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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君宝掂着馒头,小心翼翼地剥着馒头皮儿,沿着集市往前走,走了几步远来到一个大勾栏跟旁,勾栏的戏台上灯炬辉煌,锣鼓声走着点儿,台上正唱得热闹,底下希拉地坐着几桌人看戏,戏台旁边却围着一群人,透过人群见是一个老丐盘膝而坐,大声地讲着什么。张君宝看他神情样貌,抑扬顿挫,倒跟茶馆里面说书的有几分相像。
那老丐围着一圈儿的人,有纶巾折扇的书生,有背着大筐卖瓜果的,有托着捧盒卖社糕的。有的顽童竟也听得如痴如醉。讲到好处,不时地有人顿足跺脚,高声应和。
张君宝本就是一个孩子,率真烂漫,且下山无多,看到这么热闹儿的地方,不由得放慢了脚步。走到近处,那老丐的声音断续入耳,依稀是在说着什么“假丞相”和“真丞相”的段子。心想:“这倒是件怪事,戏台上灯火明晃的蟒帔铠甲没人瞧,却都来围簇着这位老乞丐。”
张君宝无意听他说书,正待离开,忽见斜刺里冲出一队兵丁,身着铠甲头盔,张牙舞爪地吆喝着驱散围观人群,跑得慢一点的就挨上一脚。霎时间围观老丐的人群四散而去。这队兵丁直奔那老丐面前,打头的那名兵丁伸脚踢翻了老丐跟前的残钵,几枚铜钱滚落一地。紧接着又窜出两名兵丁伸手去捉拿老丐双肩。
只见那老丐慌忙着去捡地上的铜钱,向前一俯身,抓向自己双肩的手便落了个空。地上的铜钱还未被老丐捡起来几枚,身后面又有两名兵丁伸手按来,老丐就势一滚,双腿乱蹬。这一滚便躲开了身后的兵丁,无意中一只脚还踢中了左侧一名兵丁的小腿,左侧那名兵丁小腿一软便摔身在地。其他兵丁见老丐倒身在地,胡乱踢腾,一时也按抓不住,便一起围住老丐,勾阑畔顷刻间乱成一团。
就在此时,从外围走来一名军头。这军头虎背熊腰,一脸横肉,酒气熏熏,一把扯下来身上斜帔着的铁皮铠甲,甩给身旁的跟班,嘴里呵骂着“一群饭桶”。言语间走近前来,伸手撑开左右兵丁,抬脚便往那老丐身上踏落。
张君宝只看得大吃一惊,心道:这许多兵丁倚强凌弱已是不该,这个军头更是过分,看那老丐身材枯瘦,这一脚下来岂不被踩成骨裂肚穿?
张君宝此时身在众兵丁外围,想要立时施救却是鞭长莫及、力不从心。不由得暗暗气愤,便要冲向前去,要将那老丐救出。就在此时,只见那老丐也不知是何胡乱翻滚踢腾,军头的一脚竟然踏空,老丐却顺势抱住了军头的脚踝。
军头讶异,酒便醒了一半,忙运力抽回。却觉那枯瘦老丐却力大无比,脚踝却恁地收不回来。连连运劲却不能移动半分。军头不觉狂躁,稳住身形,抬起另一只脚复来踏落。岂知另一只脚方才抬起,直觉得被老丐抱住的这条腿陡地一麻,身形不稳,扑翻在地。
那老丐本身就衣衫褴褛,再一打滚,更是污浊不堪。嘴里更是喊着“救命啊!杀人啦!踢死我啦!打死我啦!”之类的话语。老丐来回翻滚,直累得那军头也翻来覆去。
军头平日里跋扈飞扬,此刻被一个老丐抱腿摔倒已是颜面丢尽,弓身过来,双臂运力,想将老丐扭住,猝然觉得腰间一阵酸麻,竟使不得半点力气。军头不由得大怒,扯着嗓子吆喝兵丁赶紧捉拿老丐。外围的兵丁见头儿被摔倒,邀功心切,一起涌上,叱呵挥拳,拳头如雨点般落在老丐身上。
张君宝已是忍无可忍,把馒头往怀里一揣,伸手拨开两名兵丁,踏进一步,使出一招罗汉拳的“拗步拉弓”又掀翻两名兵丁。紧接着拳打三中,左搬右冲,三拳两脚便将其余兵丁都挡出圈外。
这些兵丁平日里欺行霸市,欺辱一些老弱百姓还行,遇上粗通拳教的张君宝却不是对手。被摔到的兵丁赶紧爬起来,肩并着其他的同伴,互相瞧觑,跃跃欲试状,却不敢再贸然上前来。
张君宝忙将那老丐搀起,退后一步,将老丐斜靠在戏台一侧的一根柱子上。细看老丐身着百家衣,衣服污浊不说,尚有恶臭阵阵;头发蓬松凌乱,胡须稀疏杂沓;满脸褶皱,牙齿黄黑,双眼惺忪。
此时地上的军头但觉腰腿无恙后,猛地跃起,看着身上污脏不堪,甚觉颜面扫地,不由得恼羞成怒,“唰”地一声抽出腰间钢刀,大声呵道:“小子找死么?也敢来管爷爷的公事。你自闯鬼门关,须怪不得别人。今个非教你脱层皮不可,兄弟们,一起上。”军头言语着指挥其他兵丁上前,自己却错步后退。
十几名兵丁见军头发令,不敢怠慢,纷纷掣出钢刀,将张君宝团团围住。各人心有算盘,均不敢争先出手,各自捋臂张拳,又要一拥而上。
张君宝看这阵势,心犹一悸,听那军头言语今个非要将自己捉进监牢不可。打架倒是不怕,若是进了监牢,自己伶俜无依,怕是送饭的都没有一个啊。
军头有意恐吓张君宝,时下那公堂之上,监牢之中,犹如鬼门关一样,任你铁打的汉子,转得一遭不死也得脱层皮,是以老百姓提到公堂、监牢均胆战心惊、诚惶诚恐,故以鬼门关相称。那军头言下之意:小子莫要张狂,等你进了鬼门关,非让你脱层皮不可。
有道是:
昔传瘴江路,今到鬼门关。
土地无人老,流移几客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