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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墨影亦然,绝口不提这人当初诈死的那件事。
他很清楚,今日莫少渊不是被他抓到的,而是自己主动送上门来的,严格说起来,是他胜之不武。虽然有时候成大事者无需在乎这些,可是莫少渊今夜的来意却让他不得不犹豫,毕竟,现在没有什么东西比言言的安慰更重要。
既然莫少渊敢来,那肯定就不怕他在此刻动手。
顾荃跟在君墨影身后,看着帝王一言不发地走在前面,心里别提有多憋闷了。
一直以来最想找的人就站在面前,而他们却不能动他的感觉简直太微妙。
况且,就算不动,帝王最想知道的那个问题呢?也不打算问了吗?
大队人马很快就走到了一处幽暗的小巷口,在顾荃看来,这种地方最容易设下埋伏。
“皇上……”他出声提醒。
莫少渊转过头来似笑非笑地瞟了他一眼,“顾大人若是觉得不安全,大可不必跟进去。反正浅贵妃在里面也受不了什么伤,只要皇上舍得,就让她一直待在这儿吧。”
他没有胡说,小七在这里确实不会受伤,主上哪怕再愤怒再不满,也不会伤害她。
顾荃立刻反唇相讥:“你死得莫名其妙,又来得莫名其妙,难道你觉得自己还有可信度?”
“这可不是顾大人说了算的。”他勾唇,笑得邪肆狷狂,“皇上,您说是吗?”
君墨影没理他,皱了一下眉,犀利的眸光落在那不知名的小巷深处。
顾荃以为帝王愿意听自己劝告,心下顿时一松。
否则要是帝王出了什么意外,让他怎么担当得起?
莫少渊也这样以为,落在帝王身上的目光顿时就冷了下来,这就是小七倾心相付的男人么?连这么一点小小的可能存在也可能不存在的危险也不肯为她承受?
若是果真如此,那小七就由他自己救吧——不管能不能救出来。
可是出乎所有人意料,君墨影扫了一眼身后众人,沉声吩咐:“你们都不许跟着。”
然后就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走到小巷深处,站在那里的姿态很明显是在等莫少渊。
莫少渊挑了一下眉,跟上前去。
待走到帝王面前,他特意挑衅地朝远处勉强能看见人影的顾荃勾了一下唇角,气得顾荃一口血气上涌,脸色顿时就不好了。
君墨影皱眉看了他一眼:“你跟梦言什么关系?”
莫少渊回头古怪地跟他对视,反问:“什么关系?”
君墨影冷哼一声:“不要跟朕装傻!”
莫少渊大抵是突然明白过来他在说什么,轻笑一声:“若是皇上信我……不,若是皇上信她——那我跟她就没有关系。若是皇上不信,那皇上觉得我们是什么关系,我们就是什么关系。”
语气带着几分傲慢,几分凉薄,让人恨不得给他一掌。
君墨影眉心蹙了一下:“认识莫少渊的人都知道,他很爱他的亡妻。”
莫少渊愣了愣,突然敛了眸正色道:“皇上,微臣从未娶妻,何来亡妻?”
他突然改变的称呼让原本散漫的气氛一下子也变得严肃起来。
莫少渊从未娶妻,何来亡妻?
这一刻,君墨影竟无端地想笑,若不是时机不合适,他肯定就这样笑出来。
在心里梗了那么久的事因为莫少渊这一句话消散得无影无踪,就像一根卡在喉咙里的鱼刺被人取了出来,顿时轻松不少。
不知为何,他就是觉得莫少渊没有说谎,虽然他自己也不知道这份信任来自何处。
“带朕去见她。”
不问莫少渊的近况,不问莫少渊是如何知道她的藏身之所,他知道莫少渊不会说。
而他也不会勉强——至少此时此刻不会。
别院里,流风急匆匆地从外面走进来,安排好人在四周埋伏,若是有人进来,格杀勿论。
“主上,皇帝已经带着官兵过来了,快离开这里吧!”
