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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还有其他法子,若是要说,眼前便有一个。”
王安风神色微怔,道:
“是什么?”
皇长孙来扶风郡城,乃是大秦惯例。
第一日祭祀,第二日听政,第三日,有扶风大比,但凡习武之人,皆可以上前来战,凡可胜,皆有所赏,若能连战皆胜利,则可载入榜单,宣告于四海。
那便是机会。
严令身着广袖官服,立于队伍当中,耳畔已经奏起了浩乐,端庄而大气,尽显皇室之威仪,皇长孙李长兴端坐于上首一侧,身着明黄衣衫,另一侧坐着扶风郡的柱国大将宇文则,神色威严而冷峻。
那柄神兵破断,正拄在旁边。
只是坐在旁边,便仿佛立着一座高耸入云,孤傲超凡的孤峰,带来难以言喻的强大压迫力量,此为盛事,武者不少,却罕有武者敢于直视这位治军极严,声名在外的名将。
有七十二柱国之一镇压,无人能在今日掀起丝毫的风波。
两人下首,百人击鼓,百人鸣钟,复又有百人抚琴。
钟鸣鼎食,现古帝王之礼。
正是大秦入阵曲。
扶风演武场上,已经站立着一位出身于军中的宿将,身材高大,手持战刀。
这正是今日第一位出场之人,是禁军中一名校尉,武功七品。
今日,唯独战胜他的人,才能够继续在这演武场上呆下去,也唯独战胜了他,才算是这一次扶风大比的开始。
奏乐毕。
高坐上首的皇长孙自旁边人手中接过玉杵,轻轻敲击了侍女所捧玉质编钟之上。
清脆悠扬的声音响起。
仿佛火星坠入了沸腾的油锅当中,整个扶风演武场上的气氛瞬间火热。
其上那名武将右手一振,手中之刀刀锋扬起,指向了下方众多武人,缓声开口,如同猛虎咆哮,道:
“请!”
严令看着左右,到处皆是涌来围观的武人百姓,周围的酒楼亦是坐满了人,却始终不见那熟悉的身影,眉头不由得紧紧皱起。
那家伙,去哪里了?!
………………………………………………
“驾!”
“该死!”
一名异族壮汉坐在车辕上,手中握着马鞭,可是马车却难以向前半分,不爽快地重重一鞭子抽击在空中,发出了一声脆响,转身撩开了车帘,看着里面那位身着红衣的少女,双手交叉在胸前,行了一礼,闷声闷气地道:
“大小姐,我们走不动了。”
拓跋月微微皱眉,掀开旁边车帘,看到周围熙熙攘攘,竟是远远比寻常时候的人多。百里封身为兵家守将麾下之人,今日完成了最后一次执勤任务,已经在外面等着了,可看着眼前这模样,还不知道得等几个时辰才能够出得了这扶风郡城的城门。
拓跋月看了眼并不是很遥远的城墙,呼出口气,叹息道:
“没有办法,约定好的时间,恰恰撞上了大秦皇长孙出行。”
“这些人大多都是想要去看扶风大比罢,走过这一段便好……”
她看着这熟悉却又因为太多的人而显得有些陌生的郡城,右手从腰间那白玉玉佩上拂过,心中不觉升起了黯然之色。
仍旧未曾遇到。
此去边关,恐怕也没有办法遇到安风。
终究是负了薛姑娘啊……
想到这里,她心中突然升起来了对于王安风的恼火,恼他为什么一去两年,了无音讯,恼他为何和薛姑娘彼此有意,却非要错过。
莫非这便是天命?
所谓缘法?
叹息一声,拓跋月自心中升起来了许多无力。
那异族大汉俯身行了一礼,道了声诺,放下车帘,看着周围熙熙攘攘的人群,心中憋着一口气。
扶风郡城,原来是有这么多人的吗?
往日怎么未曾发现?!
