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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这会儿,李唐想起这些还颇有些气愤。李春秋不动声色地问道:“那个骗你们的叔叔长什么样?”
丁美兮摇摇头说:“看不见。”
李唐在一边点头补充:“嗯,用气球挡住了。”
李春秋心中一颤。十年前的跟踪课上,教官赵秉义曾经这样训练他们:“跟踪是一门技巧。别以为多简单,知道靠多少人才能完全盯住一个目标人所有的生活细节吗?起码十一个。假如条件不允许,只能一个人去跟踪,必须保证不能让对方看到自己的脸。有什么办法?”
学员们先后给出了雨伞、宽檐礼帽等答案,赵秉义都不甚满意。当时李春秋的回答,便是手里拿着一束鲜花或者一串气球,用它挡住脸。
来者不善啊。李春秋渐渐严肃起来,他问李唐:“你们俩放学以后,都去哪儿了?”
李唐不假思索地说:“丁叔叔带我们吃完饭,就把我们送回家了。”
“吃饭之前呢?李唐,我要求你把每一件事都说清楚。记得咱俩玩的那个游戏吗?要是能都记得住,我就给你们买气球。”
一听气球,李唐来了精神,他开始仔细回忆:“记得住,记得住。出了校门,我们本来是要回家,前面有一个卖糖葫芦的,我们俩就追过去了——”
丁美兮在一边插嘴:“我俩买了一串,这样能省点儿钱。”
李唐冲她摆摆手:“那个不重要,后来还有个卖糖人的。我先看见的,他在我们后头,我们就往回跑过去——
李春秋插了一句:“卖糖人的和卖气球的,离得远吗?”
李唐和丁美兮同时摇了摇头。
“好好想想,站在卖气球的那儿能看见卖糖人的小摊吗?”
两个孩子同时点头。
“接着往下说。”
李唐一点点地复盘中午的经历,李春秋则根据他的描述,在想象的空间里寻找着可能的跟踪者。这个人本来想简单地跟在孩子身后,但他没想到小孩的行动路线来去无踪。他一个大人如果只是简单地跟在他们身后绕圈子,很快就会暴露。所以,他选择了气球,在视线可及的范围内定点观察他们。一旦行动起来,就用气球做掩护,不让目标看清他的脸。
李春秋想得有些出神,半天才听见李唐在身边喊爸爸。他看看表:“快到点儿了。我去送你们上学。”随后,他想了想,掏出钱包:“你们都是大孩子了,不要买气球,可以买糖吃。还记得那个糖果店吧?”
李唐和丁美兮一起说:“记得!”
李春秋递给他俩每人一张钞票:“晚上放学的时候,你们还是走原路,该怎么玩还怎么玩,但是一拐过那个街角,就赶紧进糖果店去。记住了吗?”
李唐好奇地问:“为什么?”
李春秋笑了笑:“做个游戏,不过先保密。”
真美照相馆的拍照间内,李春秋正襟危坐。
“咔嚓”快门一闪,一个伙计说:“先生,妥啦。”
李春秋站起来,抓起大衣走到正在收拾器材的伙计面前,小声说道:“海东先生,什么时候改行照像了呀?”
伙计一愣,笑笑说:“您认错了,我叫春三。”
李春秋也笑了笑:“你就当咱们现在还是在北平。那时候,你是叫这个名字吧?别愣着,搭把手——”
伙计赶紧帮他穿好大衣。
李春秋手也不抬地说道:“还是那个时候好啊——‘包打听’三个字,就能来钱,比现在轻省多了。英镑、日元、卢布、金圆券,没有你挣不着的。”
伙计看了看外面,小声说道:“爷,您别砸我的饭碗,如今是新社会,我可早就不干了。再说日本人和国民党我可没伺候过啊,都是给咱共产党卖命来着,我现在就是一个照像的,您——”
他的话随着李春秋摸出的一沓钞票戛然停住。
“这是什么意思?”
