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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暑假的时候,校园里那株蜜枣树早已长满了葱绿茂密的叶子。
据说校园是由祠堂改成,四合院,五间教室,一间办公室,另一间是杂物堆放室。校园的大门是不上锁的,即使是放了暑假,孩子们仍然可以回到校园里自己地玩耍。
我知道校园中那棵蜜枣树下的洞穴里,生活着黄褐色的蚂蚁,在重庆方言里,它们叫“蟥丝蚂蚂”它们以昆虫的尸体、掉落地上的蜜枣、蚜虫、草叶为食,是一群极为可爱的小精灵。
清晨,枣树下的草地,在晨光的照射下,还散落着几颗晶莹剔透的露珠,早起的蟥丝蚂蚂便开始四处觅食。听老师讲,蟥丝蚂蚂生活在一个大集体里,有蚁后、公蚁、工蚁。在工蚁中,分工也很明确:有负责清理巢穴的,有负责建筑蚁穴的,有负责寻找食物的,有负责守卫家园的它们会根据工作量的大小,有时分散行动,有时统一行动。
觅食的蚂蚁,从来都是一幅镇定而从容、不慌不忙的样子,它们完全独立地开展觅食工作。我总爱随手折下一枝枣枝,横截在一只蚂蚁前行的途中,它用触角探寻一阵之后,轻易地穿过了障碍,多么聪明的小精灵啊。
阳光照在围墙的琉璃瓦上,闪出耀眼的光,风吹动枣树,发出沙沙的响声,枣树偶尔会掉下红艳艳的甜甜的蜜枣——这些已经熟透的生命,抓不住自己的身躯,掉落,睁着眼睛,躺在地上喘息。蟥丝蚂蚂似乎早已知道天上会掉馅饼,不一会便会有大群蚂蚁,将蜜枣分解,然后搬回洞穴。因为这是它们繁衍的季节,需要为小宝宝贮备大量的食物。
我知道它们还需要肉食性的食品。于是跑到围墙外的菜地里,找一根长而细的竹竿,然后四处寻找蜘蛛网,将无数的蛛网不断地搅在竹竿上,用露珠揉搓,制成很粘的“蛛胶”便可以捕捉停在庄稼上的蜻蜓和停留树上的知了了。
七月流火的季节,乡间的庄稼地里,到处飞舞着褐色的、紫色的、红色的蜻蜓,树上总有“吱吱”鸣叫的知了。由于蜻蜓和知了都是复眼,能感知移动的东西,却对相对静止的事物难以察觉。所以,我只须将顶端附有“蛛胶”的竹竿轻轻的、慢慢的靠近它们的翅膀,这些蜻蜓和知了们便成了我的囊中之物。将蜻蜓、知了玩腻之后,它们的尸体便是蟥丝蚂蚂们的美食了。
整只的蜻蜓或知了,一、二只蚂蚁是无法搬回家的。它们发现美味而庞大的食物后,会立即回巢穴,通知其他的蚂蚁一起来搬运食物。此时,我便唱起了童谣:
“蟥丝蟥丝蚂蚂,请你嘎(方言,一声,ga)公嘎婆来吃嘎嘎(重庆方言,肉的意思,三声ga),坐的坐的轿轿,骑的骑的马马”
童谣声中,就会看见蟥丝蚂蚂们迈着整齐的步伐,从枣树下倾巢而来。这极像一支训练有素的军队,队伍中,间或有一只体型较大的蚂蚁,就像是整支部队的指挥官。它们越过陡坡,越过土堆,越过我为它们设置的障碍,保持着整齐的队形,准确地找到了刚才那只工蚁发现的美食。蚂蚁们都是大力士,能够举起比自己身体重好几倍的东西,一只体型较大的蜻蜓或知了,在上百只蚂蚁的同心协力下,很快就被搬动了。我恶作剧地为地为它们设置障碍,甚至作树枝打乱它们的队形和路线,但它们却以坚强的毅力,克服困难,朝着洞穴的方向前进。也许,它们确实太需要富含蛋白的食物了。
我的童谣声,引来了一个叫“刘二狗”的玩伴,我们便一起观赏蟥丝蚂蚂
晌午,我得回家吃饭了,于是吩咐玩伴看好它们。当我吃完饭再次来到校园的时候,眼前的情景让我不寒而栗:枣树下四处横陈着蟥丝蚂蚂们的尸体,有的已经一团肉泥,有的已经身首异处,偶尔有一两只未死的,轻微地挥动着残缺的肢体,仿佛在控诉着人类的残暴。我知道是谁给了这些弱小的生灵以灭顶之灾,眼泪簌簌而下,我知道是我害了它们,是我毁了这些曾经带给我无限快乐的精灵!从此,我再也没有理会那个“残暴”的玩伴,再也没有喂过蟥丝蚂蚂,甚至再也不敢去枣树下那个“屠戮”的杀场。只是在每个盛夏来临,蜻蜓飞舞知了鸣叫的时候,心里就会产生一种莫名的疼痛与愧疚,以至于好久也走不出蟥丝蚂蚂的阴影
这些年,在浮躁繁华的霓虹中穿行,儿时那星星点点的印记,几乎随着时光逐渐淡忘了,只是在偶尔的闲遐中,从时间深处打捞起早已中断的记忆,然后又白驹过隙般消逝于生命的长河,归于寂然,了无踪迹。