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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博志四肢发达,头脑简单,当然想不出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阴谋诡计,就是上次在月半弯被宋连元搅局弄得他很不甘心,他当时本来只想顺便出口气,未果后回来生了几天闷气,反而越来越顺不过气来,打算不依不饶了。

    六中毕业证已经发下来了,他即将滚出这里,到时候条条大路,没有一条是他走的。

    李博志想得也开,既然这样,不如趁临走之前有冤报冤有仇报仇,把他看不顺眼的人都收拾一通,没什么用,就图个痛快。

    人活着不就为了痛快吗?

    李博志知道窦寻常到六中来,想让蔡敬找机会把人留住,然后创造个落单的机会——他打算从叛徒吴涛开始,把以前当面给过他没脸的徐西临,“旧冤仇”没解决的窦寻还有一干看不顺眼的人都收拾一遍,反正别人有前程,他没前程,别人要高考,他的高考就是个凑数,去不去都一样。

    光脚的不怕穿鞋的。

    “你要是不愿意干也行,你李哥佩服你讲义气,不勉强你,”李博志说,“下礼拜我们还在这等你,也不用太多,给一千块钱就成,够意思吗?”

    蔡敬高二一年打工,攒下了两千多块钱,上学期一分钱掰成八瓣花,硬是把每个月的生活费压缩到了两百以内——六中食堂价格比别的学校高,普通女生随便吃一顿也要四五块钱。有一次七里香他们去一个县级中学学习,回来拿艰苦朴素精神念叨他们,全班都恨不能塞住耳朵,大概只有蔡敬一个人听进去了,他羡慕县中的物价水平。

    除了省,蔡敬还趁寒假没日没夜地帮语文老师攒了一套作文书,拿了一点稿费,至今,他手里总共就还有一千出头,这是他从牙缝里攒出来,他也想高考的那几天能稍微补充一点营养,也想能多存下来一些,起码凑够去外地求学的路费。

    六中校风整肃,三年间,徐西临又一直照顾他,谁都知道蔡敬是谁罩的,平白无故没人故意招他。蔡敬从来没遇到过这种无赖,一时气得有些说不出话。

    “你脑子清醒一点,”李博志一只脚踩在地上的信封上,“罗——冰——哎,罗冰是哪个妞来着?”

    他身边几个人猥琐地笑起来。

    蔡敬的脸色变了:“你别忘了这是学校,别说你没证据说这玩意是我的,就算我给女生写情书又能怎么样?你这是敲诈勒索!”

    李博志挖了挖耳朵:“给哥普法啊?哈哈——我就是敲诈勒索啊,毕业证都发了,开除我啊,谁管得了我?你接茬牛逼吧,哥以后天天带人来跟你打招呼,祝你考个状元!”

    李博志说完,带着一帮狗腿子嗷嗷乱叫着从蔡敬身边呼啸而去,临走,有个尖嘴猴腮的还回过头来冲蔡敬嬉皮笑脸:“我知道你在哪当服务员,下回吃饭找你去啊!”

    第二天一早天气就不好,刚到学校没多久就下了场雨,课间操只能取消,白得了个大课间的高考生们忙着补觉做题,蔡敬的气色跟沉沉的天相映成阴。

    连整天算命的二百五老成都察觉到了。

    老成以为他是临近高考了紧张,故意逗他,拿两张纸条给自己贴了两撇小胡子,举着个笔筒,里面塞满了纸条卷的签,转身趴在蔡敬桌上:“来来,老蔡,抽一根去去晦气。你怎么这个脸色,昨天梦见七里香了?”

    蔡敬勉强笑了一下,刚要伸手,就听见徐西临干咳了一声,老成一回头,正跟“晦气的”七里香看了个对脸,吓得魂飞魄散,慌慌张张地转回头,落了一张纸签在蔡敬桌上,被蔡敬用卷子盖住了。

    等七里香怒气冲冲地走过去,蔡敬才偷偷把那张纸签拿出来,看了一眼,手就哆嗦了一下——上面写着“下签(今天请你吃饭)”。

    “别搭理他,”徐西临在旁边发现蔡敬脸色不对,小声说,“姥爷那一罐子都是上签,谁抽着谁得请他喝奶茶,依然嫌他太贱,往里插了几张下签,专门让他出血的,抽中的是中奖了,让他晚上请吃你吃牛肉面。”

    蔡敬僵硬地笑了一下,没把他的劝解听进去。

    人得意时,逢凶也能化吉,失意时,喜鹊也报丧。

    蔡敬僵坐良久,仿佛鼓足了勇气,开口对徐西临说:“有件事……”

    徐西临:“嗯……卧槽!”

