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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交锋金莲赔情
西门庆歪在书房床炕上睡着,见李瓶儿蓦地进来,扑向自己叫道:“我的哥哥,你在这里睡哩,奴来见你一面。我被那厮告了我一状,把我监在狱中,血水淋漓,与秽污在一处,整受了这些时苦。前日蒙你堂上说了人情,减了我三等之罪。那厮再三不肯,发恨还要告了来拿你。我要不来对你说,诚恐你早晚暗遭他毒手。我今寻安身之处去了,你须防范着,没事少要在外吃夜酒,不论去哪,早早来家。千万牢记奴言。休要忘了!”说毕,二人抱头放声而哭。
西门庆问道:“姐姐,你往哪去?对我说。”
瓶儿脱身而去,西门庆向前一拉,却是南柯一梦,只见帘影射入书斋,正是中午。追思起来,不由得心中痛切,潸然泪下。
正呆歪着,潘金莲打扮得如粉妆玉琢一般推门进来,一屁股坐在椅子上,说道:“我的儿,独自一个在这里做什么?睡得可好哩。”一面说话,口中嗑瓜子儿,仔细看了看,问道:“眼怎么揉得这样红红的?”
西门庆说道:“我控着头睡的。”
金莲说道:“我看像哭的一般。”
“怪奴才,我平白哭什么?”西门庆不承认。
金莲笑道:“只怕你一时想起什么心上人儿来,不由得就哭了。”
“别胡说,有什么心上人心下人!”
“李瓶儿是心上的,奶子是心下的,俺们是心外的人,入不上数。”
“怪小淫妇儿,又胡说八道了。我问你正经的,前日李大姐装椁,你们替她穿了什么衣服在身底下来?”
“你问这干么?”
“不干么,我问声儿。”
“你一定有缘故。我说给你听吧:上面穿两套遍地金缎子衣服,底下是白绫袄、黄绸裙,贴身是紫绫小袄、白绢裙、大红缎小衣。”
西门庆点了点头。
金莲说道:“我做兽医二十年,猜不着驴肚里病!你不想她,问她怎的?”
西门庆这才说道:“我方才梦见她了。”
金莲不高兴了:“梦是心头思,涕喷鼻子痒。她死了这些日子了,你还这般念她。看来俺多是可不着你心的人,到明日死了,也没人思念。”
西门庆向前一手搂过她脖子亲了个嘴:“怪小油嘴,你有这些贼嘴贼舌的。”
金莲说道:“我的儿,老娘猜不着你那黄猫黑尾的心儿?”一面把嗑了的瓜子仁,满口哺与他吃。西门庆兴起,褪了裤子,让她品箫呜咂。正做到美处,来安儿隔帘告知应二爹来了。金莲慌忙离去。
十一月初一日,西门庆往外吃酒去了,吴月娘独自一人,素妆打扮,坐轿子往乔大户家为长姐做生日。到后晌时,那薛姑子为了揽下初五为瓶儿断七念经的事,瞒着王姑子,买了两盒礼物来见月娘。李娇儿、孟玉楼接住,留下吃茶。
潘金莲闻知薛姑子来了,把她请到前边自己房里,见周围无人,与她一两银子,央她配坐胎气符药,寻头男衣胞。薛姑子收下银子,答应了。晚夕,月娘来家,留她住了一夜,次日,问西门庆讨了五两银子经钱写法与她。
到初五日一早,这薛姑子请了八位女僧,来西门庆家在花园卷棚内建立道场,各门上贴欢门吊子,讽诵《华严》、《金刚》经咒,礼拜血盆宝忏,洒花米,转念《三十五佛明经》。次日,王姑子便得知此事,同薛姑子好不吵了一次厉害的,说她一个人吃独食,没和自己商量。
过了几日,朝庭升官邸报下来,西门庆与夏提刑一道观看,其中写到他俩:“山东提刑所正千户夏延龄,资望既久,才练老成,昔视典牧而坊隅安静,今理齐刑而绰有政声,宜加奖励,以冀甄升,可备卤簿之选者也;贴刑副千户西门庆,才干有为,英伟素著,家称殷实而在任不贪,国事克勤而台工有绩,翌神运而分毫不索,司法令而齐民果仰,宜加转正,以掌刑名者也。”