背对着他的男人站在月影婆娑之下,脊背微微一僵。
“知道了。”
他还有一件事要做。
在流风急不可耐的时候,男人却大步走进身后的屋子里,他在这站了多久,就想了多久。
这一生,他也想冲动一次。
“砰”的一声推开门,带着一丝迫切的心情,吓着了床上坐着发呆的人儿,氤氲的烛火下,她的脸色白得几近透明。
“小七,我有话跟你说。”
不管她能不能听懂,背对着门口直接一道掌风过去,关上了身后的门。
流风在外面的院子里狠狠捏了捏眉心,都这个时候了,主上还想干什么!
“小七,你是装的,是不是?”男人走到梦言面前,站定。
青铜面具下的脸覆着一层憔悴,仿佛是深思熟虑经历了几个千年之后的沧桑,沉寂孤苦。
“你没有疯吧,小七。”
不带丝毫起伏的声音似乎已经确定了这个事实。
他眸色深深一瞬不瞬得凝视着她,最后甚至再次端起她苍白的小脸,“如果给你一次机会,远离皇宫,你愿意吗?”
她的眼神还是这么陌生,绞着浓浓的警惕,就像一只刺猬一样刺伤了所有靠近她的人。
男人菲薄的唇紧抿成一条直线,呼吸喷洒,看着她近在咫尺的脸,喉咙深处挤出的声音带着不可抑制的沙哑,“若是你愿意,那么你以前想要的,以后想要的,我都给你。”
他郑重地宣布,沉痛的眸中掺着浓烈的挣扎。
“主上,真的来不及了,快走——!”
流风急切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男人最后看了一眼她红肿却警惕依旧的双眼,薄唇溢出苦涩与冷漠兼并的笑。
“小七,你真的,就这样疯了么……”
收起所有的情绪,他漠然转身,“无论真假,这是唯一一次机会。”
他的人生,不允许第二次的放纵。
君墨影破门而入的时候,意外地只看到了她一个人的身影,连个看守的人也没有。
看来对方是已经收到消息先行离开了,他猜测。
“言言,朕来了,没事了。”
一把将床上的人拥进怀里,感受着她小心翼翼又带几分颤抖地攥紧了他的袖子,君墨影的胸膛强烈震荡了几下。
她对他已经不再是最初的陌生与抗拒,这样的进展让他觉得欢喜。
“忆寒……忆寒……”
怀里的人突然连喊了两声,君墨影震惊地低下头,就看到她双手攥着他的袖子,双眼却还是一如既往的空洞,不过此刻唯一不同的是,她不停地念着“忆寒”这两个字。
“忆寒怎么了?”
他皱着眉看向她。
梦言张了几次嘴,可是话里的内容却只有“忆寒”这两个字,君墨影想了很久,难道是因为她被抓走的时候那两个孩子还在身边,所以她怕他们出事吗?
“忆寒没事,言言放心,两个孩子都好好的。”
修长的手指抚过她如画的眉眼,尽管她脸上的泪痕已经干涸,想到她曾经对着那些将她劫来的陌生人哭过,他的心里就一阵阵的疼。
为什么要将她带出宫?
心里被无数个疑问占据,既然将她带了出来,为何又这么容易地将她放在这个地方不管,难道是因为官兵已经到了这里,他们知道自己带着一个女子无处可逃,所以决定将她留下?
“言言,我们回宫了。不要怕,以后朕会一直在你身边。”
怀里的人给他的唯一回应,就是抓着他的袖子越攥越紧的手心,捏得骨节都白了。
君墨影知道她怕,虽然觉得她这样会有些疼,不过也没阻止她。
往后她若抓着他的手,他再也不会强行将她松开。
像今夜这样的后果,他承受不起第二次。
找到她之前,他不止一次想过,若是当时在梦央宫里没有强行将她的手掰开,该有多好。哪怕带着她一同到梦鸣宫去,该有多好。
若是那一面成了永恒,留在她印象里的他竟只是一个转身离开的背影……
那样的事,绝对不能再来一次。
抱着梦言出去的时候,面对那一大群的人,怀里的人儿似乎有些害怕,尤其是那些光亮的火把靠近,她的脸倏地一下缩进了他的怀里,深深埋着。
君墨影皱了一下眉,“拿着火把的人全部退后!”
