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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女之间暧昧可以,单恋可以,但一旦冲破最后一道屏障,不管是以什么样的方式开始,过程又是如何潦倒破败,总之再也不可能做到真正的公私分明,即使她能做到,她也不担保覃珏宇会不会头脑发热突然甭出些让彼此难堪的话来,所以保险起见,她把这次主题为挽留辞职员工自扇耳光的谈话定在了杂志社附近的咖啡厅。灯光好,气氛佳,相当适合池乔表演“以理服人,以情动人”的年度职场大戏。
“那个……那天晚上谢谢你送我去医院……”池乔掂量着措辞,越发觉得万事开头难呀,清了清嗓子,迎着覃珏宇灼灼的目光,艰难地迎刃而上。“是这样的,你知道生病的人跟喝醉的人一样都不能用常理来判断的,喝醉的人呢做的事可能都不是什么好事儿,病糊涂的人呢说的话估计也不是什么好话儿,但基于这种基本规律,我们可以把以上两种人都归为非正常人类……”池乔真想咬掉自己的舌头,这他妈在说些什么呀。
覃珏宇听了这个开头,心瞬间就瓦凉瓦凉了,就好像他热衷的德州扑克一样,公牌三张一亮,发现既不是顺子也不是同花,甚至连最简单的对子都没有,“你到底想说什么?”
池乔对覃珏宇在她面前表现出来罕见的怒气保护性地选择视而不见,从包里拿出辞职信,当着覃珏宇的面撕成了两半。“好好工作,我们还是好同事。”
“你什么意思?”覃珏宇眼睛都红了,不知道是被气的还是被急的。
“酒后失德,病后失言,我向你道歉。”池乔收敛起表情,一本正经地说,“我不能因为我犯的错误让你承担后果,即使我们之间要有一个人必须辞职,那也是我绝对不应该是你。更何况,既然都是成年人了,我们不应该用辞职这种幼稚的手段来解决问题对不对?”
“当初不是你想用这么幼稚的手段来解决的么?”覃珏宇在心里暗自腹诽,但碍于池乔淫威,没有说出口。
“你看这半年多来,你在我们杂志社做得风生水起,老韩也经常在我面前夸你,上一期你不已经开始在独立负责大片拍摄的栏目了么?片子出来之后效果也很好,你的努力我们都看在眼里,如果你就这样辞职,就是我们杂志社的一大损失,而且这种无谓的人才流失也是非常令人扼腕的。昨天一大帮同事都挤在我办公室,哭着求着不要你离开,你就算不在意这份工作,但看在众人盛情挽留的份上,能不能收回辞职的决定?”
“你不想我走?还是迫不得已要我留下?”覃珏宇抬起头,眉毛一扬,语气是前所未有的犀利。这哪里是疑问句嘛,这分明就是要让池乔的老脸没地搁儿。
池乔一时间没吭声,心底已经转了好几个念头,最坏的那个念头就是覃珏宇早就知道会是现在这个局面,在这挖了个坑等着池乔跳呢。但她很快就把这个念头压了下去,她还是不愿意把这么腹黑的想法加诸在覃珏宇身上,不要高估金毛的智商,池乔这样安慰自己。
“我不想你离开,至少不应该不能因为我的错误离开。”池乔正色道。
“错误?你觉得错在哪儿了?”覃珏宇步步紧逼。
池乔只觉得丹田内有股邪火正在熊熊燃烧,这什么口气?怎么跟领导说话的?深吸一口气,池乔笑语嫣然,“酒后失德,病后失言。覃少您要是嫌这八个字不足以囊括我的错误的话,欢迎您补充。还是您认为我的道歉和挽留缺乏诚意?”
这都您呀您的了,真是嫌这场面还不够混乱一样。池乔的毛病不少,最典型的就是一上火就容易露出尖酸刻薄的本相。
要换在以往,覃珏宇也就算了,俗话说的好,好男不跟女斗,他还没见谁能在池乔的口舌之下讨到过便宜的。但今天不一样,覃珏宇受够了,喜欢一个人有错么?爱上一个人有错么?上赶着犯贱有错么?她凭什么不待见他?风里来火里去,烈火烹油,他覃珏宇只是肉眼凡胎,哪里经得住被这样捯饬?