手中的鞭子甩在空中,发出了噼啪脆响,可自家马车只是用比起孩童蹒跚学步的速度超前挪移,令这壮汉心中体悟到了前所未有的憋屈。
耳畔似乎听到了一声清脆的声音。
…………………………………………
“哈哈哈,还有谁上来,谁还敢与我一战!”
场上武者已经换去了数人。
这种武者大比,其实是对帝国皇室展现出本郡尚武之风,必然不可能持续多长的时间,比起真正的鏖战,如何能够展现出武者风姿方才是最为重要的事情。
每每有人得胜,便会得到众人大声欢呼喝彩。
上则有帝国皇长孙垂目以观,下则是武者畅快交手。
百人奏乐,从未停止,雅乐之音,威仪浩大。
歌舞升平。
无需要任何美酒,便能够令这满城的百姓醉倒,足以令扶风郡城醉倒,皇长孙坐在上首,看着下面到处都是的人,心中紧张,却未曾表现出分毫来,暗暗咽了口唾沫,微微呼出口气,朝着旁边之人偏了偏头,轻笑低语,道:
“看来,今日应当无事。”
旁边大太监微笑应下,可是心中却又有些不以为意。
这感觉没有任何的由来,但是却一直在他心中盘旋不定,未曾消散。
那个人的子嗣在的话,没有事情发生反倒是一种令人不习惯的事情……
但是一直到最后的结束,也维持发生什么事情,严令眉头皱起,大太监却觉得有些不大习惯,仿佛一拳蓄力,直接打到了空处。
此次比斗,已经快要结束,旁边史官着笔,准备将这件事情记录下来,可是又有些头痛,不知道在这之前,应该写些什么事情,天现虹霓?路有异兽?
总归要有些异状才行,否则如何彰显皇家威仪,彰显皇长孙天命之所归?
恰在此时,他的耳畔突然响起了一声并不那么和谐的声音。
是鼎声。
但是和下方所奏的雅乐不同,更为雄浑浩大。
严令也微微皱眉,他出身世家,虽然木讷,但是琴棋书画,其实皆有涉猎,自然听得出这不谐之音,却又未曾当做什么事情,只当是哪一个倒霉的乐师,在这么重要的场合下犯了绝不应该出现的错误。
那声音再度响起。
越发浩大!
这一次,就连寻常百姓都察觉到了,目光从最后的武斗上收回,彼此交头接耳,窃窃私语,方才还算是一片祥和的场景中便出现了许多的杂音。
坐在上首的皇长孙微微皱眉。
发什么了什么?
但是那声音,在此时听来,却是如此微弱,而且,只是响了一次,可是不知为何,他却觉得心中有些异样的在乎,为了大秦皇室的威严,不曾表现出什么异状,却侧耳仔细聆听。
可那声音似乎只是他自己的幻觉。
耳畔依旧是只能够听得到那早已经听腻了的大秦雅乐。
李长兴心中颇为觉得无趣,收回注意力,看着这最后即将结束的一幕,心中隐隐有松了口气的感觉。
终于,要结束……
当!!!
恰在此时,浩大的鼎鸣之音,轰然炸响,其声势之大,几乎将皇长孙李长兴的大脑震荡地一片空白,仿佛累积了许多次的力量,终于没有了丝毫的掩饰,如同虎咆龙吟一般,在天空当中滚滚而过,将下方三百人齐奏的雅乐。
彻底压制!
史官的手掌微微一颤。
手中之笔,滴下了重重一滴墨水,在手中宗卷上留下了极为刺眼的痕迹,但是他却未曾在乎,或者说,此时有另外一件事情,彻底将他的注意力吸引。
史官的面容先是微微一白,随即便被兴奋的情绪,涨得通红。
能够压下百人齐奏的鼎声?!
那,那是……
一直冷着一张脸的宇文则神色微变,猛地站起身来,吸引了周围众人的视线,他转身看向扶字楼的方向,狭长如刀锋一般的眸子凌厉异常,冷肃道:
“是谁在闯楼!!”