“有个小活儿,买你半天。”
他狐疑地看着李春秋,顿了顿,先把钱接过去,然后才说:“违法的事儿,咱可不干。”
李春秋笑了:“放心。”
下午,放学的时间,头戴棉帽子的包打听,一早便蹲在学校附近的路边,手里捧着一块热气腾腾的烤白薯。
不一会儿,李唐和丁美兮出现在行人当中。包打听一见,马上把没吃完的白薯用粗纸胡乱一包,塞进怀里。然后左右看看,颇为紧张地注意着两个孩子周围的人。
两个孩子如往常一般一路蹦蹦跳跳的。一拐过街角,他俩便迅速钻进糖果店,一进门就猫下腰找个角落蹲下去。
街上人来人往,没什么人注意到李唐和丁美兮的突然消失。唯有一个留着络腮胡子的人,站在街角四下张望。很快,他又恢复了常态,转身继续朝前走。
包打听看得真切,他快步跟上络腮胡子。可刚跟了没两步,就差点儿撞到一辆自行车,他狼狈地绕开,紧张地向前面看了看,络腮胡子连头都没回。包打听稍微松了口气,继续跟了上去。
没走多远,络腮胡子走进了一个公车站,正是下班的点儿,站里排着不少人,络腮胡子挤在人群中间,直直地看着车来的方向。包打听也很快跟到这里,他排在队尾,侧身看了看前面,络腮胡子对他的跟踪似乎浑然不觉。
不一会儿,车来了。络腮胡子先上了车,坐到一个临近车门的位置。包打听最后一个登上汽车,只有最后一排座位了,他犹豫了一下,还是走到后面坐下。
车门关上,车开始慢慢前行。这时,络腮胡子突然朝司机问了一句:“这车到晋阳会馆吗?”
“不到,坐错车了——”
车刚停下,没等车门全打开,络腮胡子已经跳下车。他站在原地,目送着公共汽车越来越远。随后,他又左右看了看,这才转头从相反的方向离开。这时候,一个男子的背影从一边闪现出来,他的目标也是络腮胡子。
一阵穿行之后,络腮胡子进了一栋居民楼。进门之后,他把外套和帽子随手一扔,然后倒了盆开水,借着热气的熏蒸一点点地撕下了贴在脸上的假胡子。脸盆前的镜子被热气熏得雾蒙蒙的,一只手上前一抹,镜子里映出了陈彬的脸。刚刚的假胡子把他的下巴粘掉了一块皮,伤虽不深,但刺痛无比。
陈彬对着镜子,在伤口上贴了块医用橡皮膏,随后换了身衣服,再次走出家门。天已经黑了,居民楼的门口还有个卖冻梨的小摊儿,几个顾客围着小贩挑拣。陈彬竖了竖领子,从小摊儿边经过,朝另一条街走去。就在他走远之后,小摊儿旁的人群里,李春秋慢慢站起身来。
再回来的时候,陈彬吹着轻快的口哨,手里多了一瓶酒和一些下酒菜。这是他新换的住处,钥匙还开得没那么顺溜。一进屋,他便一屁股坐在沙发上,把手里的酒和菜往旁边的小桌上一扔,磕开酒瓶盖,先对瓶喝了一口。
刚从外面打来的酒冰凉又火辣,陈彬喝完直哈气。他就喜欢这种凛冽的感觉,对着瓶子又喝了一口,才朝着下酒菜下手。但是,花生米还没嚼碎,陈彬就感觉不对——这屋里还有其他人,尽管这个人的气息很轻,轻到差点儿就骗过了他的耳朵。
陈彬假装不动声色,右手悄悄伸进身旁的沙发缝隙里摸索。然而,不等他摸到手枪,身后已经传来手枪保险打开的声音——李春秋用枪口顶着陈彬的后脑勺,冷冷地说:“别找了,枪在我这儿。”
陈彬苦笑了一下。“还是你老练。我光顾着螳螂捕蝉了,没瞧见身后你这只黄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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