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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近中午的时候常安离开,走之前阿梅拉住她,再三确认结婚的时候她一定要出席,并让她把周勀也带来。
常安客气地应承了两句,但并没当面给出承诺。
周勀很忙,吴峰和小芝结婚那天他有没有空还是个未知数,更何况他这身份似乎也不大合适出席。
不过晚上睡前常安还是问了周勀一声,毕竟话要带到。
“……陈阿婆和阿梅都希望婚礼当天你也能去,今天走的时候跟我再三说了好几次,你看……”
周勀倒没直接推掉,“得看我那天有没有其他安排。”
“没有其他安排你就会跟我一起去了吗?”
周勀把人揽到胸口,“你是希望我去还是不希望我去?”
常安心里肯定是想的,但嘴上没承认,“我无所谓,你决定就好了。”
“……”
“不过你也不用勉强,仔细想想,你要真去了估计能把记者都引过去,到时候锋哥的风头都被你抢走了,他会记恨我。”
常安其实是在给周勀找理由,或许她自己内心也知道让他出席这种规格的婚礼不现实。
周勀没言语,揉了下她的头发,“你倒是会替别人操心,那你自己的呢?”
常安一愣,在不算亮的卧室灯光中抬头瞥他一眼,“什么我自己的?”
“在焚帝冈的时候不是跟你说了么?我想补场婚宴,你当时说要考虑,都半个月过去了,你考虑得怎么样了?嗯?”
“……”
……
常安没有考虑婚礼的事,却是在考虑买墓地的事。
上次去看丁守权的时候答应要给他重新换个地方,结果碰到网上曝光,荣邦上市,各种耽搁一下子又过去了这么长时间。
眼看四月了,草木抽芽,空气中已经能够闻到隐隐的花香。
常安总算抽出时间,自己开车跑了几个郊区的公墓,也找中介聊过了,最终还是决定把墓地买在锦屏山,一来那边风景好,风水也好,是云凌数一数二的花园式墓园,二来呢薛冰和常望德都葬在那,常安对那里比较熟悉,想着不如挪一块儿去,以后扫墓也省得分几处跑。
墓地通过中介买卖,一个上午去看了好几个,最终总算敲定一块,双穴,面积不算特别大,但胜在地势高,后面山,正面湖,朝南。
常安觉得挺满意的,当时就直接付了定金,第二天找人刻碑。
四月五日是清明,常安千赶万赶,总算在清明之前把墓地和墓碑的事敲定了下来。
四月三日常安一大早便坐车去乡下。
按祖宗规矩那天应该算“迁坟”,是个很重要的日子,原本周勀要陪常安一起去,可无奈有事走不开,便让小赵开车陪她一同前往。
之前常安去过几次了,但路还有些指不清,前面一段还能用导航,进了村子就完全没谱了。
最后还是下车问了人才找到那片荒郊野外的公墓。
之前丁守权在这里就没有立碑,也没有墓地,只是一个小格子加一块小小的牌位,根本无人料理,可是要挪出来却不是这么容易。
先是守墓大爷不松口,继而找了村里负责这块的官员,官员态度也是很蛮横,意思是常安并非家属,也提供不了任何证明文件,骨灰不好随便交给他们。
小赵气得直接在村委办公室就要理论,最后被常安叫了出去。
“走,附近找找有没有超市。”
半个小时之后常安和小赵又杀回来,手里拎了几条烟,村委办的人一人塞了一条,态度简直是180度大旋转。
原本磕磕绊绊条条框框,几条烟塞完,啥都不是问题了,立马开了张条子盖章放行。
到了墓园,最后一条软中华塞给了墓园的大爷,大爷呵呵笑着,露出一口黄牙。
小赵上车之后气得直骂,骂这帮白眼狼,常安笑笑,反而安慰他,“好了,现在事情能解决就不算糟糕。”
是啊,虽然一开始不顺利,但几条烟就全部解决了,能用钱解决的事现在在常安眼里已经不算什么事。
小赵骂了几句心态也平和了,“也是,不然再耗下去指不定天黑都不能回城!”
想想万能的金钱啊,常安其实从小就知道钱的魅力,这不中午之前两人就离开村子了,下一站是培化。
两人在高速上简单吃了一顿午饭,期间周勀打了电话过来问事情办得怎样。
常安没具体多聊,只说还算顺利。
培化殡仪馆的位置不算偏,导航能直接导到。
常安前一天已经打电话过来联系好了,到了之后直接找这边的业务科科长。
科长姓王。
王科长带常安和小赵步行了大概十分钟,来到殡仪馆外一个偏僻的仓库门口,拉开厚重的卷闸门。
“我们殡仪馆一共存放了八千多份无人认领的骨灰,公祭堂那边都摆满了,前年不得不租下这间仓库,光这就有三千份!”
