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的路有多远 (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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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憨说，那你先回去吧，我跟孩子们商量商量。

    淑兰一路上琢磨着老憨说的话，商量商量，说明话没赌死，有门。也许老憨愿意让她回去不好直说，就说和孩子们商量商量也有可能是个借口，给他自己找个台阶下。想当年，他老憨可是发下了大话，说淑兰你只要迈出了这个门坎，就永远别再登他家的门边。

    淑兰心情挺好，毕竟老憨有了活话，孩子那边倒好说，有风芹去疏通，她想回家的日子可能不会太远了。

    她想绕道王庄的家里远远地看看。她有十个年头没回来了。大街发生了变化，修上了油路，也宽绰了许多。房舍改变了不少，一座座新房子都不知道是谁家的。街上行人不多，树下偶有一两个老人，淑兰装作没看见，一扭脸就过去了。放在十年前，她总会热情地打声招呼，笑着叫声爷爷奶奶，大伯大娘的。可她今天像做贼似的，不敢大大方方地走在街上。

    离家不远了，她还是不由自主地下了自行车，推着车子走。走到门前那棵大槐树下，她停下来。抬头望望枝叶繁茂的大树，好像看到了她的红褂子仍然挂到树梢上，飘啊飘，飘得她浑身麻酥酥的。褂子红的耀眼，像鲜红的血，那是振刚进城给她买的。她穿着这件红褂子刚进门，就被老憨瞪着血红的眼珠子扒了下来，甩到了槐树枝上。老憨在树下跳着脚，抻着脖子上的青筋骂人，好像骂树上的一个妖精。

    淑兰到底还是坐上振刚的汽车走了。风和抓起一把土奋力投向汽车。汽车掀起的尘土打了孩子一脸，迷了眼。孩子用手去揉，泪水和尘土在脸上和了泥。姐姐风芹哭着为弟弟擦，谁知越擦越多。

    淑兰想她当时怎么就那样狠心呢。

    大门“吱纽”一声响，一个腆着大肚子的孕妇走出来，看到淑兰问，你找谁呀？淑兰想，这一定是风和的媳妇了，她们之间互相不认识，也没见过面。淑兰忙说，谁也不找，忙骑上车子，逃也似的走了。

    淑兰离开王庄朝新庄驶去，离新庄越近，就感觉车子越沉。她忽然想到了振刚，要是振刚在多好啊，她会坐上振刚的汽车去赶集。她嫁给振刚后就很少骑车子，不管往哪走，都是坐振刚的汽车，振刚管接管送殷勤的像个小仆人。

    淑兰和振刚是在乡服装厂上班时认识的。当时厂长看淑兰心眼儿灵泛，能说会道的，就让她跑外，找销路，跟车往外送货。振刚是厂司机，这样他们接触的机会自然就多一些。一路上两人说说笑笑，一块儿出门，一块儿回厂，一起吃饭，时间一长，俩人就粘糊在了一起。当时振刚妻子已过世两年，他带着儿子过。淑兰感觉这没有女人的日子很不好过，非常同情振刚。况且振刚对她是那样的体贴，比她家老憨可强多了。老憨就知道傻干活，连句暖人心的话都不会说，跟这样的人过日子一点意思也没有。她是铁了心要嫁给振刚，誓死要和老憨离婚。

    老憨不说离，也不说不离，只是一个劲地抽烟。淑兰急了，夺过烟踩在脚下，发狠地说，我让你吸，我让你吸。老憨生平第一次动手打了淑兰，这一巴掌把淑兰煽到了别人的怀抱里。

    淑兰和振刚结婚后，着实幸福了几年。振刚辞去了服装厂的工作，自己贷款买了辆大货车跑运输。振刚也不让淑兰在厂子干了，在家给正上学的小锋做做饭，收拾收拾家务。后来，小锋高中毕业后，父俩儿一块儿跑运输，日子过得红红火火。

    唉！都是那起车祸

    淑兰大老远就看到门前站着一个人，就疑影是振刚回来了。一想不可能，人死哪能复生，而且那个人明显比振刚矮了许多，岣髅着身子，也没振刚挺拔。淑兰走近了一看，原来是振刚的哥哥振强。振强因为人长得寒碜拿不出手，外加家里又穷，年轻时介绍了几个对象都没成，因此就一直光棍儿着。后来，得了哮喘病，整天咳个不停，也不能下地干重活。有他们父母在时，振强与振刚分了家，为了让振强好张罗个人，就把东院的新房子分给了他，振刚要了旧房子。

