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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怪笑两声,“这是做甚?这些言官早已因故致仕,冯恩、魏良弼在我登进士时已是中年,此时当八十之龄了吧?何以突然把这些早已销声匿迹的科道翻出来加恩?”见诸人默然,高拱火起,“这是什么意思?”他把案上的文牍向前一推,大声道,“朝廷优老之德,乃为政府行其私耶?”
张居正一听,高拱指责徐阶以此向科道示好,以结言路,不禁替他捏了把汗,忙瞟了一眼徐阶。
徐阶手捋胡须,依然挂着微笑:“南充,这个先放放,说下一个!”
陈以勤低着头,小声咕哝道:“南京都察院御史李复聘,劾大学士高拱奸恶五事……”
高拱正端茶盏侧身喝茶,“噗”的一声,喝到嘴里的一口茶水喷了出来,茶盏“哐啷”一声跌落在地,他用脚一踢,梗着脖子,激愤地问:“哪五事?高某奸在何处,做过甚恶?”
郭朴恐高拱口无遮拦,忙道:“新郑,副本会抄给你,你还是回避的好!”
高拱仰脸眨了几眨眼睛,一甩袍袖,起身出了中堂。
“怎么,玄翁,又遭论劾?”房尧第见高拱一步一顿足进了垂花门,吃惊地问。
高拱紧咬嘴唇,不出一语,径直走到书房,坐在书案前,拿起珊瑚串珠摩挲着,两行热泪滚滚而下。
房尧第见状,只得悄然退出。
须臾,内阁书办送来了弹章副本,房尧第接过,走进书房,交给高拱。高拱把文牍扔回去:“崇楼,你看看,高某奸在何处,做了哪些恶?”
房尧第展开浏览一遍,道:“言玄翁奸恶五事:一胁迫首揆报复胡应嘉;二攻讦言官结党;三《嘉靖遗诏》深得人心,意欲推翻;四无视三语政纲,胁迫首揆,欲以内阁侵夺部院职权;五目无祖制,变乱成法。”
“没有说高某谋逆造反?”高拱揶揄道,“谢他留口德!”
房尧第坐在书案对面的椅子上,提笔拟写辞呈。
“只求皇上放归,不要自辩!”高拱扬手道,“这些个信口雌黄的话,不值一辩。”
皇上的谕旨很快就到了:“朕素知卿,岂宜再三求退?宜即出,以副眷怀。”
“不再上本了,明日就回阁当直!”高拱断然道。
“玄翁,回不得,似这般一波又一波的攻讦,史所未有,玄翁岂可轻易即出?”房尧第劝道。
高拱叹口气道:“我读皇上谕旨,即知皇上很无奈,对我三番五次求去,微有责备我之意,怎好再让皇上着急?”
房尧第苦笑道:“玄翁三番五次求去,是他们不依不饶论劾不止,非玄翁故意以退为进嘛!”他顿足道,“玄翁亦义士,就这样眼睁睁被小人构陷污蔑?”他咬牙道,“玄翁,何不发动科道中的门生故旧,弹劾徐揆?他的把柄多的是,都给他揭出来!”
高拱摇头道:“且不说我一向反对党比,对门生故旧素无示恩笼络之举;即使他们听我的,一旦发动,岂不开启党争?党比相攻,非盛世之象,君子当戒!”
房尧第劝道:“玄翁,目今官场,没有几个心腹干将,遇事孤立无援,任人欺凌,委实是件痛心的事!”
“崇楼,做官是为了做事,不的,何必做官?皇上留我,我就要为皇上正士风、除时弊,导国家于大治!既然我誓言除党比之弊,自不能屈从时俗,以党比存身。”高拱目视前方,幽幽道,“处天下之大事,祸福不能动。如无不可,则可以退,可以死,可以天下非之而不顾!如此,方可称豪杰!”
房尧第被高拱的话所震撼,哽咽道:“可惜啊,官场中人斤斤于眼前小利,不识豪杰,竟至不容!学生为玄翁不平,为天下惋惜!”
“世不见知而不悔,盖无所往而不宜也!”高拱感慨一句,一扬手,“崇楼,把《板升图》拿来,春防无恙,秋防压力陡增。已是四月下旬了,秋防的事当预为整备,靠内阁那几位青词高手、兵部那些个猥琐官僚,我不放心。”
房尧第知劝也无益,倒不如一起商榷边务,分散注意力,遂把《板升舆图》摊开在书案,与高拱头抵头指指点点议论起来。
“喔!玄翁?”次日早,张居正一下轿,正碰上高拱出了轿厢,不觉惊诧,慌忙拱手道。
“怎么,叔大想不到吧?”高拱神情自若,“皇上既留我,我就得为朝廷办事,是以就来了。”
两人相跟着进了阁门,高拱边走边道:“抽暇叫上张子维,一起聚议一次,秋防的事,不能误了。”
“听玄翁吩咐。”张居正一拱手,拐向自己的朝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