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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刚刚碰到门把而已,手臂就被人扯住,她转头看到是容晔,心里那股火气就上来了:“我要进去看我哥。”
容晔跟这些人一样冷血没关糸,但是不能阻止她。里面是她的亲人,她的哥哥,听着一声比一声惨烈的叫声,没有人能明白她此时的心情。
容晔却紧抿着唇,看着她脸颊上擦红的痕迹,脸色也有点阴沉,紧抓着她的手的力道没有丝毫松懈。
病房里的动静似乎越来越大,陆弯弯着急,手臂被他捏得生痛,两人就这样僵持着。
“容少。”跟在容晔身后的警察喊。
容晔连头都没回,置若罔闻,只跟陆弯弯较着劲。
这时走廊上传来一阵骚动,医护人员已经跑过来:“对不起,请让让。”他们将容晔与陆弯弯冲开,救人如救火,现在可顾不得管这两人是怎么回事,最前面的人率先扭开门把,跟来的医护人员便全涌了进去。
陆弯弯的脚往前迈了一步,容晔拽住她的手收紧,她才发现他的手仍没放开。
陆弯弯即使没有进去,目光透过敞开的门,也已经看到里面的情景,里面是间很普通的病房,椅子,柜子,甚至点滴架子都东倒西歪地摔在地上,药液瓶子碎了一地,床边搁着许多仪器,可是病床却是空的。
她寻着惨烈的叫声看到地上有个人影,由于被人挡着并看不清那人的样貌。医护人员似是企图将他从扶起来,他却不肯配合。
“准备注射镇定剂。”有个医生的声音穿透过来。
似乎是有人应了一声,挡在陆弯弯眼前的人移开,然后她看到一个枯瘦如柴的男人躺在地上,右腿上还打着石膏。眼神涣散,身子仿佛在痉挛、不断地抽搐,面色就更不用说了,不久后嘴里便吐出白沫。
陆弯弯几乎是在看清的同意就用手捂住眼睛,仅一眼而已,她就已经不忍再看。
容晔在来的时候已经听说了陆希的情况,可是听说与亲眼所见还是不同。他目光一瞬不瞬地看着地上的陆希,医生给他注射了药剂,他是挣扎了许才才昏迷过去的,可是身体还是在无意思地抽搐。
“他的毒瘾犯了。”跟来的靳局在后面说。
陆弯弯闻言将遮挡住眼睛的手放下来,看着那个靳局的眼睛充满不可置信。他说——毒瘾?这两个对于她们这个世界的人来说,如此遥远的字眼此时居然出现在自己的哥哥身上?
这时医护人员已经将陆希弄回床上,撤出来时对那靳局说:“他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我们还是建议赶紧送去政府的戒毒部门,这样对他也有好处。”
医院大概觉得这也是个麻烦,所以想尽快打发掉。
靳局听了不说话,看向容晔。容晔则只看着陆弯弯,并没有什么反应。
那靳局才稍微点了下头,那些医护人员便撤了下去。
护士进去清理现场时,陆弯弯还站在病房门口。她看着那个蜷缩在病床上的干瘦的男人,那是她的哥哥吗?那个风流隽永,永远温柔和煦的哥哥陆希?
他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心,无疑地是痛的。
这是她的亲人,虽然她们不曾朝夕相处地长大,可是陆希与陆晨不同,他们是同父同母所出的亲兄妹,每一次相聚虽然不多,他却都像个哥哥一样的疼着自己,护着自己。
四年前容晔订婚后,她一个人待在母亲的房子里,若不是陆希及时赶来,也许她就饿死、病死在里面了。是他将她带回Z城,想法设法地逗她开心,让她觉得除了容晔外,还有许许多多的人关心、爱护自己,是他给了自己亲情的温暖,陪她走出那片阴霾。
可是就是这样一个哥哥,一个温柔,善良的男人,他怎么就突然变成这个样子?
