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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揭帖。”他扫视目瞪口呆的众人,一笑道,“诸公皆知,朝廷有例,大计时科道得投匦,意在采集舆论。高阁老言,考察投匦,有害无益。科道二百员,既不署名,则一人可数投,这能代表公论吗?高阁老已奏明皇上,取消科道考察投匦之制,若有物议,当具名呈访单于都察院或六科,以使害人者不得行其私!”说罢,一摆手,“烧了!”
须臾,火光中,烧成灰状的纸片乱舞了一阵,归于沉寂。
“最后,转达高阁老一个提议!”张四维提高声调说,“诸公在地方任职,各地方有何贤才尚隐沦,有何凶顽尚梗正;有何利当兴,阻力何在?何害当革,何所畏而未革,皆得书面陈情。”他笑了笑,“呵呵,此为自愿,不愿建言者,不强索。”
“谁敢?不认真陈述怕都会吃亏,焉敢不交卷!”有人议论说。
“喔呀,这招厉害!”有人赞叹道,“如此,天下事皆在高阁老目中矣!”
“初十日开始到吏部过堂,依序听传,进后堂。”张四维宣布说。
山西阳曲县知县曹大埜听罢,畅出了口气。
曹大埜身材矮小,却有一双大而机灵的眼睛,目光永远是游移的,似乎每时每刻都在琢磨着什么。他刚到阳曲上任,四川布政使王道行正好为母守制在籍,曹大埜前去拜谒,王道行指点他说,知县按部就班升迁,做到封疆大吏实属不易;若被甄拔为科道,封疆大吏、京堂就不在话下了,而从知县里甄拔科道,是国朝惯例。曹大埜即以此作为既定目标,精心设计。他知王道行在阳曲乃头号缙绅,是以过年过节,都会到王家拜访,奉上厚礼;平时王家有事相托,他无不关照,深得王道行的欢心,对他夸赞不已。阳曲缙绅惟王道行马首是瞻,如此一来,曹大埜的官声就在当地传开了。可他把余钱都花在本县缙绅身上,却对知府并藩、臬两台少有打点,而大计照例是凭藩臬考语并上官面陈定等级去留的,曹大埜心中忐忑,忽闻大计不再凭上官考语定等次,他自是暗喜。只是若考语与吏部所掌握的情形不符,要过堂面质,曹大埜心里没底,便急忙打探四川布政使王道行的住处。
待找到王道行,寒暄过后,王道行冷笑道:“哼哼,高新郑爱标新立异,不袭故套,此番不凭藩、臬两台考语和知府面陈定等级,那凭什么?他纵然有火眼金睛,也不可能把天下官员贤愚都了如指掌!”
曹大埜不接话茬,谦恭地问:“藩台老大人,学生访得高阁老自视甚高,很较真儿。往者朝审时,吏部尚书只是在面审时露面一次即可;而高阁老事前秉烛阅卷,漏尽不休;往年朝审,矜疑人犯不越三十,此番他却审出一百三十九人。大计是他分内之事,过堂必不会走过场,不知过堂时如何应对?”
“高新郑其人,满眼都是积弊,满口都是改制,只要对他的口味就好了。”王道行指点说。他是文坛领袖王世贞的好友,心思并不在政务上。去岁王世贞在太原任山西按察使,王道行以探父病为由,竟擅自回太原,与他欢聚。王世贞对高拱恨之入骨,王道行受此影响,对高拱也没有好感,提到高拱,总是语带讥讽。
曹大埜豁然开朗,他把随身带的、此处能找到的邸报,都搜罗起来,足不出户,埋头阅看。自高拱复出,邸报上连篇累牍都是他的奏疏、题覆,加上重要御批无疑来自他的票拟,邸报要目,差不多就是高拱的专版了。曹大埜看得双眼发涩,又精心撰写了一篇《山西地方情形及治理》的文稿,就等着到吏部过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