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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你们不要吃它。我刚刚经过一个市集,就在东边不远的地方,你们可以到那里去把它给卖了,换些粮食。”
这是他为小白龙的生存所做的最后的努力了。
老人沉默不语。
玄奘说:“它虽不是人,却有人的情谊。贫僧只求你们,饶它一命。”
老人看着他,终于点了点头:“好,我答应法师。”
玄奘又将目光转向其他灾民,那些人也都忙不迭地点头。
玄奘默默地转身,从马背上取下行李,用颤抖的手把缰绳递到了那老人的手里。
小白龙一点儿也没觉得有什么异样,它依然很平静、很高贵地站在那里。
玄奘感觉到自己快要虚脱了,他费力地背起行囊,最后看了一眼心爱的马,又冲着那老人微微欠身施了一礼,便转过身,头也不回地朝西走去。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做出这样的决定,或许仅仅是因为他也是个人,物伤其类罢了……
灾民们跪成一片,异口同声地喊着:“多谢大师慈悲……”
他抬起衣袖,轻轻擦去眼中涌出的泪水。
孤独地行走在黄土高原上,玄奘觉得自己越来越麻木了,苍白的脸上满是倦色,那是因饥饿才有的倦色。
离开渭水之后,他已经三天没有进食,头晕眼花,身上也没有了丝毫的力气,原本应该很坚实的黄土地,在他踉跄的脚下却有了一种棉花般虚浮的感觉……
灾民们真会信守诺言将小白龙带到市集上卖了换粮吗?他不知道,他只能选择相信,也拼命地强迫自己相信。
或许小白龙现在还活着吧?
当初促成他西行求法的因素,除了对佛教经典的疑惑外,潜意识里还有试图借助佛教,来寻求医治唐初社会创伤的良药这样一个动机。
波颇大师曾经跟他说过,《瑜伽师地论》可以解除一切众生的苦难,这也是让玄奘怦然心动的地方。
他一心想要普渡众生,却想不到刚出长安,就有一个生灵为他而死。
整整三天,他一直都在拼命地赶路,可是小白龙那温和而又充满信任的眼神,仍时不时地冒出来,深深折磨着他,令他痛不欲生。
每当脑海里闪现出那个安详的眼神,他的内心就会被深深的愧疚和巨大的负罪感塞得透不过气来,就仿佛有人拿着一把钝刀对准了他的心,一刀一刀,残忍地分弑着。
那个老人说得可真实在啊!人吃马是绝不会有负罪感的。小白龙就是在这种意识下,被它最信任的主人送给了那些摆明了要吃它的饥民,还自欺欺人地以为他们会把它卖掉!现在,它怕是早已被吃得连骨头渣都不剩了吧?
玄奘一直不敢想这样事,一想起来心就痛得发抖。
他知道这是他的罪,对一个无辜生灵犯下的罪,罪无可赦。
但他并不后悔,如果可以重来,让他重新再选择一次,他还是会那么做的。
或许人生就是这样,当你面临一种选择的时候,你实际上已经错了,无论怎么选择你都是错,都需要背负罪责。
罪责……他在心里默默地咀嚼着这个词——是啊,有的时候,罪也是一种责任,必须把它背负起来……
佛陀昔为尸毗王时,一日在林中静坐,却见一只鸽子,被饥饿的老鹰追逐。鸽子飞入他的怀中,向他求救,于是尸毗王将鸽子藏入袖中。
老鹰飞来,向他讨要鸽子,尸毗王自然不能给它。
老鹰说:“你爱惜鸽子的生命,可是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我没有食物也同样会丧命的。”
尸毗王想想也对,但又不能放弃鸽子,于是和老鹰商量,用自己身上的肉来换取鸽子的生命。
老鹰同意了这个建议,但要求尸毗王割下的肉必须与鸽子等重。
尸毗王取来一只天平,将鸽子放在天平的一端,然后从自己身上割取同等大小的肉放在另一端,但是天平并没有平衡,他再割一块肉添加进去,天平依然没有平衡……无论他割下多少肉,天平始终一动不动。小小的鸽子似乎有千斤重,直到他把股肉臂肉全部割尽,天平竟然还是没有移动分毫。
最后,尸毗王起身,将自己整个身体投入到天平的一端,天平终于平衡了。
每当想起这个故事,玄奘都不禁为佛陀的大悲心所感动。他知道,这只天平所称量的,不是肉的分量,而是生命的分量。
生命是平等的,不管以什么样的方式呈现于世,都是不可替代的。
所以,像这样的舍身,佛陀在过去无数生中一直都在做。
可是,为什么佛陀就能够如此轻易自在地舍身,没有任何思虑上的负担,而我却不得不牺牲无辜的小白龙呢?是因为我的业力太过沉重,以至于连舍身的权利都没有了吗?
