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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晓云,你好大的胆子!”刘弘毅眦目欲裂,“我说过,不许靠近玉娆,你都记不住是吗?要不要我把这些都刻在你的脑门上?”
“城主若是想刻着,那便刻着吧!刻着也好!知道疼,就知道自己还活着。”孙晓云坐在地上,笑得凄凉,“城主只记得杜玉娆,可还记得,那些年我与随城主守卫城池的艰险?这生与死,都比不过儿女情长,比不上红颜如花,是吗?”
刘弘毅俯身蹲下,伸手揪住孙晓云的衣襟,“如果不是因为与你的结发之情,你以为我还会留着你吗?如果不是感念当初你为了金陵城东奔西跑,与我一道镇守……孙晓云,你真的很该死!说,你把玉娆藏在了哪儿?”
“城主!”天磊急匆匆的赶来,“丁水生——”他望着孙晓云,微微垂眸,压低了声音,“丁水生被人放走了。”
“是不是你?”刘弘毅掐住了孙晓云的脖颈。
“是!”孙晓云笑得寒凉,“那你知道,我这是为什么吗?你就不想听一听,杜玉娆当时是如何跪着求我,放了丁水生,放了她的情郎吗?”
音落,刘弘毅狠狠推开了她。
孙晓云倒伏在地,唇角带着清冽的嘲笑,“刘弘毅,你自诩情深又有什么用,有些人不领情。饶是你为她做尽一切,饶是你温柔备至,不爱就是不爱。就好像我对你,纵然是掏心掏肺,你可有半点感动过?有吗?刘弘毅,你扪心自问,你的心里可有半点位置是留给我的?”
“若没有,那么在杜玉娆的心里,对你也是一样的态度。你比不上丁水生,只是因为你出现得太晚,你爱得太深来得太迟,怪不得别人。她如今与丁水生已经双宿双栖,你为何不能成全他们?她已经把女儿留给你了,你还想怎样?”
刘弘毅深吸一口气,冷冷的盯着天磊,“去追,无论如何都要把他们给我追回来。生要见人,死要见尸。听到没有?”
天磊行礼,“是!”语罢,疾步离开。
城主府有大批的卫士出动,直奔城外,城中人纷纷猜测,许是出了什么事。而丁水生带着杜玉娆,也不敢往关外走,毕竟那些蛮夷之地,比中原更危险。
也是料到了丁水生这畏首畏尾的性子,刘弘毅让天磊带着人,往关内去找。丁水生手无缚鸡之力,在大牢里待了那么久,对外头的一切更是陌生到了极点,出了城也只是盲目的驱车一直走。他不知道要带着杜玉娆去哪,横竖就一个念头:走。
走得越远越好!
走就对了!
可你一个文弱之人带着一个弱女子,还能走到哪儿去呢?这不,马车眼见着就要被追上来。丁水生也是急了,拽着杜玉娆就往山林里跑。
身后,大批的卫士穷追不舍。
丁水生紧握着杜玉娆的手,跑得气喘吁吁,跑得汗流浃背。
杜玉娆这几年一直待在城主府,养尊处优的日子让她少了操持与忙碌,早已不再是昔年那个能自由奔跑在山林野地里的少女。她松了手,“我跑不动了,你走吧!”
“玉娆,我们一起走!”丁水生自然不肯。
他吃那么多苦,不都是为了她吗?如今若是失去了她,那他这些年的忍耐还有什么意义?
