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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就一直向东方望去,不转身,因为向西和向北,他看不到敌人,天完帝国的疆域太大了,或者说,他陈友谅的地盘太大了。他紧紧地盯着应天,突然转身,风驰电掣般地回到自己的办公室,摊开一张纸,写道:消灭朱元璋计划。停笔思考了一下,又写道:关于对徐寿辉的处理方案。
1360年阴历五月,消灭朱元璋的计划正式实施,陈友谅兵团出九江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向刚被朱元璋占据的池州城挺进,但就在进军路上,陈友谅兵团受到朱元璋大将徐达的埋伏,死了三千多人。
陈友谅气得跳了起来,也不管池州了,集结三十万大军兵锋直指朱元璋的老巢应天。想到应天城,必须要先拿下太平。太平城是朱元璋在应天的桥头堡,朱元璋自得到太平城后,就时刻在加固城墙,城高墙厚,万夫莫开。但陈友谅却只用了三天,就把这座朱元璋极为自信的城池攻陷。太平城中的高级将领全部阵亡,包括朱元璋的义子朱文逊。
几天后,当陈友谅的海军在采石准备渡江时,朱元璋和他的参谋们正在总结太平城失守的经验教训。大家各抒己见,争论了半天,最终有人说到了点子上:陈友谅攻陷太平城,用的是海军。他把高大的军舰停泊在西南城墙下,那就是一座可以移动的城墙,士兵们攀着桅杆就能跳到城中,我们如何守得住?
朱元璋脸上罩起一片乌云,如果陈友谅真的渡江了,他就要和这位名动天下的豪杰短兵相接了,他没有这个信心。因为陈友谅的海军,是他所有敌人共同的噩梦。
先生计将安出
陈友谅从小和水打交道,所以自己就是个水上的行家。参加革命后,他更把这种别人所没有的能力发挥到极致,“地利”也给了他充分的机会。他战斗的地方大都有水,在水上,他很少被打败过。长时间以来,陈友谅心中形成了一个固定的思想:水军很重要。思想决定行动,行动又反过来固化思想。所以当他成为天完帝国的宰相时,多年以来不惧艰难的努力使他拥有了一支战无不胜的无敌舰队。
他的舰队航行在内陆湖上,犹如航行在自家的游泳池中,他的舰队航行在长江上,就如三山五岳被挪到了长江里。他所有的军舰一起下水,水面会暴涨十尺,犹如海啸一样。他有几千艘中型军舰,有几百艘如航空母舰一样的大型攻击和运输舰,至于突击舰艇,数不胜数。敌人只要听到他的重型军舰的名字,就会落荒而逃。这些名字是:混江龙、塞断江、撞倒山、江海鳖……
陈友谅深为自己的这支舰队而自豪,特别是在1360年闰五月他在采石江面的指挥舰中时。他自豪的原因有两个:一是他可以很快就和朱元璋见面,但场景可能有点尴尬——朱元璋在囚笼里,而他坐在高大舒适的椅子上;二是在和朱元璋见面之前,他会做成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这件事跟他要和朱元璋见面有很大的关系。如果这件事不做,那他和朱元璋见面时,他就不会坐着,而是站着。
这个人就是徐寿辉。陈友谅坐在自己的指挥舰中,想着这个“知足常乐”的菩萨心肠的人。想了一会儿,就站起来,长吁一口气,坚毅地握紧了拳头,心中说,和囚笼中的朱元璋会面的那一幕将是具有历史性意义的,徐寿辉根本就不配在这个场合出现。
徐寿辉就坐在他对面,看到陈友谅神情严肃地站起来,而且站得笔直,一种很不好的感觉涌上心头。他也站了起来,陈友谅招呼他,要他看向窗外,窗外的江水在无数火把的照耀下波光粼粼,红彤彤的一片。江的对面一片漆黑,陈友谅指着那片漆黑之地,告诉他:“那就是金陵,朱元璋正昼夜赶工,制作囚笼。”
徐寿辉傻傻地问:“装我们吗?”