陆弯弯接受不了,她被容晔握着的手紧紧的攥起,紧紧的,紧到抑止不住颤抖。
“弯弯。”容晔有些担忧地喊着她。
陆弯弯回神,看了他一眼,说:“放开我。”
容晔看着她红了眼眶,没有说话,也没有动。
“你觉得他这个样子还可以伤害我吗?”她问,不知道是在为哥哥伤心,还是想到了四年前的伤害,所以口气很差。
容晔理解她的心情,所以并没有计较,慢慢松开抓着她的手。
陆弯弯走进去,警察想要阻止,容晔却冲他们摇了摇头。两人看了一眼自己的头,见他颔首,便就没有再动。
陆弯弯一步步走到床边,坐在椅子上看着陆希。他的头发很脏很乱,下巴上带着青茬,脸上带着错综的擦伤痕迹,不断蠕动的嘴角上带着白沫,样子既邋遢又脏乱。
她伸出手指想要碰触他深凹的脸颊,指尖终究没有碰到又顿住,转身去了卫生间,打了盆温水,拧干了毛巾开始给他擦脸,然后又用梳子将他的头发理顺一些。
忙过之后,他的样子看起来好一点儿。他睡得很沉,却并不安稳,时不时会冒出一些话来,有时会喊爸爸、妈妈,有时会喊弯弯,但是除了这些称呼,其它的她都听不懂。
她就这样一直握着他的手陪着他,她不知道他醒来会怎样,所以心一直揪着。
“出来,我们去吃饭。”也不知过了多久,容晔在外面喊她。
陆弯弯看了他一眼,不说话。
“已经过了探视时间,你这样让靳局很难做。”容晔看了一身跟着他的男人说。
那个被点到名的男人谦卑地朝他笑了一下。
陆弯弯知道只要容晔想,这点特权他们还是会给的,只要他一句话就行。所以为了自己下次能顺利见到哥哥,她衡量过后还是听话地站起身来,随着他走了。
容晔选的便是她预订的那家饭店,十二楼的餐厅,容晔订了包厢,靳局与他们同坐。偌大的桌上只有他们三个人,她早饭没吃,可是看着眼前那一道道精致的美食,却提不起半点食欲。
容晔却时不时往她餐碟里夹着菜,将一片鸭舌再次夹进她面前的瓷碟里,他搁了筷子,举起面前的酒杯,对靳局说:“靳局,陆希的事以后还要麻烦你了。”
“不敢不敢,容少有什么指示,尽管吩咐便是。”那靳局满脸陪笑,杯子比他矮了半杯相碰。
容晔唇角扬了扬,看到陆弯弯的注意力投过来,说:“陆希的情况,肯定是要先把伤养好了,再找个戒毒所把毒戒了才好。”
“那是,那是。”靳局应着也看了一眼陆弯弯,斟酌着说:“不过容少,他捐款私逃的事毕竟是陆家立了案的,这事我们恐怕还要查。”
容晔也看了陆弯弯一眼,点头,说:“那是。”
陆弯弯听着这两人虚虚实实地说话,着实觉得累。可是这毕竟关糸着自己的哥哥,于是搁下筷子,端起面前酒水的给靳局倒了一杯,然后举起自己的杯子,对他笑着说:“那靳局,我哥的案子还劳您多费心了。”
靳局看了容晔一眼,陪笑,说:“陆小姐放心,有容少的话,我绝不懈怠。”
陆弯弯笑了笑,她知道这回还要依仗容晔,并不是撕破脸的时候,便也给他倒了一杯,再次举起杯子说:“那麻烦你了。”然后仰首将杯子里的酒水一口饮尽。
“不麻烦,不麻烦。”靳局看她并没有倚仗容晔拿乔,反而这么给面子,也很高兴。
说到底,谁都是想被人高看一眼的,他也不例外。
容晔看着那靳局乐颠乐颠的样子,又看看陆弯弯,将一切收进眼中,不露声色。
接下来容晔没怎么开口,都是看陆弯弯与靳局怎么谈,她始终坚持陆希这件事有诸多疑点,想在陆希清醒时再见见他,多了解一些情况。
容晔不说话,她的言论便代表容晔的,那靳局心里也是清楚。现在在外市,这点权力他还是有的,又能卖容晔的面子,何乐而不为?
