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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燕恒的马车驶过几道街道,速度便放慢了些。赵燕恒掀开身下一块车板,周镇抚从里头爬了出来,大喘了口气:“憋死我了。这混蛋郑琨,竟拉着你说个没完。”
赵燕恒沉着脸对身边的丫鬟点点头:“清明,去给这混蛋看看伤。竟然被伤成这样,亏你还有脸自称羽林卫第一人!”
周镇抚由着清明给他清理伤口,烧酒淋上去,他顿时龇牙咧嘴:“终年打雁,谁知竟被小雁啄了眼。没想到那帮家伙大白天的就敢杀人。”
赵燕恒哼了一声,轻轻晃了晃手里的茶杯:“活该!到底他们认出你了没有?”
周镇抚摸了摸下巴:“按说是没认出来,要是真认出来了,恐怕他也不敢下这种重手。不过——如果真的认出来了……此人就不能留了。”
赵燕恒看着手里的茶杯,轻轻一晃,浮在水面上的几片茶叶就沉了下去:“看来,皇上与皇后,仍旧是伉俪情深哪。”
周镇抚的脑袋刚点下去就硬生生停住了,抬眼看看赵燕恒,嘿嘿一笑:“燕恒,你这可有点不厚道。想在我这儿打听什么呢?”
“还能打听什么?”赵燕恒一笑,把杯子放下,“我就不信你不知道?”
周镇抚摆出严肃的表情:“世子,我可是皇上的人,下头的皇子们我是不管的,我只听皇上的话。”赵燕恒瞧了他一会,微微一笑:“明白了。”他的长相与赵燕和有三四分相似,尤其是眉毛几乎如出一辙。只是他少了赵燕和眉宇间勃发的英气,且因着有几分病容,所以那样的眉目生在他脸上,就如同画
出来一般的清晰,让人竟有些不敢逼视。
周镇抚偷眼看了他片刻,被清明在伤口处一按,差点叫出声来,连连倒吸冷气。赵燕恒头也不抬,似笑非笑:“别弄疼了周镇抚。”
清明低声应了一声,眼神专注,手脚利落地将伤处洒上药粉包扎完毕。周镇抚从牙缝里吸着凉气:“燕恒,你这丫鬟也太手狠了吧?嗯,真不愧是吕家出来的。”清明收拾好药匣子,放进车板下的暗格里,随即退回赵燕恒身边跪坐。周镇抚小心地伸了伸手臂,终于还是忍不住说:“那茶太寒凉,到底还是伤身,少喝点吧。我看你这脸色也就差不多了,前些日子你那
弟弟在官学里的文章还得了皇上青眼,估计他们正高兴着,顾不上找你麻烦。”
赵燕恒嗤笑了一声:“正是得了皇上青眼,才想一鼓作气呢。”
周镇抚也不由得叹了口气,又凑上去:“听说郡王想在这次选秀的姑娘里给你挑个媳妇儿,准备求皇上指婚呢。你说,要是求了显国公家的——”
赵燕恒眉毛都不动一下:“王妃自然会想办法让这事不成的。”周镇抚挠挠头:“其实我倒觉得有这可能。你想啊,不管怎么说你现在都是宗人府上了玉碟的世子,将来娶的世子妃家世可不能差了。可是显国公府上吧——名声爵位都有,可是人丁凋零啊,到现在两个孙
子最大的才十五,要是娶给你做了世子妃,你又得不着什么助力,又全了面子,岂不是一举两得?”
赵燕恒微微苦笑,摇了摇头。
周镇抚一挑眉:“你这是什么态度?就不说人家等了你几年的话,她年龄到底比时下那些小姑娘们大些,也更沉得住气。”赵燕恒笑容更苦:“我也早说过,她不合适。她——太规矩了,我那里规矩已经太多,若是她进去了,只会被规矩缠死。显国公府是她的依靠,可也是她的顾虑,且——她沉稳有余,机变不足。真进了我
那儿,只会吃亏。”周镇抚想了想,叹口气:“也是。做什么事都要守着规矩,顾着名声——若真是这样,光一个孝字就能压死人。且显国公府里也太干净,好些事她都没见过。哎——”他忽然想起了什么,笑起来,“说到机
变,你知道今儿我怎么从那茶楼里逃出来的?”
“正要问你。车未到就听见兵马司的人搜查的声音,当时我就担心——你躲在了哪里?”