玄奘感到自己的头剧烈地痛了起来,这算一种惩罚吗?也太轻了吧?
黄昏时分,空中突然飘起了小雨,狂风吹起冰冷的雨水,洒在旅者消瘦的身体上,寒气森然。
雨是天的泪,这道理玄奘早就知道了,他抬头看着漫天的雨,漫天的雨也在看着他。
雨越下越大,上天已经在嚎淘大哭了。
玄奘全身早已湿透,但他没有去取行李中的雨伞。就让上苍的泪水来冲刷我的罪业吧,不管能不能冲刷得掉。
天黑得伸手不见五指,路上行人几近绝迹,途经的村庄甚至连一声犬吠都听不到,除了呼啸着扫过大地的凄厉的风雨声,周围全都是死一般的寂静。
天地越来越广阔,行走其间的旅者便显得越来越渺小,路远得望不到边……
“这就对了,”玄奘边走边自嘲地想,“人自大得也太久了,只有到了这里,方知天地之大,自己同蝼蚁又有多大差别呢?”
仿佛是为了映衬这句话,远处突然传来一声狼嗥,如同一声凄厉的哭喊划破夜空,那极富穿透力的声音,充满了苍凉与野性的力量。
玄奘在风雨中喘息着,这几天他的体力实在消耗得太大,感觉比当年在围城洛阳消耗得还要大,已经累得迈不动双脚了,只得找了块石头坐下来。
无孔不入的寒风从四面八方向他发起围攻,他闭上眼睛,只觉得身上又冷又痛,头像灌了铅般沉重,身体似乎正在慢慢变得僵硬……
狼嗥声再次传来,而且,离他越来越近了……
“如果我就此倒下,很可能就在这个夜晚喂了狼……”他迷迷糊糊地想着,“也好,小白龙被人吃,我被狼吃,因缘果报虽然残酷,却是多么的公平合理……”
眼前依稀出现了一片柔和的光明,仿佛峨眉山金顶上的佛光,透着慑人的庄严。
是了,我是个佛门弟子,自幼修行,有善神护持。这定是他们在干预,不让我被狼吃掉……
然而这确实是我的错,我的罪业,不能光让小白龙受惩罚啊。
他在心里默默忏悔,诚心发愿道:“弟子玄奘,祈请十方三世一切诸佛,慈悲护持,令小白龙业障消除,脱离恶道,得升净土;令诸灾民平安度过这场天灾,离苦得乐。一切罪责,皆在玄奘一人,玄奘甘愿为此承受一切果报!”
“没有用的,玄奘,”一个轻柔的声音突然响起,“你不记得因果定律了吗?”
玄奘登时呆住了:“菩萨,是你吗?”
抬眼四望,但见衰草茫茫,并无一个人影,刚才那个声音竟像是从他的心底发出的一般。
可是,这声音是如此的熟悉,玄奘完全可以肯定,这正是那天他在大觉寺里听到的声音——菩萨的声音,母亲的声音!
他静静地闭上双眼,声音果然再次响起,宁静而又充满慈悲的力量:“一切众生都在六道中轮回,都有因缘果报,今生你吃我,来生我便吃你,如同欠债还钱一般天经地义。”
天经地义?玄奘苦笑,这一切真是天经地义的吗?如果我欠了别人的,我当然不能不还;可如果是别人欠我的,我有没有选择不要对方还债的权利?
“你有这个权利,”菩萨仿佛能深入他的心灵,知道他的所思所想,“可是玄奘,你应该知道,这并不容易。六道轮回就如同一个巨大的涡旋,众生身处其中,被业网紧紧包裹,如水中一片叶子般身不由己。如果你没有脱离这个涡旋的智慧,就将永远在里面轮转。你说你不要对方还债,可以的,但你见过哪只老虎宁愿把自己饿死也不去杀生吗?”