“如果我不接受呢?”其实覃珏宇长了一双很好看的眉目,堪堪称得上是剑眉星目,用来诠释金刚怒目最适合不过,遗憾的是他一对上池乔的视线,战斗力就直线下降,无论怎么看,那双圆睁的眼睛都有了点楚楚可怜的意思。
“不接受也可以。如果你执意要辞职,那我也辞职好了。想来也是,覃少你广阔天地大有作为,何必屈居在一个小小的杂志社龙游浅滩遭虾戏。我呢,趁此机会就回家生孩子得了,女人嘛,相夫教子才是本职工作……”
“别说了!”覃珏宇听不下去了。站起身,缓缓地吐出三个字,“你赢了。”然后头也不回地走了。
赢了么?池乔愣愣地坐在原位,心里一时五味杂陈。
一场辞职风波终于在覃珏宇重新出现在办公室之后烟消云散,除了同事们表现出的异乎寻常的热情之外,覃珏宇不得不承认,这一次自己得不偿失。感情就是一场攻防战,城门洞开的时候他尚不能长驱直入,更何况经此一役,池乔紧闭城门,坚壁清野,杜绝任何让两人单独相处的可能,一点一点地消耗掉他所存不多的勇气,随之日夜疯长的是他的沮丧和颓唐。
“覃少,你失恋了?”问这话的是时尚编辑娜娜,信奉欧美范儿才是王道,一副妆容无懈可击,今日是烈焰红唇,明日是金色夏威夷,热爱豹纹和蕾丝,172的高挑身材,让所有身高165以下妄图以日韩风投机取巧的卡哇伊女性黯然失色。当然,不得不提的是,从覃珏宇到杂志社的第一天起,娜娜小姐对覃少的觊觎之心可昭日月。
覃珏宇没抬头,把卡里的照片导进了电脑,建档标号之后,“单品的照片都在图片库里了。你让美编自己去挑。”
“谁惹你了?”娜娜锲而不舍。跟性感波弹最大的不同是,娜娜虽然外表冷艳风骚,但骨子里却是男孩性格,大大咧咧,豪气干云,是为了朋友甘愿插自己两刀的类型。每每池乔有躲不掉的应酬,只需要嗲嗲地叫两声“我亲爱的娜娜呀!”,然后这位真人版性爱娃娃就会朝自己36D的胸脯上拍两下,“没问题,一切包在我身上。”所以但凡池乔出现的酒局,旁边都会有娜娜这样的战神级保镖保驾护航,见神杀神,遇佛杀佛。所以虽然理论上出于女性的排他心理,像娜娜这样的类型在雌性生物占绝大多数的杂志社是必定会受到排挤和打击的,但由于娜娜同学对待同事像春天般温暖的缺根筋的性格,所以大家都很理所应当地包容了这位暴发户的女儿常常跳TONE的举动和明目张胆的炫富。就连最仇富的小美编也会败在娜娜的金钱攻势之下,在一大堆零食面前俯首称臣,像一个尽职的裁缝把娜娜交过来的七零八落的稿件和图片缝补得天衣无缝。
覃珏宇对娜娜跟所有同事一样,对娜娜没有恶感。甚至于她身上少见的爷们气也会让覃珏宇心生亲近,两个人因为工作的原因常常要一起出去拍片,自然而言关系就近了些。
“你下次能不能跟卖场联系好了把衣服选好了再通知我呀?白白让模特等了三个小时,拍照的时候脸都是黑的。”覃珏宇没接她的茬,自顾自地抱怨。
“行了,我的错,我的错。晚上我请你喝酒。”
“不去了,明天要出差。”覃珏宇收拾东西准备离开办公室,明天要跟着老韩去丽江拍球场,只是这一次没有池乔,他不知道是因为这次拍摄不重要还是因为池乔在故意躲着他。
“去丽江么?听说老总在球场也有投资,说不定你们这次去住的还是他买的别墅。”娜娜就是这点好,从来不犯轴,只要一打岔,她很快就会忘了自己的初衷。
两个人说着说着就朝电梯走,这个时候都快晚上8点了,不是做版时间,办公室里没几个人,但是覃珏宇还是习惯性地朝池乔的办公室看了一眼,没人。
到地下停车场的时候,娜娜没开自己的那辆MINICOOPER,跟着覃珏宇上了车。一打灯,覃珏宇看见一辆Q7旁边站着一个男人,娜娜也看到了,低声嘀咕:“乔姐不是离婚了么?怎么她老公还会在这出现?”
覃珏宇一震,转头看向娜娜:“你说什么?”
