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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是好瓜!”玄奘吃了一口,忍不住赞叹道。
“法师再在这里住上几个月,就可以吃到金桃了。”奥多拉边吃边说。
“金桃?是一种桃子吗?”玄奘问。
“不是桃子,也是一种瓜,”奥多拉说,“这一带只有我们飒秣建国才有这种金桃,名气大着呢!”
“如此说来,倒真值得一尝,”玄奘道,“只可惜我们在这里不能耽搁得太久,只能留待日后有缘再吃了。”
天渐渐黑了下来,凉风习习,瓜香阵阵,醉得人有些醺醺然,一轮明月当空,更增添了几分撩人情趣。
奥多拉见天色已晚,便起身告辞,道信自告奋勇去送他:“我会中原功夫,有我保护你,路上就不怕碰上强盗和野兽了。”
道诚不屑地“切”了一声:“你那也算中原功夫?”
“怎么不算?”道信说,“看我昨天把那大祭司搞得多狼狈?”
众人想起昨日大祭司的样子,都不禁笑了起来。
摩咄竖起了大拇指:“我走过很多地方,道信居士是我见过的最厉害的!”
听了这句恭维话,道信顿时得意起来。
玄奘将奥多拉和道信两人送到寺门外,却见有几个人正朝这里走来。
“法师,大祭司有请。”走在最前面的那个人快步上前,行礼道。
玄奘有些意外:“这么晚了,请我何事?”
那人道:“大祭司说,他钦佩法师的才华与风骨,对自己从前的做法深表歉意,希望能陪同法师游览穆库山石窟上的佛教遗迹,以弥补自己的过失。”
“善哉!”玄奘合掌道,“玄奘到达飒秣建国已有多日,还未去瞻礼古圣遗迹,想不到倒要大祭司提醒,实在是罪过。”
那人道:“法师最近杂事缠身,一时顾不上也是正常的。我们大祭司说,明日一早,他在那片石窟遗址处等候法师。法师只须沿着泽拉夫善河往上游走,穿过一片峡谷,便可看到一座屏风般的石崖,那就是穆库山石窟了。”
“阿弥陀佛,”玄奘欣慰地诵了一声佛号,道,“檀越请代玄奘谢过大祭司好意,就说玄奘到时一定前往。”
“那么,小人这就去回报了。”那人说完,又施了一礼,便带着另外几人躬身退去。
“法师,”奥多拉看着那几个人的背影,小声说道,“刚才那人所说的山谷我也去过,那里又长又狭,最窄处不足十尺,山崖松动,经常有石头落下来,砸伤人畜,祭司们把那个山谷叫做片吉肯特峡谷,我们这些牧民却喜欢称那里为‘夺命崖’。”
道信吓了一跳:“师父,大祭司要你经过那里,只怕不怀好意。”
“是吗?”玄奘笑道,“你的意思是说,为师走到那里,刚好会有大石头落下来?”
“很有可能。”道信一本正经地说。
玄奘哈哈一笑:“你就放宽心吧,就算有石头落下来,为师又不是死人,难道不会躲吗?”
“有些事情是防不住的,”奥多拉插口道,“两个月前,我们村有个猎人追赶一只黄羊,无意中跑到那里,再也没有出来。”
“可能他的心思都在黄羊身上,没有防备吧。”玄奘道。
“师父……”道信还要说什么,被玄奘挥手打断——
“道信,圣人看人,人人都是圣人。我们虽然算不上圣人,却也不必把人都想得那么坏。”
道信默然无语。
玄奘道:“天色已晚,你还要送奥多拉,就早些走吧。路上点上火把,可以防备狼群。”
“弟子明白,”道信说,“师父您也早些休息,明日您要去那片石窟,一定要多加小心,最好叫师兄陪您同去。”
玄奘苦笑着摇了摇头:“道信啊,你怎么也变得这么婆婆妈妈?”
道信也觉得自己有些多虑了,想起师父一向吉人天象,不禁笑了笑,合掌拜别。
玄奘目送他二人的身影远去,这才转身回寺。
凌晨时分,玄奘带着弟子道诚在大殿上做了早课,又回禅房给道通换药喂药,忙完这一切,天已微明。
“师父,您去歇一会儿吧,小师弟就交给弟子照顾好了。”道诚说。
玄奘替道通搭了脉,只觉脉息平稳,伤势正在转好,他放心地点了点头:“为师今日要去寻访圣迹,你就留在寺里,好生照顾道通。”
“寻访圣迹?”道诚愣了一下,“师父您一个人去吗?”
“一个人可以早去早回,”玄奘起身背上斗笠,又宽慰弟子道,“你放心吧,那里距离此地不是很远,过了晌午我就回来了。”
道诚虽然还是有些不放心,却也不知该说什么才好,眼睁睁地看着师父提起一根竹杖,独自一人出了寺门。
撒马尔罕的西北部是沙海茫茫的克齐尔库姆沙漠,这片狭长的沙漠夹在锡尔河和阿姆河之间,两条河都注入热海,而弯弯曲曲的泽拉夫善河则消失在这片沙漠之中。
距离峡谷不远的地方是一片很大的牧场,茫茫雾霭中,玄奘一眼便认出,那个正一捆一捆往畜栏里抱草料的牧主人,正是那天请求自己帮他主持烈火涅槃的百岁老人。
老人也看到了他,往地上“呸”了一声,狠狠地骂了一句:“你会付出代价的!”
玄奘无奈地叹了口气。
沿着泽拉夫善河上溯,玄奘终于踏进了那片峡谷。两边的赤色山体越来越直,植被越来越少,在经历了成百上千年的风吹日晒之后,这些山峰已经被雕刻成了陡峭的绝壁。
这样的地方,头顶是高耸入云的陡峭山崖,地上则时时可见深不见底的幽暗地缝,一不留神的大意中,短至瞬间的一刹那,就会有死神悄然而至,将生命掳入冥界。
生与死,原本差之千里的两个概念,在这里的差距竟薄得如同一张纸。
走着走着,原本晴朗的天突然阴了下来,头顶上乌云翻滚,像倒扣着一只巨大的铁锅,黑沉沉的,压得人透不过气来。
“莫不是要下雨了?”玄奘一面想着,一面将背在身后的斗笠戴到头上。
就在这个时候,他听到了一个可怕的声音——
那是一种闷雷般的声响,仿佛从天边传来,却又越来越近,越来越大,直如排山倒海一般,震得他耳膜都痛了起来。伴随那声音的,是大地传来的沉闷急骤如鼓般的震颤。
玄奘心头一紧!这种憾人心肺的声音他以前是听到过的,那还是在翻越凌山之前,在西域广袤的土地上,他曾见过数十万头兽群的迁徙,那种景象蔚为壮观,令他终生难忘,而那些兽群奔跑起来发出的沉闷如鼓的声音,就是现在他听到的。
他下意识地抬起头——两边的山崖笔直向上,很难找到踏脚的地方。
好在玄奘少年时便出入蜀道,后又长年跋山涉水,身体早已锻炼得极为灵活。此时听得那声音越来越大,简直就到了耳边,危急之时,来不及细想,看准一处稍稍凹凸不平的地方,手脚并用,攀了上去。
刚向上攀了几步,一股劲风便从身下吹了过来,成千上万匹马、牛、骆驼凶猛地从他的脚下冲过,一时间峡谷内烟尘弥漫,扬起的沙土灰尘几乎迷住了他的眼睛,剧烈的震动让他抠在崖壁上的双手抖动起来,几乎难以把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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