“弟子没有见过,也没有听说,”玄奘悲哀地说道,“这便是《道德经》中所说的,‘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上天故意不给众生摆脱业网的机会。”
讲到这里,玄奘心中伤感更甚,他自幼痴迷佛学,并不像长捷兄长那样对老、庄也涉入极深,道家的经典他仅仅是在闲暇时翻翻,甚至只是在与道士们辩论前夕看上一看,平常并不怎么在意。可是现在,当脑海里闪出这句话的时候,他第一次感到了本土先贤的智慧,以及说这句话时的沉重与无奈……
“你真的认为天地不仁吗?”菩萨温和地问道,“人生于天地之间,便承天盖地载,日月照临,土地生苗,雪山流泉……天地给予众生的已经够多,众生又给予天地什么了呢?”
玄奘苦笑,是啊,众生给予天地什么?恐怕只有污秽与破坏吧?
“菩萨责备的是,”他无力地说道,“众生确实没有资格说什么‘天地不仁’,但与众生相比,天地是那么的强大,既然生养万物,又为何要屠灭万物?”
“玄奘,”菩萨惊讶地说道,“你是一个佛弟子,怎么开始用外道的思维来理解天地众生了?”
玄奘无语,可能从小到大,见到的苦难太多,心中的压抑实在无处宣泄,只能责备上天了。
“菩萨,玄奘心中有太多的疑惑,为什么这世间的生灵要相互为食,否则便不能生存?难道生命的存在和延续就非要用这种残忍的方式来平衡?真的就不能有更好的方式了吗?这一切究竟是谁的安排?难道不是天地不仁吗?”
“玄奘啊,”菩萨柔和地说道,“你应当知道,这不是天地不仁,是众生自身被贪、嗔、痴三毒所迷,失去了智慧,也就失去了左右自己命运的能力。众生常为一些细小事而生嗔心,恨不能食肉寝皮,依业力的牵引,当然会生在虎豹群中了。而今生被其所食之物,愤闷难消,自然希望其生生世世为自己为食……因小果大,恶意层层递增,众生于轮回中轮转不息,又怎么能说是天地不仁呢?”
“那么菩萨,如果玄奘不起嗔恨之心,并以宽容之心对待今生的伤害,就可以解开这张业网了吗?”
“至少,可以使恶意的传递到你这里终止,”菩萨平静地说道,“玄奘,你说是天地不给众生解脱业网的机会,这不是佛弟子该有的想法。真正的佛弟子不应指望天地帮你,而应靠自己的智慧去帮助自己和众生解脱。”
“但众生是弱小的,身处涡旋之中,想要脱离,谈何容易?”
“不,玄奘,众生并不弱小,只不过没有发现自己的能力罢了。”
见他沉默不语,菩萨缓缓说道:“即便真的很难,也不是完全不能做到。玄奘,你不顾艰险,违抗皇命,执意西行寻求佛法,不也困难重重吗?”
玄奘惨然一笑:“或许弟子真的是自不量力,未出国门,就造下这无边罪业。”
“这不是你的罪业,”菩萨安抚他道,“是灾民们为求活命而起杀生之心,才做出此等饮鸠止渴之举,此之所以他们无法跳出轮回之道,业力的牵引就是这样。”
“是我让他们做下罪业的!”玄奘大声喊道。
他被自己的声音吓了一跳,连菩萨都未想到他会有如此激烈的反应,以至于四周一片沉寂。
玄奘冷静下来,再次合掌,诚心发愿道:“菩萨,如若灾民们因吃了小白龙而造下恶业,玄奘愿以此一报之身,尽无始劫,全力荷担。不全此愿,誓不解脱!”
“阿弥陀佛,”菩萨轻轻叹息了一声,“玄奘,你一身之力是无法替众生荷担罪业的。佛陀告诉过你应该如何解开这个结,只有获得般若智慧,登上彼岸,才能彻底脱离这个巨大的涡旋,也才可以帮助众生离开这个涡旋。到那时,无论是你,还是那些灾民,抑或是小白龙,都可以真真正正地成为自己的主人!”
真真正正地成为自己的主人!玄奘的心被震憾了——是啊!我究竟是怎么了?我自幼学佛,不正是为了获得脱离业网,摆脱轮回的智慧吗?我现在去天竺求法,不也正是为众生找到出离涡旋,踏上坚实彼岸的方法吗?
我们现在都不是自己的主人,只有离开苦海,不再被身体束缚,不再被三毒左右,不再被业力牵引,才能成为一个真正的自由人,也才能真正属于自己!我应该朝这个方向不停地努力才对,又为何要在这里苦苦抱怨什么“天地不仁”呢?
