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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初,雨水不停。
但忽然间,南阳周边的各处军营便活跃了起来,便是休假中往城郭处耍子的军士,以及往南阳府城东门参与御制‘南阳佳缘’活动的军官们也都匆匆折返……原因很简单,城中官家忽然出城,亲自来到豫山下大营坐镇,然后传出旨意,要求御营中军全军集合。
如此架势,不用说都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必然是南面襄州出了破绽,然后官家要履行当日在方城山下的承诺,准备亲自督军冒雨去讨伐逆贼范琼了。
对于这件事情,目前驻守陪都南阳的所谓御营中军各部,自然是人人摩拳擦掌,个个求战心切……就这军心士气,不知道的,恐怕还以为年轻的赵官家天纵神武,宛若唐宗复生,短短数月时间就将这支来源复杂的宋军给锻炼成了什么敢战铁军,然后人人愿为官家效死呢?
而知道的,自然会意,这不是去打范琼吗?
去打金人是一回事,去跟昔日同僚转变的叛贼作战,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大家知根知底,到底谁怕谁啊?
而一旦没了畏惧之心,军中自然是人人争先……所谓军士们想着缴获,军官们想着转两策勋,便是御营中军的各部将官们也都有些急切,人人都想借着这次机会,将自己本部的兵马扩编一些。
须知道,官家对泼韩五的偏心几乎是人尽皆知,之前淮西丁进三万众,还有那救驾的翟冲部,全都划给了韩世忠的御营左军,所谓一直跟着官家本人的御营中军反倒是一次补员都未有过。
而这一次,无论如何泼韩五都不会过来抢人了。
更不用说,这里面还有王德王夜叉一直想将身上的副都统的副字去掉,辛氏兄弟自从淮上一战未能出战后一直想有所表现等具有特殊原因的各部主将存在了。
“大哥,能不能走些别的路子?”
明日便要出征了,豫山下的御营中军大寨几乎被雨水笼罩,而其中某处干燥的军舍内此时恰有二人对坐于一张几案两侧,望着案上两个札子,眉头紧皱,显得有些忐忑南安,正是辛氏兄弟,而半晌,老四辛永宗方才紧锁眉头打破沉默。“如此直接递上去又有什么用?”
“来不及了,马上鼓声一响,就是最后的机会了。”老大辛兴宗一声叹气。“更别说,如今中枢那些人,个个对咱们避之不及,又如何愿意轻易帮忙?送钱都不好使。”
“也是。”辛永宗闻言反而率先颓丧。“只说此事,难道不是官家一句话?可官家凭什么给咱们兄弟脸?”
“都是我连累咱们兄弟了。”所谓长兄如父,幼弟如儿,辛兴宗见到幼弟如此姿态,不由神色黯然下来。“所幸官家没有特意排斥,咱们总能混个肚圆……要我说,且递上去,争不到这个先锋就不争,事到如今,咱们兄弟不如安稳些。”
辛永宗闻得兄长如此言语,也是欲言又止,明显是有些不甘心的,但他坐立不安,却始终难说出什么妙策来。
相对应而言,辛兴宗看到幼弟如此不安,也是神色黯然,却又无话可说。
话说,也怪不得辛兴宗、辛永宗如此姿态。
须知道,辛氏兄弟四人,老大辛兴宗,老二辛企宗,老三辛道宗,老四辛永宗,外加一个堂兄弟辛彦宗,算是五兄弟,都是这些年的一时风云人物:
老大辛兴宗,便是早年平方腊时便与韩世忠争功的那个,然而说是争功却有点过于拔高泼韩五了,因为辛兴宗彼时的官职比韩世忠高太多,最多是昧功……实际上,随后伐辽的时候,辛兴宗根本就是与种师道平起平坐,为西路军主帅了。
所以,虽然三国乱起,数年间此人毫无战绩,而且屡屡战败,此番却也凭资历坐住了一个御营中军统制的位置,不能再低了。
老二辛企宗,现在在关西,情形不明,但情形不明之前,却也是统帅四五千众的一军统制了。
老三辛道宗,是几个兄弟中唯一一个尝试转文官的人物,当日赵九在商丘登基,便曾被行在任命为京兆(长安)提刑官,只是道路阻隔,没能去成(或者说没能死成),便跟着大哥、四弟一起去了东南,为当时行在往扬州做准备。
后来因为淮上吃紧,李纲将他们兄弟三个遣送回来后,却又在八公山被赵官家点了名,也是以一军统制之身,领兵随京东两路制置使张所去了京东;
老四辛永宗,轨迹与老大基本相同,此时也是一军统制,不过他的兵马根本就是大哥兵马一分为二弄出来的;
至于四人的堂兄弟辛彦宗,却也不虚,此人在当日赵老九还是大元帅的时候,便率自己的霸州兵赶到了元帅府,那个时候就是元帅府先锋统制了,打起仗来,似乎也比辛永宗这个衙内要强一些,不过此番根本就留在东南没回来。而前几日李公相有文书送到,更是跟苗刘二将,以及另一个叫王亦的统制,一起编制为了御营后军,成为御营后军的主将之一。
平心而论,这五兄弟五统制,在这个特殊时节里,比林家九个知州都要强一些的,真的是一把天胡牌……因为九个知州是几十年间陆陆续续出任的,而辛氏兄弟的五个统制却是同时担任的。
实际上,在八公山之前,军中便有刘张韩辛御营四大将的说法,刘是刘光世,张是张俊,韩是韩世忠,这三个都是独立的方面大将,而辛却是指领着一窝子兄弟的辛兴宗了。
然而,好汉不提当年勇,只说眼下造化弄人,善于迎奉的辛兴宗一辈子都想不到,自己居然会被泼韩五给抢了圣眷……这简直滑天下之大稽!