    他兜里电话响了——不用看都知道是窦寻,他一个礼拜回家三天还不肯满足,只要天气不好,窦寻就会掐着他大课间的时间给他打电话,徐西临怀疑窦寻一辈子的话,一半留着损人,剩下一半可能都跟自己说了。

    徐西临只能在桌子底下偷偷接,因为七里香铁血规定了,高三下课除了上厕所和小声讲题,不许干多余的事。

    这规矩立了有一阵了,但徐西临没跟窦寻说过,否则窦寻就不会打扰了。

    于是窦寻依然是打,徐西临也依然是偷偷接,有时候七里香在旁边巡逻实在接不了,就回短信说老师压堂。

    等徐西临跟地下工作者接头一样接完电话,这才有暇转头问蔡敬:“怎么了?”

    蔡敬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被这么一打岔,早已经消弭于无形,他摇摇头,只说:“想跟你借一下笔记。”

    徐西临毫不在意:“自己拿。”

    蔡敬神思不属地翻出来,半天看不进一个字,他的身体端坐教室,心里火烧火燎。

    去年他被放高利贷的人堵,还可以毫无顾忌地告诉同学,当时徐西临轻飘飘地替他解决了,虽然至今没告诉过他是怎么做的,但徐西临既然能解决放高利贷的,当然也解决得了李博志。

    只要他敢说。

    可蔡敬不敢。

    李博志跟他要钱,威胁他不给钱就天天堵他,或者去他打工的地方捣乱,这些都可以说,但是不能说罗冰的事,死都不能说。

    李博志虽然脑子有坑,却居然瞎猫碰死耗子地压住了蔡敬的死穴——蔡敬心知肚明,徐西临可能会不高兴,但至多自己膈应一会,未必会真的跟他计较到底。

    他不怕徐西临,怕自己。他私下里做着自己想入非非的“圣人”,干的都是不见光的事,只有他自己知道的时候,他就可以用一块自欺欺人的毛玻璃盖住,让自己“雾里看花”,什么都美。可是这件事一旦有第二个人知道,他的“毛玻璃”就要分崩离析了,他所谓的“精神支柱”会塌,他会直面自己的龌龊与无耻。

    蔡敬不见得会想这么明白,他只是本能地无法对徐西临开这个口,甚至一整天跟他说话的时候都十分紧绷。他每天提心吊胆,飞快地有了一块肿瘤一样的心病,而蔡敬平时心事就重,在第三次模拟考试即将到来之际,一时半会也没人发现。

    蔡敬失眠了几天,寄希望于李博志撩个闲就把自己遗忘。

    整整一周,他甚至宁可回到酒气熏天的“家”,也不敢在学校多做逗留,蔡敬抱着一丝天真的忐忑想:“只要我不落单,他们就不敢拿我怎么样,这还是六中呢。”

    直到第二个礼拜,轮到蔡敬做室外卫生,他拎着扫帚,跟同组同学去教学楼后面的小花坛附近时,正看见李博志靠在他们班信箱上,手里拿着一个信封,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们。

    “六班的,”蔡敬听见有同学充满优越感地小声说,“他们班不知道什么情况,招了好多这种大傻子学生,平均分在普通班里都垫底了三年,也是惨——那丫在咱们班信箱那晃什么?”

    另一个人说:“别管,精神病杀人都不偿命,躲他远点,他敢情踏实,高考当分母来的。”

    蔡敬心里反复回想着“精神病杀人不偿命”的话音,下意识地看了李博志一眼,李博志冲他笑了起来,拿起手里的信封冲他挥了挥,作势要塞进一班信箱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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