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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记得昏睡前听到的便是老爷子的声音,那他此刻念叨的,也必定是这个从小到大最不听他话的病人。
上官禄在她身前站定时,萧冷儿终于由衷感受道回家的温暖。不待老爷子开口,已扑上去一把抱住他,亲热叫道:“上官爷爷,冷儿想死你了!”
老爷子哇哇大叫,胡子翘来翘去挠得萧冷儿咯咯笑:“你这臭丫头,还不下来!是要折腾掉我这把老骨头,还是想先折腾掉你这把小骨头!”
萧冷儿连忙乖乖从他身上跳下来,吐了吐舌头。
老爷子见她模样,终究不忍再责怪,一把拉了她往回走去,叹道:“你啊,我才离开一会儿,就跑出来吹风,是不想好起来了不是。”
萧冷儿挽住他手臂,笑道:“有爷爷在,我有甚好担心。”
老爷子笑呵呵看她,目中宠溺毕露,一点忧色却依然没逃过萧冷儿眼睛:“先回去吃饭,吃完老爷子再好好跟你算这笔账。”
*
见她狼吞虎咽扒饭模样,老爷子不由自主叹了口气:“你这没良心的小丫头,当初一走了之,连个招呼也不打,害得老头子我日思夜想这么多年,可把你盼了回来。”
萧冷儿心中很是内疚,低声道:“对不起啊,爷爷,以后再也不会如此任性了。”
呷一口茶,老爷子叹道:“我老骨头一把,倒也无所谓,反观你爹娘,唉……”闭口不言,见她放下饭碗,便指她眉眼抖着胡子道,“你出生便营养不良,幼时身子极弱,我花了多年时间,总算让你大好,但你如此不知珍惜。倒跟我说说,这一身病痛是怎生折腾得来?”
萧冷儿不由心虚,细细回忆道:“我六年前下山时大病一场,痊愈之后,也有依照您老人家吩咐,好生调理。但几个月前,曾不小心身中剧毒,不曾清理干净,又长途跋涉,后来又受一顿打,未曾好全,又自再受伤,然后好得差不多时,又开始长途跋涉……”她越说声音越低,头几乎要埋到桌子底下。
老爷子冷冷看她,看得出再竭力控制情绪,但胡子眉毛一伸一缩,便知着实气得不清,半晌道:“此番你回来,老头子没出声,你再敢随意下床试试看!”说罢手中茶碗往桌上一搁,吓得萧冷儿几乎要跳起来,忙不迭答应下来。
依照老爷子吩咐吃药,泡药汤,之后换了衣服躺上床,萧冷儿只觉全身舒畅,多日来紧绷疲累似乎一扫而空。
收拾好药箱,老爷子真要出门,忽又想起一事,转身向萧冷儿道:“你娘死后,你爹便把她住处上了锁,钥匙一直放在我这里,只说若有一日你回来,怕是想要去看看,我这就找来给你。”
呆呆接过钥匙,萧冷儿想道,那人从她离开,便已准备此事终有一天被她知晓,或者是他从未打算瞒她,甚至连她的性子,也摸得一清二楚。指尖划过钥匙上刻印,萧冷儿一时心中思虑万千,连老爷子何时出去也已忘了。
夜间翻来覆去,总也睡不着,半晌萧冷儿起身,披衣推门出去,弯过两座楼阁,便是娘昔日居住的剑心楼。她二人住处虽分开,但从前不是她赖在剑心楼不肯走,便是把娘拖在她的住处不许离开,其实甚少分开。
钥匙插*进锁孔的清脆声音,萧冷儿推门进去,一瞬间时光仿佛倒回,她还是那个除了撒娇耍赖什么都不会的小孩子,可是不管她怎么捣蛋,有一个人,却永远坐在窗前温柔的笑着等她。
但是曾经以为永远不会分开也只是一种假设,而她终于看清,窗台前只有月色静静流洒,早已没有了人。
伸手一处处抚过那些早已染尘的梳妆台,书卷,铜镜,古琴,绣包,入目只是熟悉。这屋子的主人,这屋子的主人呵。
手中抚过一处褶皱,稍微清脆的响动,萧冷儿低头,却是一纸洁白的信封,她不由愣住,为何她走之前从未注意到这里有一封信?细细思量,是了,那时她伤心过度,大病一场,稍微能走动之后立时便下山去,哪来得及到这里翻开。
撕开那信封,萧冷儿只觉手中有些经不住的颤抖,洁白的纸印着黑色的,墨迹,只显黑的更黑,白的更白。轻轻抖开,那第一页上第一行字赫然便写着:“吾女冷兒如唔……”
萧冷儿只觉眼前一黑,双手颤抖得几乎要拿不住那薄薄一张信纸。
“吾女冷兒如唔:
余数十载前遭逢惨祸,累及全家,父母枉死。由此心碎神伤,潜心向佛,欲获新生,忘却前尘旧事。有女冷兒相伴,是为人生极大乐事,十载寒暑,乐亦匆匆。然父母之仇,不共戴天,余妄想摒却,视为大不肖。心中难安,有女为伴,亦成罪过。余半生颠沛,自得冷兒,享尽天伦,足矣。此去赎昔年万千罪孽,无回,吾兒勿念勿盼。镜明凄苦,余欺其良多,愿兒日后敬她爱她,一如母女。兒身体薄弱,望擅自珍重。心性洒脱高洁,兒日后当如白鹤皎皎,自在卓尔,方为本色。兒少时曾言,行四方路,食天下味,余唯盼兒达成所愿,来生再续母女之缘……”
半晌抹去不知何时已布满脸颊的泪痕,萧冷儿心中悔恨交加,她从不曾骗她,为何她却要拖到今时今日才知道?距她离开已经多久?五年?六年?她如今可还活在人世?
如果从前她在她离开之时不是那般糊涂,或者她早就发现端倪,或者此刻她们又已经在一起,还是那一对无忧无虑的母女。她们可以相伴,走四方路,食天下味,在有生之年,踏遍天下壮阔河山。
呆立良久,萧冷儿小心翼翼收起信纸,心中已有所决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