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罪孙儿。”
太后笑道:“这何罪之有?皇祖母问你,你小时候从延熙宫讨去的那紫竹箫还在吗?”
夜天凌答道:“皇祖母所赐,孙儿自然好好收藏着。”
太后扭头对天帝道:“凌儿箫吹得好,可是许久都没听着了。”
天帝也笑道:“他经常带兵在外,朕也极少听到,今日不如借母后的光,让他为母后吹奏一曲贺寿如何?”
太后道:“正是这个意思,凌儿,你赏不赏你父皇和皇祖母的脸?”
夜天凌向来不会拂逆太后:“孙儿遵命。只是怕箫音太过清淡,热闹不足,扫了皇祖母的兴。”
太子在旁笑道:“皇祖母,有箫无琴未免美中不足,不如请琴师来与四弟合奏,岂不是热闹许多?”
太后对太子道:“这主意倒不错,但凌儿那性子心高气傲的,哪个琴师能入得了他的法眼?”
凤鸾飞侍立在天帝身边,突然看到凤衍对她递了个眼色,当即会意,俯身在天帝之旁耳语几句。天帝闻言对凤衍道:“朕还真忘了,听说凤家的二女儿弹得一手好琴,连湛儿的玉笛都给比下去了?朕倒想听一下,不知母后意下如何?”
太后点头道:“是不是鸾飞提起过的那个姐姐?哀家也早想见见,来人,快去传来。”
左右领旨,立刻安排内侍去凤府宣旨。
深秋晴朗的这个夜晚,卿尘第一次踏入凌驾于整个伊歌城上的天子帝宫——大正宫。
沿着次第辉煌的灯火,目所能及之处,满月光华与万盏宫灯错落相接,大殿高阁在光影的辉映下壮阔铺展,遥没在远处似无尽头的天边。
台阶甬道流光溢彩,回首看去,伊歌城内外尽览眼中。城池白日规整的布局在夜色灯火下化作万丈红尘,高高在上的大正宫便如天阙,执掌着人间生死悲欢。
卿尘从来不曾想到,命运巨大的齿轮从这一晚开始无可更改地沿着它既定的轨道缓缓契合,转入了另一方既定的宿命,改变了她,甚至是所有人的未来……
她在宫娥的引领下进到延熙宫正殿,一眼便看到夜天凌坐在太子身边。和这热闹的廷筵相比,他那身天青色的衣衫未免有些肃淡,宫中华丽的灯火倒映在他的眼中,慢慢沉淀,给那清隽的脸庞增添了一点儿暖意。
夜天凌目光淡淡扫过她的脸庞,自一旁宫娥手中铺了丝缎的托盘上拿起紫竹箫。
卿尘敛衽俯身,对天帝和太后叩拜行礼。
“好个俊俏的女孩。”太后满眼赞赏地对凤衍道,“凤相好福气,膝下儿女个个出落得非凡。”
凤衍笑答道:“太后娘娘洪福齐天,臣等不过得了您的庇佑而已。”
太后微笑点头,问卿尘道:“你可愿奏一首曲子,给哀家贺寿?”
卿尘路上已得知是为此事来的,只是没想到合奏的人会是夜天凌,盈盈拜倒:“卿尘不胜荣幸。”
左右内侍已备上鸾纹卷云案,取来连珠琼瑶琴。大殿正中卿尘席地跪坐案前,微微侧首调试丝弦,金灯玉影下似一幕安静的画面。随着指下琳琅轻声数点,大殿中诸声皆静,缓缓地退入一方清净的天地。她转头对夜天凌道:“殿下请。”夜天凌目光落到她眼底,她微微一笑,静候他引曲。
紫竹箫在夜天凌手中打了个转,轻抵唇边,一缕明彻空灵的箫音悠悠飘出。
众人只觉耳目一清,随着这箫音,巍巍金殿仿佛化作空灵天地,一片清洁纯白辽远无垠。琼瑶玉雪中,似乎有若有若无的清香浮动,伴着纷纷轻雪洒落人间。
出人意料地,卿尘闭上了眼睛侧耳倾听,手落琴弦却久久不动。
箫声渐行渐远即将消失,忽而她的手指随意自弦上拂过,玲珑清音起,乍然明亮,仿似在这洁白无瑕的世界中绽开晶莹的光泽,一片冰清玉洁。
夜天凌的箫音就在琴音飘出时回转扬起。卿尘手指轻动细挑琴弦,每一个音符都那样完美地追随着紫竹箫的清扬,冰天雪地中点点寒梅迎风绽放,一片醉人艳红欺霜压雪飘落于天地之间。