他抬起头,想谢过菩萨的点化,却只感到大地一片沉寂,空气中呢喃着轻轻的佛音,风一吹就散了,菩萨轻柔的声音似乎已经去得很远了……
“菩萨……”他刚刚唤了一声,意识便跌落下去,沉入浓浓的黑暗之中……
好清凉啊,是什么东西进入了他的口中,还带着几分甜香?难道,我到了极乐世界?是菩萨带我来的吗?
不对,这好像是伴了水的馕饼!他可以清晰地感受到自己饥饿的脏腑都争抢着涌到了咽喉——极乐世界里也有这种东西么?我怎么从来不知?
耳边传来轻轻的呼唤声:“奘师……奘师……”这声音时而近在眼前,时而又远在天边……是谁在叫我?
他费力地睁开眼睛,迷朦中,一个僧侣正坐在自己身边,一脸担忧地望着他。
“菩萨……”他喃喃地说道。
“阿弥陀佛,你总算醒过来了!”一个如释重负的声音喟然长叹道,“可真得感谢菩萨保佑,要是我再晚来一点儿,你就喂了狼了!”
他终于听出,这是秦州僧人孝达的声音。紧接着,对方的形象在他眼前渐渐清晰起来,敦厚的眼中闪露出欣喜的光泽,说出的话又快又急——
“你居然会饿昏在这里!离开长安的时候没带干粮吗?真是个书呆子!我跟你说,走长路一定要带足干粮的,就算你是高僧大德,也不见得总能化到缘……”
玄奘的头脑依旧懵懂,他听不清孝达后面的话,也不明白自己身在何处——天亮了吗?我饿昏在这里?我怎么不知道?对了,菩萨呢?他到底有没有来过?难道我一直都在做梦?……那么,小白龙呢?
他猛然坐了起来:“小白龙……”
刚说了一句,就觉头脑一阵晕眩,眼前发黑,身体像嫩苗一样,摇摇晃晃的又要倒下。
“奘师,你怎么了?”孝达赶紧扶住了他。
“小白龙……”玄奘虚弱地说道,“你看到小白龙了吗?就是那匹白马,在长安……你见过的……”
“没有啊,”孝达莫名其妙地四下看着,“这附近没有马。”
玄奘痛苦地闭上眼睛,出城后的这段经历在他的头脑中简直就像是一场噩梦。
孝达扶着他,安慰道:“奘师,你别担心,马丢了就丢了,没什么大不了的,只要人活着就好!”
玄奘勉力点头:“多谢师兄搭救……”
“没什么,”孝达舒了口气,憨憨地笑了,“怎么说你也是个经常走路的,我才不信你会不带干粮出城!嗯,你定是路上碰到了灾民,把干粮盘缠什么的,全都布施出去了,是也不是?”
玄奘依旧没有说话,眼前尽是小白龙的目光,心痛得都快要麻木了。
“我就知道是这样,”孝达絮絮叨叨地说着,“你这个活菩萨啊,可真是没药医了。也不想想,这么多的灾民,连朝廷都无能为力,就算你把性命搭进去又能救几个人?”
“我知道……”他低低地说,“我的能力太小,救不了几个人,可救一个是一个……”
“可是,你不打算去天竺求取佛法了吗?”
他没见说什么,只是伤感地想,取经求法,不也是为了普渡众生吗?
孝达见他神情凄然,不禁摇头叹息:“依我看,像法师这样的人,再往西去,一准死在路上!不如——”
他突然冒出一个主意:“跟我去秦州吧!我们南廓寺现在正需要人。法师从京师来,又是人人敬重的高僧,到了那里必定万人皈依!咱们一起去光大秦州的佛法,你看如何?”