周镇抚笑着把如何躲在门后的事学说了一遍:“竟敢让我躲在门后,万一被发现了,我可是就无路可逃了。”赵燕恒微微沉吟:“置之死地而后生?当时你若跳窗而逃,其实也可能逃脱。大约正是因此,那些人才想不到你竟敢还在房中。且茶楼房中并无可藏匿之处,他们反不注意。又在窗台上抹了一道血迹,更会
引人误会。”
周镇抚笑着摇头:“你怎么不说我躲在门后离她们主仆最远?即使被发现了,我和她中间隔着兵马司的人,也不能过去捉她做人质了。”
赵燕恒没说话,只掀了掀眼皮:“好歹是你的救命恩人,你就这般猜测她?”
“救命恩人?”周镇抚更加好笑,“人走了之后,我一句报恩的话都没说完,她就像见了鬼一样拔脚就跑,唯恐被我沾上似的。”
赵燕恒也不由得微笑:“是个怕麻烦的。当初见了那鸽子,就跑得飞快……”
“可不是,这次跑得更快。”周镇抚一拍大腿,“别说,你要是能娶了这一个,估计你府里的那些人她倒能斗一斗。”
赵燕恒淡然一哂:“十三四岁的小姑娘,你别害了人家。”“你可别小看了。当初在成都,马惊成那样儿,从车上下来八风不动,居然还能想到把马身上的暗器取下来;后来在船上,把那歹人咬得鲜血淋漓——”周镇抚啧啧,“这丫头可不简单,不是那些见风就倒的
‘大家闺秀’可比。”
“得了。”赵燕恒笑骂,“还没长开的小丫头,你也说得出口?我可是下不了手。行了,这也安全了,你该滚了,总不能跟着我回王府吧?回去好好想想,怎么报这救命之恩。”
周镇抚气哼哼爬下马车:“她自己都不要,我凭什么报恩!”
绮年自然不知道周镇抚在背后说了她什么坏话,从文昌庙回去,她就忙着跟安师傅谈生意了。安师傅听说介绍了绣娘之后自己还能分成,自然愿意,且跟绮年长谈了一次。绣娘们其实吃的也是青春饭,年纪大了眼力下降,绣花的手艺自然也要打折扣。似她这般能找到吴府教小姐们刺绣,已经算是好运的。有那顶尖的绣娘凭着超人的手艺可以留在针线坊里做供奉,将来自有人养老,可是绝大多数绣娘年长之后离了针线坊就只能走东家做西家地打打零工。如今多了一条赚钱的路子,谁不欢喜?何况又不用自己投进一文钱去,只要能把布料荐给主顾,自己就能分银子。说起来
只不过是多说几句话的事,就有可能挣到银子,谁不情愿?再听说若介绍了新人来,将来新人卖了布自己也能再分润几分,自然更是热情高涨。
短短一月之内,如鹃已经找到了三十几名绣娘,绮年心里也放下了半块石头。如今万事具备,只欠东风,只等小杨那边的锦绣布匹运来,就可以开始做生意了。绮年这里忙着生意,吴家人也是各自忙碌。吴若铮终于自山东返京,即授行太仆寺少卿,官职仍为正四品。吴若钊听了这官职,颇有意要跟弟弟长谈一番,只是吴若铮得了新职,少不得要摸摸门路,送几
份礼,请几席酒,且又有吴知霞入宫待选一事,故而吴家最近事情实在不少。
绮年揣着做好的鞋子去兰亭院的时候,吴若钊休沐,正跟李氏在说话呢:“我看二弟的意思,此次霞姐儿进宫是八成的事了。”因着刚过了端午节,家里收拾东西忙得很,李氏到这时候才刚打发完满府的管事媳妇们,歪在炕上想歇歇,闻言不由得直起了身:“这怎么说?虽说今次是小选,明诏只要各家的嫡女,且连五品官员家的女
儿都不选,可是那才貌双全的姑娘也不少。若是也给皇上选,那中选的人必多,可是这是给几位皇子选——三皇子才十四岁哪——能选多少人?怎么就这么有把握呢?”
吴若钊苦笑了一下:“你难道没想想,二弟新授的官职?”
李氏于政治上确实不是很通:“行太仆寺——不是管马的么?老爷是说这里头有什么蹊跷?说实在的我也疑惑,巴巴的进京,怎么去管马了呢?”
吴若钊叹了口气:“你妇道人家,想不到这上头去。若是家国太平,这行太仆寺就是个闲职,只因有机会克扣点粮草,也算有油水的差事。可是二弟一省知府,难道回来就为了这点马料?”
李氏连连点头:“我也说呢,二叔是有志向的,若真要搂钱,还不如做外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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