真的是泼韩五的问题。
不要说辛氏兄弟自己,就连御营中喂马的都知道,他们几兄弟落得如今这个局面,根本就是因为韩世忠三字。
抛开官家和李纲李相公出于人尽皆知的心理将几兄弟刻意分离,辛氏兄弟遭遇的两次重大打击其实都是在八公山下。其中一个是没能参与淮北拔营一战,从而彻底在御营中成为二流部队的代表;另一个却是在整编时,资格极老的辛兴宗停在了统制官的位置上,泯然众人。
然而,淮北一战的策划者,根本就是韩世忠本人,也不知道他是有心还是无意,反正是根本没在官家身前提这几兄弟;至于官家整编时的作为,也俨然是为了给韩世忠脸……没办法,当时行在要西行,就是御营左军和御营中军,双方按照大宋军队的传统,本来就相互抵触,那要真让辛兴宗冒头,以泼韩五彼时的跋扈,怕是真能一转身就偷偷拔刀子!
都说官家偏私泼韩五,文臣们说,张俊也说,譬如王德王夜叉,一喝酒也扯淡,说什么若非官家偏心韩世忠,他现在早就怎么怎么样了……然而,文臣们觉得偏私,那是文武之争;张俊张伯英觉得偏私,根本就是胜利者之间争宠罢了;便是王德,你看他敢不敢在官家面前扯一个‘偏私’?说的好像他王夜叉现在不是御营中军里面官阶最高的那个一般。
实际上,官家偏私泼韩五导致的最大受害者,不是别人,正是辛氏兄弟,只不过和张俊、王德相比,辛氏兄弟如今连喊冤的能力都没……
“防御!”
就在辛氏兄弟愁眉苦脸,枯等中军那边敲响鼓声的时候,忽然间,军舍外有人遥遥出声。“防御在吗?”
所谓防御,乃是防御使的意思。
前几日,陪都中几位相公连着吏部整理了之前行在各种任命,对着赵官家所指的各种乱七八糟差遣打了一个大略的补丁……譬如张所这种两路制置使,赵官家稀里糊涂给人家任命的时候居然没有提阁职,此番却是在吏部的建议下从龙图阁直学士一口气蹦到了资政殿学士。
还有马伸、刘洪道等人,也都补齐了各种待遇,李纲更是专门加了节度使,成为公相加使相的奇葩存在。
相对应而言,御营中军这里的各部统制们,却也在寄禄阶官上给统一整理了一番,大略都只是横行副使那个规模,王德最高也不过是跟岳飞齐平的第三十阶武节大夫,没到诸司正使。唯独其中辛兴宗此人着实资历最长,早年间就是遥郡团练使了,这次到底又无过的,所以中枢那边无奈,却是捏着鼻子给了他一个遥郡防御使的职衔。
至于说,王德近日嘀嘀咕咕,妄想以这次军功进位都统兼南阳四壁防御使,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这个差事因为东京两次围城的缘故,有点稀里糊涂的。
回到眼前,按照这年头的称谓,御营中军的辛氏兄弟自然是大辛防御、小辛大夫了,也幸亏如此,不然都是统制,若是有朝一日五兄弟齐聚,又该如何称呼?
三道天下第一?四永当世无双?
“是胡闳休。”辛永宗闻得声音,一时振奋。“他是军中难得的读书人,又是个有主意的,还是个手眼通天的,且听他来说。”
长兄辛兴宗闻言连连摇头,却是不以为然:“此人固然有主意,却是极有主意的,而且这些日子若即若离,咱们兄弟如今处境,怕是没法子让此人给出主意。”
不过话虽如此,人家已经到了军舍外,又是靖康后舍了范琼随着他们兄弟颠簸了一年多的正经读书人,更兼是个‘手眼通天’之人,而辛氏兄弟如今却正落寞,如何又能怠慢?
于是,兄弟二人居然一起出迎,将这区区‘保义郎’胡闳休引入舍内……保义郎,跟牛皋前几日刚刚从洛阳大崔将军那里得到的官身一模一样,是大宋五十三阶武官职衔中的第五十阶,跟岳飞的武节大夫差了大约二十层的样子。
而历史上,牛皋是岳飞的副帅,胡闳休则是岳飞的总参谋长加岳家军某军正将。
且说,胡闳休今年二十来岁,面白身长,天庭饱满,鼻翼修长,若非鬓角上一条刀伤疤稍微显眼,又束着牛皮带,简直就是东华门外好儿郎的模板……实际上,此人出身太学,靖康中才弃笔从戎,然后在范琼麾下负责城墙戍卫,后来范琼变节,他便弃了范琼,跟上了当时从河东往南京(商丘)寻大元帅府的辛道宗、辛永宗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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