这顿饭经历了一个小时,那靳局似乎还有别的事,身上的手机一直响,谈妥后便匆匆忙忙地走了,转眼包厢内就只剩下容晔与陆弯弯两个人。
容晔让人将桌上的饭菜撤了,弄了几样简单合口的上来,说:“先吃点吧,省得一会儿胃疼。”
刚刚经历过昨晚的事,其实他们之间还有隔阂的。尽管她昨晚气得恨不得扇他两巴掌,无奈刚刚自己又利用了他,陆弯弯也不好继续给他冷脸,可是心里终究是别扭,只得默默地吃饭。
容晔却没怎么动筷子,一边看她吃一边玩着手机。不久后包厢的门便被敲响了,他亲自过去开门。
陆弯弯只听到他跟外面的人隐隐约约的谈了两句,便又转回来,手里拿着一管软体药膏。见她搁下碗筷,便说:“过来。”
陆弯弯看着他,又巡过他手里的东西,感觉到他落在自己脸上的目光,大约明白他要干什么。但是这时候,她真的无法接受他的亲昵。
她起身,从他的手里将药膏拿过来,说:“我回房自己去擦吧。”不算驳他的面子,却又不很给面子,拎起包便走了。
大概是考虑她的心情,又从昨晚赶来没有休息好,因为她的脸色实在太差,他这次并没有阻止她。
陆弯弯回到房间,坐在梳妆台前,看到自己半边脸都擦红了,带着血丝,这样子还真挺狼狈的。可是她低头看了看掌心里的药膏,最终还是没用,扔在桌面上。
回到床边倒头便睡了,大概是真的累了,她入睡的很快,只是心里有事,仍还是不太安稳罢了。
迷迷糊糊的,就感觉自己回到了四年前母亲的公寓里。那天她从容晔的订婚宴外,被楚暮晚甩了一巴掌回来,脸疼得火辣辣的难受,可是比脸更难受的是内心。
她当时真的感觉心已死,于是蜷缩在客厅的沙发上,不吃不喝地,也不知道睡了多久,浑身一会儿发冷一会儿发热地,好像处在冰火两重天里煎熬。最后是哥哥陆希赶了来,踹开了房门将她抱进了医院里。
她记得她醒来时,看到守在自己病床边的哥哥,他眼里带着满满的心疼与疼惜。医生说她饿了三天三夜,又高烧不退已经转成了肺炎,幸好发现的还算及时,算是不幸中的大幸。
可是即使她醒过来了,由于饿得太久,当时吃什么吐什么,只靠营养液活着。陆希将她轻得如同一片枯叶的她抱在怀里,死死地搂在怀里,说:“弯弯,跟哥哥回家吧。”当时都可以感觉到他连身子都是颤抖的。
他说:“弯弯,跟哥哥回家,有哥哥在,再也不会有人欺负你。”
她当时听了这话,抱着陆希的脖子号啕大哭,经过门口的医生、护士都看着他们,哥哥当时眼角都是湿润的。后来,他便将她带回了Z城,带她到处去玩,去散心,包括教她开车,给她介绍朋友认识。只要一切能让她开心起来的事,他几乎都做了。
后来她说要工作,他还帮她安排电视台的主持人。
哥哥真的对她太好太好,好得那样小心翼翼,却还是让她觉得有压力,她最后还是选择了出国。离开的那天在机场,哥哥摸着自己的发顶说:“弯弯,不开心就赶紧回来。”
那时午后的阳光折射进机场大厅,映着哥哥宠溺的笑容,他和煦的模样永远都记刻在了陆弯弯的记记里——画面突然转了转,便转到干瘦的男子倒在医院的病房地板上的模样,他的身子在地上不断地抽摔、痉挛,头发杂乱,胡子拉茬,口吐白沫的样子。
她慢慢走近去撩开他的头发,看到一张深凹的脸颊,上面带着深浅不一的伤口,肤色白的更如同鬼一般,却是陆希——
“啊——”她尖叫着从床上坐起来,睁开眼睛才发现自己是在做梦。
手捂着狂跳的胸口,她脸上的恐惧未褪,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思绪慢慢回转,她脑子里清晰地印着刚刚的梦境最后的画面,正是今天在医院里见到陆希的模样。
这时床头的手机突然响起来,她看了一眼是不认识的号码,接起来才知道是靳局。通知她陆希清醒过来,她现在如果方便可以过去看看。
陆弯弯赶紧道了谢,爬起来去卫生间洗了把脸,沁凉的手碰到脸颊还是有些疼,她抬眼看着镜子里的自己,那张脸醒来后越发不能看了。
不过她现在也顾不得这些,拎了包便往外走。
出了酒店门口,便有个西装革履的男人迎上来,说:“陆小姐,请跟我来。”
陆弯弯不明所以,跟着他的脚步走到停在酒店门口的车前,直到他将后座的车门打开,她才看到坐在后座看文件的容晔。
“一起过去。”容晔说。
“好。”陆弯弯应着坐进去,车门关上,司机便将车开出去。
其实这家酒店离医院真的很近,走路只有最多十分钟的路程,无奈他大少爷非要坐车,她为了能顺利见到哥哥便只能陪着了。只是这个时段出了酒店便开始塞车,陆弯弯心里不免着急。
她看了看桥上堵塞的长河,动手打算将车门打开,手却被容晔拽住。
“我自己走过去。”陆弯弯转头对他说,却见容晔眼睛微眯着盯她的脸。