    振刚跑了几年运输后，拆了旧房，翻盖成现在的二层小楼。振刚心眼儿好，常为哥哥买药，给零花钱。这事淑兰也知道，心疼一个光棍儿汉也怪可怜的，淑兰也短不了叫他过来吃顿饭，为他洗洗衣服，拆洗被褥什么的。自打振刚去世以后，他就来得更勤了。振强有他的如意打算，他想跟淑兰搭伙一起过日子。他一个大伯子哥明着也说不出口，就让当家的一个婶子来搓合。淑兰当下一口就回绝了，她就是眼瞎了也不能看上他振强？他跟振刚比差的不是一点半点。那是要模样没模样，要本事没本事，一条也图不上。淑兰为了断他这个念头，吃饭不叫他，也不给他洗衣服了，经常躲着他走。怎么今天振强站在门前，淑兰看到他就感觉一阵阵的恶心，想吐。

    淑兰也不理振强，自管掏钥匙开门进来，振强屁颠屁颠地跟着淑兰进来了。淑兰回过头对他说，你有事啊？振强说，没事。淑兰说没事你就回去吧。振强站着没走。淑兰上了楼，振强也跟着上了楼。淑兰站在楼梯口说，你走吧，别跟着我，我一人在家不方便。说完，快速进了屋，关上了门。她想把门插上，一看锁坏了。她知道，这是小锋趁她不在家时撬坏了锁。

    振强开门就进来了，他靠在门框上说，淑兰，我知道你一个寡妇的日子不好过，咱俩搭伙过有嘛不好的。再说，振刚留下这么大的家业，你舍得丢下吗？你就别拿捏了，应了吧，我会比振刚待你更好。淑兰脸一搭拉说，你嘛也别说了，我誓死不会同意的，你赶快走吧。振强坏笑了一声，嘿嘿！我今个儿不走了，就住这了。说着话竟直朝床的方向走，走到床边，脱光了衣服，四脚巴叉躺在床上。淑兰又气又急，上来扯拽他，想让他赶快离开，别脏了她的床。振强顺势把淑兰抱在怀里，哪肯撒手。

    一道刺眼的白光射来，淑兰扭头看去，小锋端着相机站在门口，直说，好啊！好精彩！淑兰瘫软下来，一阵晕眩，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等她醒来，发现自己光着身子躺在床上。振强坐在床头嘿嘿傻笑。小锋在不远处摆弄着相机。淑兰急忙抓起衣服穿上。小锋说，舒服吧，要不要回放一下详细过程你看看。淑兰羞得满脸通红，气得嘴唇发抖，两眼喷着火，就是一句话也说不上来。

    小锋对淑兰说，你说说吧，是走还是不走。淑兰气愤地说，我走！我一定要走！就是死也要离开这里。小锋说，那好，留下钱走人，咱们两清。淑兰说，要钱，门也没有，我这就走，说着淑兰就往外走。小锋扬了扬手中的相机，说你就不怕曝光。淑兰长叹了一口气，只觉浑身瘫软，她怕了，真的好怕。当年和振刚和那一场轰轰烈烈的折腾，就差点没让吐沫腥子淹死她，如今再弄出个丑事来，她也就真的没活路了。

    淑兰慢慢地从内衣里往外掏存折。小锋说，咱立下个字据，省得你以后返悔。淑兰接过小锋递过来的一张白纸，见上面写着：淑兰自愿离开张小锋家，只许携带自己的随身物品，家庭的所有任何财产全部归张小锋所有。白纸后面还附着淑兰的户口适移证明。淑兰放下存折，在白纸上签了字，把自己随穿的衣服装在一个旅行包里，迈着轻盈的步子走出了新庄

    出了新庄，淑兰感觉一身轻松。她先来到风芹家，要风芹跟她做伴一块儿回王庄的家。她想要是老憨给她几句难听话，有风芹在，风芹也好打个圆场，给她个台阶下。风芹见娘要回去也很高兴，推出车子，把娘的包放进车筐，让娘抱上孩子，骑车子驮上娘就直奔王庄来了。

    去王庄的路不远，也就十来里地的样子，骑车不到半个小时她们就到了。风芹进门就喊，爸！爸！俺妈回来了。没有动静，风芹以为家里没人呢，径直朝屋里走，开门见爸黑着脸坐在沙发上抽烟。风芹说，爸，我叫你咋不应呢，我妈回来了。

    淑兰站在门口，一只脚抬着，不知道是否要迈进来。她发现今天老憨的脸很黑，不是一般的黑，和十年前的黑一样。老憨猛地站起来，把一沓子照片冲淑兰眼前一扔，吼道：你自个儿看看吧，你还有脸回来，给我滚出去！

    淑兰没有去捡像片，只瞄了一眼，就知道是小锋使了坏。她想去解释，张开嘴却但不知道怎么说。

    风芹不知道是咋回事，低头捡起像片一看，发出一声惊叫，啊！妈，你怎么能这样呢？你还是走吧，爱上哪上哪吧，我不管了。风芹随手把娘的包扔出了老远，关上了门，把淑兰关在了门外。

    淑兰站在门外，耳边似乎听到戏台上包公爷的一声断喝：推出午门，斩首！她还听到“咔嚓”一声响，一颗人头落地。一阵风吹来，吹得人头轱碌碌地滚啊滚，滚出了老远老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