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们怎么想起来了!

    杨恽发现贤良文学比自己想象中更不要脸,笑道:“那汝等为何又说任弘擅开边衅呢?明明是平叛!身为人臣,见到叛逆可击也不击?”

    在自己擅长的领域里,贤良文学是半步都不会相让的,他们开始轮番上阵,与杨恽就那段公羊春秋里的话一个字一个字争论起来,各种引经据典,听得对面的校尉们直打哈欠,却插不上嘴。

    直到御史大夫杨敞制止了争执。

    “止!”

    杨敞黑着脸,宣布今日集议到此为止。

    “诸卿及校尉、议郎、博士、郎官畅所欲言,气氛谦和,议得很不错。”

    御史大夫简直是睁着眼说瞎话。

    “史官已将今日之言记录下来,由大谒者交予陛下及大将军过目定夺,诸位且散去吧。”

    贤良文学们这才气冲冲地起身,这场架他们吵得意犹未尽,唯独桓宽从始至终都在默默记述,未发一言。

    祝生有些责怪地问他:“次公明明有大才,方才为何不出言与那杨恽诘辩?莫非是怕他是御史大夫之子?”

    桓宽摇头:“我当年连真正的御史大夫桑弘羊都没怕过,岂会怕杨恽?”

    “只是今日所谓集议,哪怕吾等赢了,对最终结果也毫无裨益,说了也没用啊。”

    桓宽自从贤良文学在盐铁会议被大将军辜负后,不再像从前那般天真,开始掰着指头对祝生道:“此番集议,只是丞相和御史大夫主持,大司马大将军不来也就罢了,前将军韩增、右将军张安世、后将军赵充国这三位中朝大官也不见踪影。”

    “而九卿中的几个实权人物,太仆杜延年、大鸿胪韦贤、典属国苏武、卫尉范明友、宗正刘德皆未到场。”

    朝中实权大佬基本不愿与会,只是负责给诏令盖戳子的丞相和御史大夫带着一群小虾米在这争论,双方就算争破头,有意义么?

    桓宽收起笔墨,叹息道:“真正能拿主意的人不在这,我多说几句话,说得再有道理又有何用?或许就在吾等争议时,诸公早已在内朝定策了!”

    ……

    而另一头,等出了丞相府,将左右支开后,御史大夫杨敞也对儿子发了火:

    “你这好出风头的小孺子,以为我真的愚笨么?真正拿主意的人都不曾参与集议,你方才那些话,说了又有何用?”

    杨恽却笑道:“有用啊,帮大人表个态,省得回去又被母亲责怪。而任弘不管封没封侯,至少我杨家是看在上一辈的旧谊面上,帮过他一把了。”

    “你!”

    杨敞气得手指都在抖,杨恽却停止了嬉皮笑脸,肃然道:“更何况,大人能想到的,我还会想不到?”

    他甚至能猜出那些拥有实权的大佬们各自的倾向。

    “前将军韩增的亲信冯奉世也去了西域,他多半和六郡良家子出身的后将军赵充国一样,支持任弘封侯。”

    “典属国苏武就不必说了,他的意思,都通过常惠传达了。”

    “太仆杜延年虽家传律令,却一直主张清静无为,与民休息,少开边衅,盐铁之议就是他首倡的,贤良文学也是他招来的。”

    “大鸿胪韦贤作为帝师,是贤良文学们的领袖,这二人或许会支持贤良文学。”

    “倒是卫尉范明友乃是大将军女婿,以度辽将军击乌桓而封侯,按理说他该站在军功勋贵这边,但大汉不可能在东西方同时开辟战线,所以一直主张对匈奴左部用兵的范明友,或会乐意见到任弘无封。”

    “至于右将军张安世,宗正刘德这两位,一贯唯大将军之命是从,态度不明……”

    太史公书里那些朝堂政争,都是活生生的案例,杨恽从小研习,通晓古今,对朝中局势自是看得一清二楚。

    反正比他老爹都要清楚。

    杨敞有些发愣,半响后才回过神来,感觉有些没面子,遂挥袖驱赶杨恽:“小孺子,身为卑官,却妄议朝事,迟早给我惹事。滚回家去,明日是休沐日不必入宫随驾,罚你在家中思过!”

    “诺!”杨恽大声应诺,等杨敞气呼呼地走了一段后,却发现儿子还悄咪咪地跟在自己身后。

    眼看父亲要炸毛了,杨恽挤眉弄眼:“我是想问,大人今日回家吃饭么?”

    “我都被你气饱了,吃什么吃!”

    “善,那我就对母亲说,大人嫌她亲下庖厨做的菜肴不好吃。”

    杨敞一下子就怂了,哭笑不得地回头:“恽儿,你是真的想要逼死老父么?”

    ……

    作为当朝御史大夫,杨家已经搬到了未央宫与长乐宫之间的尚冠里,此里就在丞相府和京兆尹府以南,占地很大,住的多是达官显贵及宗室子弟,号称长安第一里。

    杨恽回家后,一夜无事,到了次日,因为是休沐,杨恽不必入宫,正在家中悠闲高歌,杨府却响起了叩门声。

    不一会,家监跑来告知:“君子,是张生来了。”

    杨恽不修边幅,闻言哈哈大笑,穿着一件薄薄的禅衣就出门,果然看到一个手持便面扇的家伙走了进来。

    “子高莫非是知道我在家思过,特来陪我?”

    子高便是杨恽的好友,在太仆杜延年手下做事的张敞,此人有两个癖好,一是喜欢为其妻画眉,每日必画。

    二是不管到哪,都带着一把便面小扇,据杨恽所知,连极冷的秋冬都拿着。

    当杨恽问他大冷天为何要带便面扇时,张敞回答说:“遮脸所用,遇到不想见,更不愿打招呼的人,用便面挡住,假装看不到他即可。”

    杨恽无言以对,张敞真是比自己还似狂生,虽也研习诗书春秋,却不拘礼节,故而二人志趣相投。不过也有区别,杨恽是眼高于顶,瞧不上腐儒俗吏,见谁怼谁。张敞却是和光同尘,风趣幽默,跟什么人都能打成一片。

    张敞不由分说拉着杨恽就往外走,嘴里还道:

    “子幼,他来了!”

    “谁来了?”如今是深秋,外头有些冷了,杨恽来不及回房拿衣裳,只将家监的外袍抢来披上,有些不伦不类,不过老爹要他闭门思过的话,却已全然忘到脑后了。

    “让近来长安朝野市坊议论纷纷的人,还能有谁?”

    张敞将便面往脖颈后一插,与杨恽勾肩搭背,大笑道:“当然是那个一人灭一国,单骑上天山,火牛破胡虏的任弘,他来长安了!”

    “人已入横门,将至未央宫北阙!”

    ……

    PS:第二章在下午,第三章在晚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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