他为自己的这一想法感到兴奋,热切地望着玄奘。
玄奘摇头:“师兄好意,玄奘心领了……”
“法师,你这样是到不了佛国的!”孝达急道。
“不管到得了到不了,玄奘都不会放弃。除非死在路上。”
他的声音有气无力,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决,孝达不禁叹道:“我就知道说服不了你这个大菩萨!也罢,前面再走五十里就到秦州了,法师先去那里挂单,歇歇脚再走。我告诉你啊,我们秦州可是伏羲诞生的地方,你去了保准喜欢。跟我走吧。”
说罢不由分说,一把抓起玄奘的行囊,放在自己的马上。
孝达所说的南廓寺并不在秦州城内,而是在城西十里处的一座山上。
途中果然有一座伏羲庙,这是最早的皇帝庙宇,代天称王的伏羲,是其母毕胥踩了巨人的脚印后孕育而生的。他结网制弓,教人渔猎和畜牧业,创造文字和琴瑟,教人知书达理;他通晓天文地理,阴阳八卦,著述《易经》,制订历法,揭开了中华文明的第一页。
瞻仰过伏羲大帝之后,两人沿着弯曲盘旋的山道登上山巅,便看到一座小小的寺庙。
虽然有些破败,但那疏朗大气的布局却显出几分古朴。再看四周苍翠的松柏槐杨,玄奘不禁有些羡慕,常住于此修行的大德们,想必禅心也会比常人更加坚固吧?
不过,这座寺院此时已没有了静寂和安宁,它更像一座难民窟,山门前挤满了衣衫褴褛的灾民,手里拿着各种家什,一位老僧正带着几个小沙弥在向他们施粥。
一看到那个老僧,孝达顿时兴奋起来,忙不迭地跑了过去,高声喊道:“师父,师父!”
一个小沙弥看见他,高兴地说道:“师父,是孝达师兄!”
老僧停下手中的活,慈祥的眼中露出欣喜的目光:“是孝达回来了?”
“师父!”孝达跑上前去跪倒在地,“咚”地一声磕了个响头:“徒儿回来了!”
“好,好哇,回来就好……”老僧激动万分,忙着伸手搀扶,一迭声地说道,“快起来,这位法师是——”
他看着孝达身后的玄奘问道。
“哦,这就是徒儿跟您说的玄奘法师,在长安时,徒儿多次蒙奘师教导,获益非浅。”孝达赶紧介绍道。
玄奘走上前去,合掌问讯:“弟子玄奘,见过大师。”
老僧眼中闪过奇异的神采:“老衲智辛,久闻玄奘法师盛名,想不到今日有缘相见。”
“不敢,”玄奘道,“大师乃前辈大德,玄奘不过是一后生晚辈,哪里有什么盛名?”
“老衲听说,去岁长安的那场大辩,法师一人连胜六场,从京师到河西,无论道俗皆交口称颂,都说法师实乃释门之伟器也!”
“这都是佛陀遗法的殊胜,玄奘不过是在鹦鹉学舌罢了。”
智辛大师哈哈一笑:“法师真乃谦谦君子。也罢,一路辛苦,请先去客寮歇息,待老衲忙完此间俗事,再去与法师共同参禅论道。”
玄奘道:“大师不必客气,玄奘与孝达师兄同在京城习经,都是您的弟子晚辈。师父有什么事情,弟子自当服其劳。岂有师父在此劳碌,弟子自在安坐之理?”
说罢便与孝达一起拿起大铁勺,继续为灾民们施粥了。
望着这两个忙碌的年轻人,智辛心中一阵欣慰,合掌诵道:“阿弥陀佛……”
秦州虽是座商旅云集的热闹城镇,佛教盛行,南廓寺却只是一座山间小庙,平常只有七八个僧侣在此清苦修行,香火自然稀少得很。若不是这场天灾引来一群饥民,平日里简直可以说是门庭冷落。
正因如此,玄奘的到来令智辛大师喜出望外,当晚便来到客寮,与其对谈佛法,颇为投机。
智辛长老的面前摆放着两套佛经,都是孝达从长安带回来的。一部是法显大师翻译的六卷本《佛说大般泥洹经》,另一部则是昙无讖大师翻译的大本《大般涅槃经》四十卷。
“孝达说,多亏了玄奘法师,他才找全了这两部经书。”智辛长老缓缓说道,“法师对这两部经中所说的佛性问题怎么看?”
看来长老也注意到这个问题了。
玄奘讲了自己对此的一些看法和理解,智辛大师叹服道:“法师精通佛法三藏,老衲实在佩服。如今老衲有个请求,不知法师可否答应?”
“不敢,大师请讲。”
智辛叹道:“法师也看到了,南廓寺是座小庙,佛藏经典所藏不多,平日里前来挂单的僧侣也少,寺中僧众难得有机会听受高深佛法。今日法师前来,实乃我寺之大幸,故而老衲想请法师不辞辛劳,为寺中僧众和居士们讲经说法,不知法师意下如何?”
玄奘合掌道:“大师过奖了,玄奘恭听大师安排。”
智辛大喜,当即决定,法会在明日一早举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