“你走啊!”杜玉娆哭出声来,“我已经不是以前的玉娆了,水生,我嫁给了刘弘毅,还为他生了一个孩子。我已为人妇,已为人母,我配不上你,不值得你这样为我虚耗下去。水生,你走吧!就当我求你,走吧!走得越远越好,永远都别回来。”
丁水生不肯,“我们一起走,不管以前发生过什么事,我只认你是我此生唯一的妻子。”
“你怎么听不懂我的话呢?丁水生,我爱上刘弘毅了,你听懂了吗?”杜玉娆泪如雨下。
刹那间,丁水生僵在当场,天磊已经带着人,将他们团团包围。
“带走!”不容分说,天磊一声令下,卫士一拥而上,快速将丁水生摁在地上。
丁水生手无缚鸡之力,此刻哪里还能动弹,当下被摁在地上服服帖帖,只剩下不甘的吭哧声。杜玉娆一愣,瞬时给天磊跪下。
“卑职受不起!”天磊慌忙去搀。
杜玉娆泣泪,“放了他。”
天磊蹲在那里,轻叹一声,“卑职恕难从命,这是城主的命令,身为亲随岂能违背城主的意思?杜姨娘,请恕卑职无礼,得罪了!”他站起身来,“全部带走。”
纵然杜玉娆跪地求饶,天磊亦没有心软。
当五花大绑的丁水生被丢在刑房,当杜玉娆泪流满面的跪在刘弘毅身后,一切都没了转圜的余地。刑房内冷得如同冰窖,刘弘毅背对着他们,负手而立,可见真的动了气。
“城主,你放了水生,不管你想怎样,我都答应你!”杜玉娆伏跪在地。
下一刻,刘弘毅疾步走到她跟前蹲下身子,狠狠的掐着她的下颚,怒视她那泣泪的脸,“为了他,你什么都肯答应我?”
杜玉娆盯着他,这样的刘弘毅,是她从未见过的。
愤怒中,带着燎原之势,那种咬牙切齿的恨,眦目欲裂的痛恨。
“把他带下去,好好伺候。”刘弘毅冷喝。
丁水生被强行拖下去,“你放了玉娆,刘弘毅,你这个卑鄙小人,你枉为金陵城的城主,你……唔……”嘴被快速堵上,而后便只剩下重物拖拽在地的厮磨声。
“城主,我求你,我求你了!是我的错,是我错了,你放过水生吧!”杜玉娆哭着磕头。
刘弘毅觉得自己快要疯了,抬手间便是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扇了过去。力道之大,杜玉娆只觉得眼冒金星,耳朵里嗡嗡作响。
她躺在那里,不觉疼痛,只觉得麻木。地表的冰凉,渗透入骨,寒意快速蔓延至四肢百骸。
刘弘毅揪起她的衣襟,“看着我!杜玉娆!你看着我!我到底哪里比不上他,你一口一个水生,你就那么喜欢他吗?纵然他在你的生命里缺席了那么多年,你还是心心念念都是你的水生!杜玉娆,我有多爱你,难道你看不出来吗?”
语罢,他狠狠的将她丢弃在地,转身拂袖而去。
那一刻,她宛若破败的布娃娃,就这么被人弃如敝屣。有那么一瞬,她觉得自己是活该的,活该轻信他人,活该走到这一步。饶是她不曾动过与丁水生私奔的念头,但是如今她百口莫辩,你说了,他也未必再信你,不是吗?
先入为主这种东西,是真的很可怕。
互不信任这种东西,也会上瘾。
当然,会上瘾的除了这些,还有某种无伤大雅的玩笑。
比如,赵无忧与穆百里的玩笑。
穆百里端坐在赵无忧跟前,细致的拿着膏药,慢慢的搓揉着她的指腹。那绝美的双手,因为一把桐木古琴,而落得一条细痕,真是可惜。
纵然将桐木古琴焚毁,亦难以磨灭他心里的缺憾。这双手本该是完美无缺的,若是落下点痕迹,岂非可惜?肤白莹润如梨花,肤中透着隐约梨花香。
凑近她,那种香气便若隐若现的透出,真真是极好的。
“督主这是做什么?”赵无忧道,“男儿身上有些疤痕,才算是男儿,你这般如此,到底是督主矫情还是我娇气呢?”
“矫情是你,娇气也是你,与本座有什么关系?”穆百里去水盆里洗了手,“这两日不要沾水,本座这膏药必定能让你不留一丝疤痕。”
“这城内城外都动了起来,督主为何不去着急他们,反而留在这里,是想盯着我,免得我突袭一场,打乱了督主的计划?”赵无忧轻描淡写,可话里话外信息含量太大。
穆百里不紧不慢道,“你这人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却能得悉天下事,到底是你能掐会算道行高?还是本座这手底下的人,也该换一换?”
“督主随意。”赵无忧也不解释,瞧着包扎得极好的绷带,“督主的手艺不错。”
“下一次,干脆把你的手剁下来,也免得本座亲自动手,实在麻烦。”穆百里笑得凉凉的。
赵无忧起身,瞧一眼外头暗沉的天色,“今夜怕是要下雨的。”
“怕冷就早说。”穆百里用铜剔子挑了挑烛心,屋子里的光便更亮了一些。
赵无忧白了他一眼,“长夜漫漫,督主这是寂寞空虚冷了太久。果然,身边没个女人实在不像样。”想了想又道,“督主还没找到想找的那个人?”