顾荃微叹了口气,走到帝王面前严肃道:“皇上,属下无能,让莫少渊跑了!”
“早就说了让你好好练武功,早些时候不肯听,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顾荃嘴角抽了一下,心道练武功也是要讲天分的好吗?
他当初听了帝王的话练了这么多年还不就是现在这样三脚猫的功夫,刚才碰到莫少渊那样的根本都不好意思拿出来用。说难听点儿,他的武功还比不上这些官兵的头儿呢。
更何况,今日这样的情况,很明显可以有两全其美的方式。
比如帝王留在外头,莫少渊绝对跑不了。
至于里面,现在看来只有浅贵妃一个人。若是当时让他们冲进去,显然也不会出什么意外,照样能把人救出来。到时候既抓住了莫少渊,又救了浅贵妃,不是很好吗?
偏偏啊,他们的帝王一碰上浅贵妃的事儿就神志不清了。
都说红颜乃祸水,果真是一点都没错。
君墨影冷冷地斜了他一眼,“最好把你脑子里那些东西给朕收起来,想也不要想。莫少渊跑了就跑了,只要他还活着,日后总有机会的!”
今日,就算人不跑,可能他也不会抓。
既然对方敢光明正大地出现在他面前,那就肯定已经预料到了所有的后果,包括有来无回,可就算是这样,为了救言言,莫少渊还是出现了。
若是他就这样将人抓了,岂不就给了对方一个“舍己付出”的机会?
他不乐意!
君墨影抱着梦言一路往外,看这架势是打算直接以这样的方式直接走回梦央宫了。
期间有人说去找辆马车来,让帝王在这儿稍等片刻,被帝王摇头拒绝。
就这么抱着梦言回到梦央宫,一直看着她直到她安然入睡,听着那细密均匀的呼吸声,他才放轻了脚步离开,去处理剩下的事。
首当其冲就是那些被抓的人。
一天不找出幕后黑手,他就一天不能安心。
奈何那些被抓的黑衣人还是什么都不肯说,君墨影只好退而求其次,将梦鸣宫的宫人全部召集到一起,唯一没有在场的就是怜汐,只因现在还在梦依宫里陪着太后。
从他们口中,得到了一个令人万分震惊的消息。
梦鸣宫的火根本不是所谓的贼人放的,而是怜汐!
“当时过来通传的奴才不是说贼人点了火?现在又跟朕说怜汐,究竟你们谁在说谎?”
“回皇上,不是说谎,都不是说谎!”
底下的奴才七嘴八舌。
“当时奴婢看到怜汐姑姑鬼鬼祟祟地走出去,心里疑惑,就跟了上去,路上还碰到了珠儿,我们是一起跟上去的,所以珠儿也看见了……”
“是啊是啊,奴婢也看见了!”珠儿连忙应声。
“当时怜汐姑姑放完火之后没多久,就跑出去大喊着火了。然后那些黑衣人就突然出现在了梦鸣宫里,当时有那么一瞬间,奴婢还以为……还以为……”
“以为什么?”君墨影冷声问。
“以为那个着火了就是怜汐姑姑和黑衣人之间的联络暗号!”
不用说,看起来确实很像。
否则没有那么巧,梦鸣宫里一着火,外面的黑衣人就冲了进来。
当然,这其中最大的问题是——怜汐亲手放的火。
如果怜汐跟这件事毫无关系,怎么可能莫名其妙地往母后住的地方放火?要说她往梦央宫里放火还比较说得过去!
“传怜汐过来见朕!”君墨影沉声吩咐。
这一次,他绝不会再手软!
梦依宫里,怜汐看到李德通亲自来传她的时候就知道大事不好,脸色微微一白。
“怜汐姑娘,跟咱家走一趟吧。”
怜汐此刻不得不庆幸,太后今晚受了惊吓所以睡不着,此刻还在她的身边。
听了李德通的话,太后蹙眉问:“发生什么事了?这都什么时辰了,皇上还找怜汐过去干什么?”
“回太后,皇上的心意,奴才是揣摩不透的。”李德通看似恭敬,心底却在冷笑。
发生什么事了?
这么晚了,总归不是什么好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