陈友谅纵声大笑,拍了拍徐寿辉的肩膀,说:“是装他自己,哈哈。”
徐寿辉只好赔着笑,笑容还未在脸上全部绽开,陈友谅击了两下掌,一队士兵就出现在徐寿辉面前,他们的手中有绳子,还有开山斧。
徐寿辉脸色大变,声音颤抖,盯着陈友谅,问:“你要杀我?”
陈友谅拿出很无辜的表情来,摊开手说:“不是我杀你,是你杀了你自己。”
对这种哲学问题,徐寿辉没有研究,自然也就不明白。
陈友谅侃侃而谈,人生在世,应该找准自己的位置。对于有些人来说,有些位置就如毒蛇的牙齿,不能去坐的。但只要坐上去了,就必须按照那个位置的要求去做事,否则就会被历史淘汰。这就是屁股决定脑袋。你恰好没有这个思想,所以你今天不是被我杀的,而是被你自己杀的。
徐寿辉脸上已没了人色,史料记载说,他临死前大骂陈友谅不忠不义,还把陈友谅的祖宗十八代骂了个遍。但这种记载并不可靠,徐寿辉是个对人生极为豁达的人。这样的人,在死前就如他在生前一样,不会怨恨什么。
陈友谅杀掉徐寿辉后,马上做了两件事:第一,登基称帝。可当时正在前线,没有可以称帝的地方。他思来想去,终于想到了五通庙。白天视察军队时,他看到有一座殿宇高耸、金碧辉煌的寺庙,这就是建于宋代的五通庙。他先让人做了简单的打扫,然后就地取材,把供桌当成“龙案”,搬来一张看着是有、坐上去就没有了的虚无的破椅子,再把五通庙前的一个土堆视为“祭坛”。他屁股贴到“龙椅”上,几乎是半蹲着,草草地开始登基大典。他睁着一双炯炯有神的大眼,扫视着下面的文臣武将,然后说:“我建立的这个虎虎生威的国家国号为汉,年号‘大义’。”大家山呼万岁。看上去很是那么回事,只是稍有点遗憾:登基仪式进行到一半时,一场暴雨不请自来,陈友谅只好狼狈地逃回指挥舰中。他喘息未定,就给张士诚写了封信,要他进攻朱元璋的背后,他说:“这叫包饺子,要朱元璋顾头不顾尾。”
信送出后,他就一直等着,等了几天,终于等得不耐烦了。于是,他向长江对岸发出了一声叹息,说:“我真蠢,自己能干的事为什么还要求别人!”
应天城里鸡飞狗跳。绝对可靠的军情已送到了朱元璋的办公桌上:陈友谅即将发动进攻,他的舰队已开始移动。
朱元璋召开了全体军事会议,会议上,有人悲观地说:“陈友谅的舰队天下无敌,纵使韩信复生,也无济于事,还是和他谈判,献点城池,保存实力。”有人半悲观半乐观地说:“先和他打一架,输了再说。”有人则说:“放弃应天,到紫金山去坚守。”还有人提出围魏救赵之计,欲派出一支军队进攻陈友谅刚占据的太平,牵制他的兵力,伺机反攻。
会议场内很快就成了菜市场,人人都在吐沫横飞地和别人争论,只有刘伯温面无表情,一句话都没有说。他的这种沉静被朱元璋看到了。会议一散,朱元璋就把刘伯温召进了密室。朱元璋第一句话就是问话:“您有什么好计策吗(先生计将安出)?”
刘伯温脱口而出:“先把主张投降献城池的人和主张去紫金山坚守的人杀掉,才能破敌。”
这不是计策,但朱元璋明白,所以点了点头说:“投降和退守绝不是好办法,我是坚决不赞同的。”停了一会儿,又问,“但不知您的计策是什么?”
刘伯温整理下思路,缓缓而谈道:“陈友谅攻太平,三天攻取,这种战力使人敬畏。但太平城临江,陈友谅用的是他的水军,他的优势全在水军,如果我们可以避开他的优势,以我们的优势打他的劣势,我们就能成功。”
朱元璋渴求地望着刘伯温。
刘伯温接着说:“我们可以把他们引诱到陆上来,在一些关键地段设下埋伏。他们的水军用不上,陆军人数又比我们少,这时我们伏击他,就可以用最小的代价获取最大的战果。”
朱元璋抚掌大笑,说:“先生您想的和我一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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