她嘴边露出一丝浅笑,睁开眼睛时正看到夜天凌深沉的眸子,那眼底是看不到边的广袤,无止无尽。有一点星光在那幽暗深处悄然绽放,她从那里看到了寒梅睥睨风霜的凌傲,万里冰封,千里雪飘,有谁知梅的风姿、梅的不屈、梅的孤高和寂寞。指下随他峻峭,琴声如玉,清澈的低韵在这孤寂幻影中迎风流转,翩跹起舞。
箫音不绝,如歌似泣,琴声乍舒,低吟浅唱,似箫而再非箫,若琴已不是琴。
金碧辉煌的延熙宫仿佛出现了一片宁静的世界,雪光莹莹,疏枝缀玉,微风带起纷纷然雪影梅香。一个是青衫磊落,一个是白衣翩然,令人惊叹,令人神往,令人心中尘虑尽去,只余这无限风姿久久萦绕心头。
清音尽收《梅花落》,箫声远,琴音淡,夜天凌与卿尘面向太后拜倒,同声道:“恭贺太后福寿万年,慈恩绵长。”
“好,好!”太后满意地对卿尘道,“过来让哀家看看。”
卿尘轻轻敛襟起身,身后披帛委地铺展,步履从容迈上席边玉阶,再对太后一福。
太后慈祥地打量她,频频点头:“嗯,才貌双全,知书达理。”复又对天帝笑道,“这样的好女孩再到哪里去找,皇上,咱们不如和凤家要来做媳妇如何?”
天帝对卿尘也颇为喜爱,道:“母后所言极是,只是中意给您哪个孙儿?”
卿尘心间大惊,蓦地有数道目光齐刷刷地落在她的脸上。却听太后道:“凌儿经常带兵在外,府中总没个人也不是办法……”
话未说完,夜天凌已跪下打断了太后的话:“皇祖母!孙儿……”他没有说下去,而太后也突然停住了没有再继续。
夜天凌面无波澜,卿尘从他抬起的眸中看到了某些东西,那是令人不解的惊讶、决绝、漠然,还有隐藏至深的一抹矛盾与痛楚。所有的情绪都在他黑寂的眼底一掠而过,快得叫人怀疑是不是真正存在。
延熙宫中突然陷入了一种莫名的安静中,没有任何人说话。
短暂的沉默瞬时消失,太后满是担忧地看了夜天凌一眼,叹道:“也罢,算了。”
似乎有数人同时松了口气,一旁,夜天湛随即对太后笑说:“皇祖母,凤相才刚刚寻回女儿,您便给嫁了出去,这叫凤相和夫人如何舍得?”
本来凝滞的气氛随着他风趣温润的声音顿时一松,春风拂面,凤衍跟着笑道:“太后娘娘疼她,这是小女的福分。”
鸾飞和父亲对视一眼,也忙笑着对太后道:“娘娘若是真喜欢我姐姐,不如留她跟在您身边,我们姐妹也能常常得见,岂不两全其美?”
卿尘惊魂甫定,听了此话目光落往凤衍处,又默不作声地看了看鸾飞。
太后问卿尘:“丫头,可愿意?”
卿尘只沉默了片刻,心中那番疑虑在微笑中未曾有丝毫表露,恭恭敬敬地对太后拜下:“卿尘年轻不懂事,日后还请太后娘娘多加教诲。”
“如此甚好。”太后对夜天凌道,“凌儿,回去坐着去,罚你一杯酒。”
“是。”夜天凌淡淡答道,退回席上,将面前的酒一饮而尽,随即又自己斟满一杯,整整一个晚上,没有再向卿尘这里看一眼。
卿尘随在太后身边,偶尔转眸看到夜天凌瘦削的侧脸,想起很久以前听人说过,薄唇的男人,心中无情。夜天凌那冰冷锐利的唇角便像一道利刃,无声划过,清晰地将他和所有人分隔两面。
方才那一瞬间,凛然、忧惧、惊怕等等的一切,都不如看到他的反应时心里的酸涩。
拒绝了呢,卿尘对自己苦笑,那样清楚地告诉了所有人,他不愿意。
自己心中,为何竟如此难以平静?手指在广袖之下轻轻握紧,她不禁自嘲,女人,虚荣的化身,即便是被不想要的人拒绝,一样会心有不平。那么,换了他呢?
信目看过席下,除了埋头饮酒的夜天凌,太子、夜天湛、十一、夜天漓他们每一个人都有意无意地向自己看来。
或安抚,或微笑,或温暖,或还有一点儿叫人咬牙的戏谑。但是有一道目光带来的却是清晰的不安——夜天溟,他那叫人心悸的注视,自她本就不甚轻松的心头沉沉压过,仿佛刻意地留下了一道无法忽视的辙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