“我上个星期陪乔姐出去吃饭听她在电话里说的。”娜娜根本就没察觉到覃珏宇的异样,难得覃珏宇主动搭理她,恨不得把自己知道的全部倾巢而出。“我就听乔姐在电话里说,鲜长安,你签字也行,不签字咱们就法庭上见,只要你不怕麻烦。后来还拉拉杂杂说了一些,当时我在开车,这毕竟是乔姐的私事,我也不好多问。”
“你知道他们为什么离婚吗?”覃珏宇小心翼翼地发问,生怕泄露了自己的真实情绪。
“不太清楚,估计是因为第三者吧。”
“第三者?”覃珏宇大吃一惊。
“不然还有什么原因?你不知道乔姐跟她老公的关系多好,哎,我刚进杂志社那会,就觉得他们两人真是神仙眷侣呀,哎,如花美眷抵不过逝水流年。”娜娜最近迷上昆曲,最后一句点评接得土不土洋不洋。
覃珏宇只觉得思绪紊乱,脑子的浆糊快要被煮开了一样,啵啵冒着泡儿,里外不是味儿。
“你快开车呀!”娜娜讲了半天发现车还在原地。
覃珏宇回过神来,才把车子发动,开过Q7身边的时候,他看了眼车边的那个男人,脚底下有几个烟头,看得出来他在等人。就算是他早知道这个男人就是池乔的老公,但还是不得不承认,这个男人即使是在黯淡无光的地下停车场也很难让人移开视线。有些男人就是一坛酒,包装不如何夺目,但胜在味醇酒香,还没开口尝就要醉倒一大片人。更何况,他还穿着一身中式的褂子,灯光暗看不出视线,但人穿衣还是衣穿人还是能轻易辨识出来,覃珏宇想起池乔常常也是素颜穿着各种颜色绚丽的长裙,桑麻质地的纯白上衣,盘襟扣繁复成叠,展翅欲飞,纤细若骨,好像不说话就要成仙似的,怎么不是一对神仙眷侣?
“哇,我还是第一次见真人呢!”娜娜已经在旁边咋呼了起来,车都开过了,还转过身回头看,“老是老了点,但真是有味道。”一边说一边还啧啧作声。
鲜长安不知道刚才从他身边开过的那辆车里坐着他有生以来最大的情敌,他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根本没有察觉来自外界异样的视线。
他一直想找个机会跟池乔长谈一次,可是池乔拒绝跟他见面,即使在电话里也是一副斩钉截铁的模样。势必要把两个人的婚姻拖到无可斡旋的境地。
昨天他接到池乔妈妈的电话,他跟这位丈母娘相处的一向融洽,除了刚开始池乔的妈妈因为两个人年纪相差太大有点异议之外,从他们两人结婚之后,这位丈母娘对他就跟亲儿子一样,平时两个人有个磕磕绊绊的,池乔她妈都是站在他这边,帮着他说话。
“长安啊,这次妈也无话好说了。池乔呢,从小被我惯坏了,你们结婚之后,她也骄纵得很,这一点我一直都知道,所以往常你们有什么矛盾,我都偏袒着你。但这一次,我不得不说,真的是你做错了!你们离婚的事儿我还不敢告诉池乔的爸爸,我跟你说这些,不是骂你,也不是指责你。你一向都比池乔成熟,如果你觉得外面那个女人比池乔适合你,就算池乔缠着不放,我都会劝池乔跟你离婚。如果这中间是两个人有了什么误会,我希望你能更加成熟地解决两个人的问题,而不是把问题无限得放大,闹到无法收手的地步。”
鲜长安唯唯诺诺的听着,其实只有他跟池乔最清楚两个人之所以闹到如今这个地步,这所谓的第三者不过是夫妻两个人拿来当矛盾的道具,真实的原因哪里是一两句话就能说得清楚的?可是,丈母娘的话也让鲜长安醍醐灌顶,婚姻嘛,怎么可能一点沙子都没有?日子久了,沙子也就成了珍珠。
所以,鲜长安抛弃了他向来最看重的面子和所谓的尊严,开始了他此生最为不屑的死缠难打。
“还没走?”池乔坐在托尼的办公室,吃着托尼给她叫的外卖,一脸的焦躁和不耐烦。
“没。保安说都站了快两个小时了,真不嫌腿酸。”托尼玩着电脑,看了看手表,小男孩的电话怎么还没有来?
“真不像他的作风。”池乔把吃剩的盒饭扔进垃圾桶,心里惴惴不安。说实话,她根本就没做好跟鲜长安长谈的心理准备,又或者说她是怕自己一谈好不容易因为苗谨的出现燃起的快刀斩乱麻的熊熊斗志又在鲜长安口若悬河的说教中偃旗息鼓,最后两个人又陷入死循环。表面上琴瑟和鸣,内里杂草丛生。
当天晚上,池乔弃车而逃,托尼在池乔回家之后给鲜长安发了条短信:别等了,她回家了。
鲜长安又好气又好笑。坐回车里,才发觉自己饿得四肢酸软,浑身乏力,喉咙因为烟抽得太多,都快要烧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