声音并未加以掩饰,或者说,因为某种原因,宇文则故意令自己此时的声音有了三分穿透性,在许多百姓的耳畔响起。
如同是巨石狠狠砸入水面,掀起了万丈波涛。
汇聚了不知道多少人的扶风城演武场,瞬间死寂下去,唯独有那百人奏乐,仍旧响起,只是不知为何,似乎多出了三分有气无力的味道。
严令的眸子微微瞪大,在他心中,一个念头浮现出来,将他自己都吓了一大跳,可是与此同时出现的另外一种情绪,却令他的血液疯狂加速,令他的身躯在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栗。
大秦扶字楼。
乃是由大秦开国之帝设立,其中留有七十二开国之臣的兵器,会根据踏入武者的修为压制武功出手试探。
高有百丈,百层楼。
抬手可摸云。
而鼎鸣之音,唯独踏上前三层的时候,才会出现。
而第三层的对手……
七十二名大秦铁骑的幻影。
宇文则的双拳紧紧握起。
方才那一声,是第二次鼎鸣。
骚乱以难以想象的速度平息。
整个扶风,几乎每一个人都在这个时候摒住了呼吸,一双双眼眸抬起,死死地盯着那一处百丈高楼,双瞳之中,隐隐尽数都是火热之色。
那楼层层直上,飞檐翘起,有虎兽蛰伏其上。
其下系以金铃,金铃之下有赤色绸缎。
此时正狂舞。
烈烈如火。
不知过去了多久,可能只是短短的一瞬间,或许是一个时辰,更为浩大,仿佛要宣告眸中隐秘存在的钟鸣之音,自扶风扶字楼中轰然乍响,横扫天地。
皇家浩浩威仪,尽数被武者之血勇,压制而下。
最上层!
死寂了片刻之后,难以遏制的欢呼声音,响彻了整个扶风郡城。
扶字楼中。
一只脚掌踏在楼梯上,缓步向上,右手持剑。
那剑缓缓归入剑鞘当中。
脚掌抬起,留下了鲜血般的痕迹,王安风缓步向上,身上蓝衫已经染血。
双目微阖。
缓步向上。
五年加两年,已经是七年。
七年不见。
七年。
足足七年!
王安风突然发现,他有的时候也很自私。
他不想要自己从那个少女的世界里消失这么漫长的时间。
有缘无分?
君子顺天应时,但这若是我的天命……
有剑鸣之音,裹挟雷霆,于鞘内嘶鸣。
王安风踏上了最后一级台阶,双眼平静而坦然,仿佛正在看着星辰漫天。
我拒绝。
最起码,最起码……
少年的底气突然没有那么足,有些心虚。
要告诉她。
我回来了……
………………………………
当那身影出现在最上层。
整个扶风城的人在这个时候,似乎都秉住了呼吸,
登上第一层的人,可以有资格勒石刻功,那是无上的殊荣,上一次如此盛事,已经是三十年前,那时候,一名道号为空的道士,用了盏茶时间,破楼而出,盛名响彻天下,后十五年,镇压天下。
自那一位以来,年轻一代。
这还是第一个。
守在这里的是一位身着儒家长衫的中年书生,此时他的身躯几乎有些颤抖,看了一眼外面,密密麻麻的人头,视线汇聚,几乎是比他见到过最最厉害的剑术还要凌厉,亏得他是个六品的武者,此时也感觉呼吸有些困难,头晕目眩。
可他还记得自己应该要做些什么。
他抬手,不知为何,有些哆哆嗦嗦朝着王安风行礼,道:
“敢问,敢问少侠名姓。”
“扶风学宫,藏书守。”
“王安风。”
王安风站在扶字楼的塔顶,下面到处都是人,密密麻麻的。
那文士稳住心境,深深吸了口气,复又问道:
“少侠是要现在刻字,还是再则他日。”
“现在。”
“那,敢问少侠,要刻何字?”