“赵大人要不要帮着一起找?凭着赵大人能掐会算的本事,应当比本座大海捞针来得干净利落。”穆百里放下铜剔子,缓步朝着她走来。
烛光里,那妖孽眉目生情,眸光温柔。眼角眉梢微抬,勾唇间似笑非笑,若晕染了天地华光,凝于这墨色瞳仁之中。浓墨重彩的脸上,永远都是那一副意味深长的表情,教人看不穿猜不透,宛若隔着氤氲薄雾。
赵无忧坐在那里,微微挑眉斜睨着他,“这倒是个好主意,说不定还能发家致富,到时候富可敌国,还当什么礼部尚书,做什么朝廷命官。督主,你觉得呢?到时候,你是否要随我一道啊?”
穆百里轻叹一声,“赵大人想得真美!”
“说书人说得比唱得还好听,不也是一样的道理吗?不过说说而已,皮不痒肉不疼的,督主放在耳里也只是听听罢了。”赵无忧含笑起身。
他站在她跟前,颀长的身躯遮却烛光,所有的光亮都凝在他的身后,他此身全部的阴影将她完整的包裹其中。她不悦的蹙眉,这样类似于被人掌控的滋味,还真是不好受。
钳住赵无忧精致的下颚,那双骨节分明的手在阴暗中透着迷人的白,“赵大人可知道,在旁人跟前,你且说说罢了,可在本座这里,所有的承诺都会有兑现的时间。赵大人,不怕本座当了真,来日真的要了你的命,随本座一道生死吗?”
很显然,赵无忧的身高不够,否则她还真想试试居高临下望着这妖孽,到底是何滋味。
他光腻的指腹,带着他的温度,轻柔摩挲着她饱满的唇瓣。根根分明的睫毛,缓缓垂落,遮去眸中晦暗不明之色。那浓墨重彩的脸,仍是没有任何表情,只在唇角溢开一丝似笑非笑。
下一刻,他俯首吻上她的唇。
冰凉与灼热的辗转,唇齿间的相濡以沫,彼此间不经意间,荡开了不该出现的温柔。下意识的,赵无忧的双手,攀上了他的胸膛。有那么一瞬,她觉得穆百里动摇了自己的某种意念。
孤寂了太久的女子,不谙儿女之情,却又渴望儿女情长。于是在摇摆不定之中,不断的提醒与否定,却渐渐的忘了人性的本能。人总是在追寻着爱与被爱,渴望与被渴望之中。
可当那灼热的掌心贴上自己的后腰,赵无忧骇然惊醒,脑子嗡的一声炸开。所有的理智倒灌,她快速推开穆百里,敛尽眼底的迷离。
须知女人的爱恨是件很诡异的事情,极是容易:执于一人,执念一生。
所以此刻,她还是那个保持理智与清醒的礼部尚书赵无忧。
且不说穆百里是个太监,饶是个男人,她也不可能有褪下朝服换红妆的那一日。是故她只能保持最后的底线,如今天气尚凉倒也罢了,若是养成了习惯,继续惯着穆百里动手动脚的毛病,那……待到天气转暖,她该如何自处?
这也是她为何一直保持着冷冰冰的态度对待身边的所有人,不靠近就不会露陷。
随着年岁渐长,她这女儿身的身份,早晚是个祸害。
穆百里笑得凉凉的,望着她唇上的红肿,方才分明意乱情迷,却能在瞬间恢复如初,赵无忧不愧是赵无忧。这清醒与迷离,竟自我把持得这么好。
四目相对,终是谁都没有再开口。
气氛有些尴尬,好在赵无忧也不是薄皮之人,这同床共枕也不是一日两日了,只要和衣而睡,倒也没什么问题。他一个太监,难不成还能半夜提枪上阵?
他敢提枪,纵然发现了她的女儿身,那他这欺君之罪……哼!
合上眼眸却无法安然入睡,赵无忧只是觉得奇怪,这几日总是心神不宁,又是为何呢?难不成还有什么事是在自己的意料之外?
细细去想,然则怎么都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到底是哪个关节出了问题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