常安只看到里头整整齐齐大约六七排铁架子,架子上摆满了贴着编号的骨灰盒。
“三千多份?”小赵惊讶。
王科长:“对,三千多份。”
常安:“都是没有亲人来认领的吗?”
王科长:“大部分都是。”
常安已经随着王科长进了仓库,看着满墙满架的骨灰盒,没有任何肃穆或者阴森,从四面袭来的只有悲哀和心酸。
她停驻在两排架子中央,靠她视线最近的是一只木质小方盒,颜色已经辨不清了,可见年代久远,但盒子上贴了一张发黄的便签,便签上记了逝者姓名,火化时间,甚至还有家属名字和生前工作单位。
常安把那张便签纸翻了翻,“都有这么详细的信息,为什么还是找不到家属?”
王科长过去看了眼,“…其实也不是所有无人认领的骨灰都是因为家属信息不全,你手里这个,你看,火花时间是1976年,那时候通讯没现在这么发达,我们唯一的途径只能登报,可是家属未必能看得见,或者可能当时家属就搬到外地去了,反正种种原因就导致这么多骨灰没人认领,为此我们前年馆里还拨款建了个数据库,将一些信息较全的骨灰输入电脑,方便查询,也请媒体报道过,可是这么久过去了,来寻找的人并不多。”
王科长还刻意想了想,“好像也就七八个吧,可能七八个都没有,最终这里的骨灰只会越积越多。”
小赵抢了一句:“那如果一直没人来认领,你们打算怎么处理这些骨灰?”
王科长:“这个还没有正式文件下来,不过市里已经在讨论了,最大的可能就是把年限较长的一些骨灰处理掉,海葬或者树葬。”
所谓海葬就是把骨灰撒入海里。
所谓树葬就是把骨灰埋到地底下,只种树不立碑。
常安没多言语,王科长这才意识到自己讲多了。
“不好意思啊,来这边认领骨灰的人实在难得,讲多了,先办正事。”
他跟常安又重新核对了一下信息。
“…郑秋珍,31岁,由天佑自愿戒毒医院送过来的,火化时间应该是2016年11月……”
王科长照着上面的编号找了几分钟。
“找到了,在这!”
常安跟着走到墙角,她这才发现墙角还堆了好多封了口的小坛子。
王科长把其中一个坛子抱起来,朝上面吹口气,吹飞坛口一层灰尘。
小赵立即挥着手咳了两声。
“郑秋珍,2016年11月17日,就这个应该没错!”王科长把坛子递给常安。
小赵捏了下鼻子问:“为什么别人都是有盒子的,这边的却用坛子装。”
王科长笑着解释:“骨灰盒也是要花钱的,当时送来火化的费用里如果没包含盒子的钱,我们也只能拿坛子装。”
小赵:“……”
常安把坛子抱在怀里,跟王科长道了谢。
返程路上常安变得很沉默,小赵似乎也觉察到了,不敢轻易讲话,只偶尔从后视镜往后看一眼,后座上的人默默看着窗外,而旁边空位上摆了两只崭新的红木骨灰盒。
这两只红木骨灰盒是刚才在培化殡仪馆买的。
……
晚上周勀到家有点晚,以为常安已经提前睡了,毕竟白天她在外面赶了一整天,应该比较累,可进屋却发现她独自坐在沙发上抽烟。
常安在想事情,压根没注意到有人进来,直到周勀走近,开了灯。
她幽幽眼皮一闪,抬头。
“…回来了?”声音哑哑的,这才想起来自己手里还夹着烟,“抱歉!”
她立即把烟头掐掉,又往烟缸里倒了一点水。
周勀这才发现烟缸里已经倒了两根抽过的烟蒂。
他最近已经好久没见她抽烟了。
“怎么了?事情办得不顺利?”
常安摇头,抿了下嘴唇。
“没有,都挺好的。”
“那怎么看你脸色不对劲?”说话间周勀已经坐到常安身边,把人揽过来。
常安把头靠在他肩上。
夜深露浓,周围都很安静,她听着周勀的心跳声,说:“明天陪我去扫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