王安风的面庞浮现丝丝红色,他本就不是喜欢这么多人在场的性格,脑海里面无数的念头浮浮沉沉,在他的胸膛当中涌动,他有很多的话想要说,可是现在,竟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文士满是不解。
王安风呼出口气,将心中那无数的念头都压制下来,即便是有无数的话想要说,即便是有日日思念,可相遇的时候,肯定还只是轻轻一笑,道一声好久不见。
所以,此时他也只是轻声开口,也只是如同寻常偶遇时候一般,道:
“薛家琴霜,两年不见,可还安好……”
那位文士似乎是没有听清楚,似乎又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持笔的手腕微微一顿,看向王安风,道:
“少侠,你要刻什么?”
王安风深深吸了一口气,以为自己自己的声音太小,双目看着下面一眼忘不不到边儿的人,提高了自己的声音,道:
“薛家琴霜,可还安好?!”
他的面庞涨得通红。
他看着下面熙熙攘攘的百姓,看着里面有好多好多姿容秀丽的世家少女,其实薛姑娘可能也并不是那么美丽,满天下,整个大秦,可爱美丽,让人动心的姑娘有很多很多,可他只喜欢那一个姑娘。
他也只盼着那一个姑娘喜欢。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瞪大了双目,仿佛要将两年多来的思念一次性呼喊出去。
“薛家琴霜,可还安好?!”
那文士的心脏险些跳出了嗓子。
他在这个时候,突然觉得,自己的名字,很有可能因为这少年不讲道理的行为,彻底留在了青史之上。
他转身,提笔,运尽了全身气力,稳稳写下了第一笔。
气力透过青岩。
竟是以往从未有过的酣畅淋漓。
下方,皇长孙瞪大了眼睛。
他看着那站在扶字楼顶端,锋芒毕露的少年,如同看着一个在写满了礼法二字的书卷上张牙舞爪的怪物。
三十年来,年轻一代第一个踏上了百层塔顶的侠客,还挑在了皇长孙出游的时候,几乎像是狠狠地打在了皇室的脸上,这种狂傲的行为,这种将会以大秦之力,一日夜间,通告天下的挑战。
这种留名史册,抒发己身志向的机会,竟然会用来写这样一个荒谬的话?
其他先辈都是写得纵横天下,以剑通神之类……
哈?疯子吗?!
他看着那塔顶上蓝衫染血,右手持剑的少年,低低骂出声来。
旁边大太监忍不住笑出声来。
当年皇上看到那一位的时候,第一句话,似乎也是这样……
距离此颇远之处。
城门,拓跋月等人终于冲出了甬道,方才松了口气,自车厢里出来透一透气,却在耳畔传来了欢呼的声音。
“薛家琴霜……”
拓跋月微微一愣,随即在确认了自己未曾听错之后,猛地扭头去看。
已经有大秦力士,于百层塔下振臂而呼。
皇长孙的禁卫手持依仗陌刀,重重砸在地面上,形成了粗犷而勇武的曲调。
史官持笔,满面涨红。
高楼之上,文士如疯魔了一般,倾尽全力,将那一行字刻下。
这是整个大秦立国三百来年,最为荒谬也最为豪放的行为,阳光之下,力士高呼,百姓相合,那声音几乎如同波涛一般,席卷过这天空,这大地,席卷过每一个人的耳畔,将少年心中的不甘道出:
“扶风藏书守,王安风,踏百层楼,勒石刻功!”
“所刻之文……”
拓跋月恍然出神,听到了最后的一句话。
那声音无比地雄壮,在她耳边听来,却又那么温和,那么地胆怯。
就仿佛两年多前一样。
这礼貌而含蓄的问候里,是每一个人都能够品评出来的思念。
他说……
“薛家琴霜,可还安好?”
拓跋月呆了好久好久,然后噗呲一声笑出声来。
仿佛用尽了此生最大的力气,右手猛地抬起,握住了腰间的玉佩。
然后,重重砸在地面上。
PS:唔,毕竟是武侠,我呸呸呸,科幻小说,主体还是主角的成长和冒险的。
这种剧情,往后不会这么用力刻画了。
其实这里也有很多其他重要线路和人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