她出来的时候将头发披散下来了,又一直低着头,而他又一直将注意力专注在手里的资料上,所以他才没看太清。这会儿倒是看得清清楚楚,她脸上的伤不止没消退,好像肿得越发高了。
“我给你的药,你没擦?”他问,有点生气。
陆弯弯现在哪里有心情跟他讨论擦药的问题,可是他却非抓着自己的手不放。而且他脸色紧绷,一副不说清楚绝不允许下车的样子。
陆弯弯被他盯得心虚,所以低头不敢看他,小声地说:“擦了。”
“你确定真擦了?”容晔的目光仍直勾勾地盯着她,看得她心里越发的悚然。
被盯到极限,陆弯弯心里突然就涌起一股不服,他凭什么这样管着自己。所以故意梗着脖子,逼着自己抬头迎上他的目光,理直气壮地扬声说:“当然擦了,不过你买的什么破药,一点作用都没有。”
容晔看着她,墨瞳深深的眼眸并没有因为她的强词多理有一丝变给。直看得陆弯弯头皮发麻,却死撑着眼都不眨。
半晌,容晔紧抿的唇角才扬了扬,转头对开车的司机说:“听到没?你买的什么破药,差点把陆小姐的脸毁了。”
这话一出,吓得那助理抖了抖,握着方向盘的手差点打滑出去,就连头上都冒了一层冷汗。通过后视镜仔细观察老板脸上的表情,仍然是那样一副清清冷冷的模样,也分不清是在开玩笑,还是真的怪罪。
只好转头对陆弯弯,赔礼道歉,说:“对不起陆小姐,是我办事不利,都是我的错。”
不等陆弯弯开口,就又听容晔说:“我手下从不留没用的人,你将车开到医院,就回Z城把辞呈交了吧。”
“容少!”那司机的脸色骤变,完全没料到这点事自己就会被炒。
更何况他完全是按照吩咐办事,怎么就殃及到自己了呢?他完全是无辜的!
“够了。那药是我没擦,行了吧?不用这么费力演给我看了。”陆弯弯看不下去,因为正如他了解自己,自己也更了解他。
他这样做,无非是赌她不想让无关的人因自己受牵连。说着便去推车门,却被他握着手,说:“那就擦药。”
“我的脸,我擦不擦管你什么事?”她的脾气也上来了,心里莫名的烦燥,不喜欢他什么事都管着自己。四年前不管,如今才管会不会嫌太晚?
其实多多少少,她还是因为陆希的事受了影响,心里伤心,又有点委屈,所以便不知觉将脾气发到了他身上。
只是容晔不懂,他只是心疼她的脸,却又说不出柔软的话。便松开她的手,硬绑绑地说:“同理,陆希是你的哥哥,不是我的,我是不是也可以不管?”
陆弯弯只得车门甩上,恨恨地坐回来,脸撇向窗外。他总有办法压制她,甚至只要这样一句话,就能成功让她自动把所有的委屈、不满全咽回去。只是他不懂,这些情绪都可以咽回去,但是咽回去并不代表它们就不存在。
容晔看了那司机兼助理一眼,他立刻心领神会,将备用的药膏递过来。
容晔接过,将车内的隔板降下来,然后将灯打开。
“你干嘛?”好好的降什么隔板,好像被人以为要干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一样。
“你以为我要干嘛?”他笑,有点点暧昧的感觉。挤了些药膏在指尖,轻按在她的脸颊。
“啊——”她吃痛地出声。
“活该,小心这张脸毁了。”
还真是不一样了,从前她伤到一点点就怕变丑,还总怕自己变丑了他会不要她,所以总缠着他保证。现在脸伤成这样,居然一点儿也不在乎。
陆弯弯懒得跟他反驳,也不知道他是不是故意的,觉得脸上的力道越来越重。干脆自己夺过药膏,拿了化妆镜涂抹。
容晔倒没坚持,看着她小心处理自己的伤口,毕竟男人心再细也不若女人自己,手不动声色地摸了摸受伤的肩后,其实他的情况也没好到哪里去?
陆弯弯抹完的时候,车子终于到了医院楼下,她迫不及待地下车,跟着容晔去了病房。门口还是那两个警察在站岗,见两人过来,目光巡过两人,恭敬地打了招呼:“容少。”
容晔点头。
“靳局吩咐过了,你们随时可以进去。”其中一个警察说。
容晔点头,陆弯弯已经推门进去。
容晔并没有跟进去,他将病房的门敞着,与那两个警察站在门外。这样是怕陆希毒瘾发作伤害陆弯弯,他们能及时出现,又有给他们适度的空间。
陆弯弯踏进去后,发现陆希好像是又睡着了,点滴架上透明的药液管子一直连接到手背上。查房的护士笑着与她颔首,然后就出了病房。
她好像刚刚清洗过,蓝色的格子病服挂在瘦弱的身上虽然仍显宽松,但是看上去已经干净许多。陆希与父亲长得其实很像,这样瘦下来就更像了,只是他的脸色怎么看起来比父亲还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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