秦雨缨眸中尽是冷然。
孔钰珂已是抖若筛糠,不由自主朝一旁的陆泓琛求起了救:“七王爷,常言道国有国法家有家规,这里是天子脚下,您可千万不能由着七王妃草菅人命啊……”
话音未落,已被狠狠一耳光扇在了脸上。
“我劝你趁早收声,我要你和算的账实在太多,你太啰嗦,我会很没兴致把账一笔笔算下去。”秦雨缨道。
孔钰珂被打得半边脸发麻,面对近在咫尺的秦雨缨,想哭却又不敢哭出声。
旁人皆道七王爷是冰山,而今看来,秦雨缨比他更为可怖……
从眼下的情形来看,这个疯女人分明是要把她活活折磨死才肯罢休!
七王爷连这都不打算管吗?
自己好歹也为他铺过纸、研过墨,还在温泉池子旁伺候过他,给他递过换洗衣裳……
那一幕幕、一桩桩,难道只是自己一厢情愿的假象?
不,不可能是假象……
事到如今,孔钰珂仍旧心存一丝幻想,幻想着自己与那喻世墨成亲,不过是秦雨缨一手指使的,而陆泓琛这个七王爷并未参与其中。
定是秦雨缨心存嫉妒,所以才会一回府就迫不及待将自己嫁给那个一无是处的喻世墨……
可王爷为何不阻止呢,莫非……有什么把柄被秦雨缨抓在了手里?
见她眼珠转来转去,秦雨缨道:“你还有什么想说的,不妨一并说了。”
语气极冷,仿佛在问孔钰珂有何遗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