西门庆见自己真的转正千户掌刑,心中大悦。夏提刑见自己升指挥管卤簿,半日无言,面容失色。原来这虽是个京官荣职,却是个空架子,捞不到什么实惠好处的。又过了几日,初十晚夕,上司已差人行照会到:“晓谕各省提刑官员知悉:火速赴京,赶冬至令节,见朝引奏谢恩,毋得违误,取罪不便。”西门庆赶紧收拾行装,备办贽见礼物,约会夏提刑动身起程。
到了东京,拜蔡太师府,谢翟谦之礼,西门庆不敢迟误;进见朱太尉,朝贺天子,西门庆大开眼界。
西门庆下榻何太监家,这何太监的侄儿何永寿即是新上任的山东提刑所副千户提刑。何太监见自己侄儿年轻,谋到此职不易,故有托于西门庆,强留西门庆住在自家。
这夜,西门庆喝了酒,睡下。屋外寒风阵阵,冷月有光;屋里绫锦被褥,貂鼠、绣帐、火箱、泥金暖阁床。正沉沉睡去,忽然听得窗外有妇人语声甚低,即披衣下床,趿着鞋,悄悄开门视之,只见瓶儿雾鬓云鬟,淡妆丽雅,素白旧衫笼雪体,淡黄软袜衬弓鞋,轻移莲步,立于月下。西门庆赶紧挽入室内,二人相抱而哭。
西门庆说道:“冤家,你如何在这里?”
瓶儿道:“奴寻访至此。对你说,我已寻了房儿了,今特来见你一面,早晚便搬去也。”
西门庆忙问道:“你的房儿在于何处?”
瓶儿答道:“咫尺不远。”
说完,二人相偎相抱,上床云雨,不胜美快之极。已而整衣扶髻,徘徊不舍。
瓶儿又一次叮咛嘱咐:“我的哥哥,切记休贪夜饮,早早回家。那厮时时刻刻伺机害你,千万千万勿忘奴言。”说完,脱袖而去。
西门庆猛然惊醒,又是南柯一梦。但见月影横窗,花枝倒影。西门庆向褥底摸了摸,发觉精流满席,余香在被,追悼莫及,悲不自胜。
自西门庆上东京去后,吴月娘见家中妇女多,恐惹是非,吩咐平安儿无事关好大门,后边仪门夜夜上锁。众人都在自己房里做针线。即使陈经济要往后楼上寻衣裳,月娘必使小厮跟出跟入。如此严紧,最苦恼的便是潘金莲,几想和陈经济勾搭,不得靠近,于是每日只和那如意儿斗气。
这天,天气晴朗,月娘打点出西门庆许多衣服、汗衫、小衣,教如意儿同家人媳妇韩嫂浆洗,就在瓶儿那边晒晾。不想金莲这边,春梅也洗衣裳捶裙子,使秋菊问如意儿借棒槌。如意儿正与迎春在捶衣,不借。秋菊来告诉春梅,春梅心中不快,嚷出声来。金莲正在炕上裹脚,问怎回事。春梅便把如意儿不肯借棒槌的事儿说了。金莲正找不到由头儿泄先前的怨愤,当即教春梅去骂如意儿。春梅也是个冲性子,一阵风冲出去,同如意儿争骂起来。
金莲裹好脚,跟了上去指着如意儿骂道:“你这个老婆,不要嘴硬!死了你家主子,如今这屋里就是你。你爹身上的衣服,教你洗,俺这些老婆死绝了,你可他的心,你就拿这个法儿来降伏俺们!”
如意儿见金莲也出来,又这样骂自己,招架不住,只得说道:“五娘怎么说这话?这都是大娘吩咐的,也是好意替爹整理整理。”
金莲骂道:“贼歪剌骨,雌汉的淫妇,还强什么嘴!半夜替爹递茶儿、扶被儿是谁吩咐的?向爹讨这个讨那个的,是谁吩咐?你背地干的那些事儿,还以为我不知道!你就是偷出肚子来,我也不怕!”
如意儿听她这样说,也就拉下脸来:“正经有孩子的还死了哩,俺们算得了什么。”
金莲听言,粉面通红,心头火起,走向前,一手把老婆头发扯住,另一手去抠她的肚腹。
韩嫂见打了起来,向前劝开。
金莲气呼呼地骂道:“没廉耻淫妇,嘲汉的淫妇!俺们这里还闲得慌,你来雌汉子,你是什么人儿?你就是来旺儿媳妇重新出世,我也不怕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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